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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第 41 章

月底這日,澄心堂的廚娘們天不亮就起來忙活了,除了早飯,她們還要預備好方便帶出門的糕點,三爺愛喫酥脆酥脆的小酥餅、炸春捲,夫人愛喫綿綿軟軟的紅棗糯米糕、軟香糕,還要給五郎準備一些南瓜餅、紅薯餅。

殷蕙也早早起來了,好不容易可以出門踏青,今日她可要好好打扮一番。

魏曕挑開紗帳,就見她站在屏風另一側,兩個丫鬟正伺候她穿衣,忙碌中透着一股喜氣洋洋,好像花叢中的兩隻小蜜蜂正圍着一隻蝴蝶獻殷勤,夾帶着些竊竊私語。

“三爺醒啦。”

“嗯。”

稍頃,小蝴蝶繞過屏風飛到他面前,張開翅膀問他:“您瞧瞧,我這樣穿好看嗎?”

魏曕的視線就從她的臉移到了她身上。

她穿了一件榴紅底繡碧葉海棠花的褙子,那料子輕盈順滑,偶爾隨着她的動作蕩起一絲漣漪,很快又恢復如初。

紅衣豔麗,襯托着一張白生生的美人面。

有的美人過於豔媚,眼中卻無光彩,便如一抹濃濃的紅,看多了會覺得膩,殷蕙不一樣,她的臉再媚,那一雙眼睛永遠都清亮澄澈,叫人想到空山中潺潺流動的溪水,叫人想到新雨後池塘裏冒出來的荷花骨朵,亦或是夜深人靜時天空中閃爍的璀璨星辰。

剛嫁過來的她滿腦子都是規矩,不知展現自己的美,如今她越來越從容自在,那美也潮水般朝身邊的人傾瀉而出。

魏曕心不在焉般點點頭,一邊站起來一邊問她:“衡哥兒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殷蕙笑道:“昨日叮囑過乳母,我再去看看。”

說完,她轉身離去,腳步輕盈,帶起豔麗的裙襬也綻放開來,真好像一隻翩然飛舞的蝴蝶。

喫飯的時候,衡哥兒因爲喫得慢又多,又成了最後一個。

殷蕙趁機問魏曕:“您去過東山嗎?”

魏曕:“不曾。”

父王對他們的管教非常嚴格,平時讀書練武安排得滿滿當當,除非父王帶他們出去,小時候魏曕幾乎沒有離開過王府。大哥、二哥陸續當差後,父王對他們的管教稍微鬆了些,兩人偶爾會帶弟弟們出去喫席,但也只限於平城裏面,不能輕易出城門,應該是怕弟弟們出事,不好向父王交待。

去年魏曕進了衛所,倒是經常出城,但也只限於往返王府、衛所之間,不曾擅自去遊山玩水。

殷蕙笑道:“我出閣前,每年都要去東山幾次,東山其實不高,裏面修了好幾條山路,通向裏面各個山頭,但有一條山路是在山腳下繞了一圈,遊人們基本都是去山上賞花或去寺裏上香的,很少走下面的山路,所以特別適合跑馬,有的公子哥專門在那裏跑馬比賽呢。”

魏曕看着她:“你會騎馬?”

殷蕙耍了個小聰明:“以前會騎,但如果您不高興我會騎馬,以後我就不會騎了。”

魏曕輕嗤一聲,只覺得她恢復本性之後,膽子越來越大了。

殷蕙敢這般與他說話,也是一步步試探的結果,正因爲魏曕沒有計較,她才越來越放得開。

趁乳母專心照顧衡哥兒,金盞、銀盞也都規規矩矩地垂眸站着,殷蕙悄悄用鞋尖碰了碰魏曕的靴子。

魏曕皺眉。

殷蕙討好地笑:“如果您想去山路上逛逛,我可以給您當嚮導,保證不會迷路。”

言外之意,她想跑馬了。

魏曕看向衡哥兒。

殷蕙道:“晌午咱們在寺裏喫完齋飯,衡哥兒肯定要睡一覺,咱們就趁他睡覺的時候去,那時候山路上人更少了。”

魏曕這才默許了。

衡哥兒突然朝爹孃叫了一聲:“馬!”

殷蕙笑他:“你還小,等你長大了爹爹再教你騎馬。”

衡哥兒踢踢小腳,喫完飯就不肯再乖乖坐在餐椅上。

一家人這就出發了,除了幾樣糕點小喫與茶水,剩下的就是殷蕙的一套男裝以及衡哥兒的一堆東西。

依然是下人們先把東西送到東華門外的馬車上。

澄心堂這邊下人來回走動,頤志堂、暢遠堂那邊都得到了消息。

世子爺魏暘笑道:“老三最近越來越像老二了。”

魏昳寵紀纖纖,這是整個燕王府都知道的事。

徐清婉看着外面碧藍無雲的天空,很想道句春光好適合踏青,又怕丈夫覺得她也想出去走動,便只是笑笑。

大房夫妻倆沉得住氣,暢遠堂這邊,紀纖纖一聽說三房要出去玩,她也急了,對魏昳道:“咱們也去!”

魏昳平時當差,今日好不容易得個清閒,只想待在家裏,更何況……“上次休沐我不是陪你出去了?”

紀纖纖:“上次咱們沒帶二郎、四郎,這次也帶上。”

魏昳更不可能答應,陪紀纖纖就夠累了,再加上倆孩子,簡直要他的命。

“愛去你去,我哪都不去。”

紀纖纖非要他去,魏昳就往柳姨娘那邊走,兩口子拉拉扯扯的時候,殷蕙、魏曕等人已經從他們門口走過去了。

.

這次出遊,澄心堂預備了兩輛馬車,殷蕙一家三口坐一輛,乳母與丫鬟們坐在第二輛。

出了城門,魏曕不再半遮半掩,完全打開簾子,陪着衡哥兒往外看。

衡哥兒看得如癡如醉,一句話都不說。

殷蕙道:“你看,衡哥兒多喜歡出門玩。”

魏曕:“做什麼都要適可而止。”

再喜歡的東西也不能任性胡來,所以他不會因爲兒子喜歡就經常出府,成了兄弟們中的獨一份,引人議論。

殷蕙聽了,想到其他幾房基本都在王府裏待着,魏曕這次肯破例,確實實屬難得,她不該再得隴望蜀。

“您說得對,我不該得意忘形。”殷蕙伸手,扯了扯他腰間的玉佩,小聲認錯。

魏曕沒有怪她,只是提醒,他們既然享受了父王賜予的皇親身份,受百姓敬重,便也該遵守父王定下的規矩。

捏捏她的手,算是安撫,魏曕便專心扶兒子了,馬車偶爾還是會顛簸一下,不看緊點,他怕小傢伙掉出去。

半個時辰後,東山到了,正是陽光暖而不耀的賞花好時候。

魏曕抱着衡哥兒,殷蕙戴着面紗,一家三口走到半山腰,挑了一處比較幽靜的地段,便不再往上攀爬。

“您抱了一路,坐着休息會兒吧,我帶衡哥兒四處逛逛。”殷蕙牽着衡哥兒道。

衡哥兒長得好,魏曕抱着他爬了這麼久的確出了汗,坐下交待道:“別走太遠。”還讓長風跟着母子倆。

山間吹拂着一縷微風,時停時歇,桃花已經開到了尾聲,偶爾有幾片花瓣隨風飄落下來,地上已經鋪了密密一層。

魏曕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汗,再喝口水,目光始終跟隨着遠處的妻兒。

在一片桃粉中間,她身上的榴紅褙子十分明顯,一會兒牽着衡哥兒走路,一會兒抱起衡哥兒摘花瓣,娘倆的面容也在樹影間隱隱若現。

後面的山路上不斷有人語聲傳過來,有年輕的公子哥們結伴而遊,也有身穿彩羣的少女們歡聲笑語,帶幼童上山的倒不多。

休息夠了,魏曕去尋母子倆。

“爹爹!”衡哥兒手裏攥着一小枝桃花,舉給爹爹看,“桃!”

魏曕蹲下,剛要接花,衡哥兒往他身上一撲,舉着手要把桃花戴在爹爹頭上。

魏曕想到什麼,擡頭去看殷蕙,就見她也笑着看了過來,頭上插着一支粉嫩嫩的桃花,卻是人比花嬌。

魏曕默默收回視線,按住兒子的小手道:“爹爹不戴,男子都不戴。”

衡哥兒不懂。

魏曕則抱起小傢伙,走到別處,轉移兒子的注意力。

賞花賞了一個時辰,走走停停的,來到東山寺時,殷蕙竟然有點累了,只想躺在客房裏好好歇個晌。

魏曕提前讓長風在寺裏訂了一間僻靜的客院,一家人洗洗臉,僧人們便把午飯端了過來。

衡哥兒喫到一半,居然靠在乳母懷裏睡着了。

“抱下去吧。”殷蕙好笑地道,原來兒子纔是最累的那個。

等乳母退下,殷蕙敲敲自己的腿,對魏曕道:“您還想跑馬嗎?”

魏曕看她一眼,嗯了聲。

殷蕙:“那您自己去成嗎?”

魏曕吃了一口素菜,才淡淡道:“我對這邊的路不熟。”

她自己說的,要給他當嚮導,免得迷路。

殷蕙其實也想去的,就是累,如今被魏曕一催,她也就將疲憊拋到天邊,痛快地做出了選擇,喫完立即去內室換了男裝。

魏曕慢慢地品着茶。

門一響,他擡眸看去。

殷蕙準備的男裝倒是沒什麼稀奇,只是當她把長髮全部束起,屬於女子的豔麗彷彿也全部收了起來,只剩那份讓人在酷暑時節也會覺得心曠神怡的清新靈秀。

此時的她,倒顯得比殷閬還要小兩歲。

魏曕又想到了十三歲的五弟魏暻,若是遇到衛所裏的熟人,他假稱她是五弟,那些人大概也不會懷疑,只會詫異五弟怎麼長得這麼俊。

“出發吧。”

魏曕放下茶碗道。

殷蕙笑着隨他往外走。

今日出行,魏曕帶了兩匹馬,他也只有這兩匹,都是父王送他的,一匹矮小,乃是他十歲那年父王專門挑來讓他學馬用的,一匹是他十八歲個子長成了,父王送他的草原駿馬。

其他幾個兄弟也是一樣,雖然嫡庶有別,父王對他們卻一視同仁,沒有特別的偏愛誰或冷落誰。

駿馬他自己騎,矮小的那匹給殷蕙。

兩匹馬站在一塊兒,彷彿一對兒父子。

殷蕙小聲嘟噥道:“我怎麼可能跑得過您。”

其實她也有一匹馬,非常漂亮,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只是她要嫁進燕王府做貴婦,不好讓人知道她會騎馬,那匹馬也就一直留在殷家,沒機會帶過來。

魏曕已經上了馬,見她一臉嫌棄,道:“跑馬怡情,不是要比輸贏。”

殷蕙拍拍馬背,身姿敏捷地跨了上來,坐正了對他道:“比輸贏我也不怕您,只是得騎我自己的馬。”

說完,她又看向魏曕胯./下的馬。

魏曕看出了挑釁,也聽出了她的激將法,卻故意不理會,慢慢沿着山路往下跑去。

他不接話,殷蕙只好直接問出來:“那馬跟了我三年了,一直留在殷家,我想它它也想我,您看能不能牽過來,與您的馬放在一起養?”

魏曕想到了殷老的做派,衡哥兒才週歲就給了十萬兩,殷氏是老爺子的掌上明珠,送的馬又會是何等寶馬?

萬一牽過來,把他們幾兄弟甚至父王的馬都比下去,那是害她。

“等我見過再說。”

他沒有一口氣拒絕,殷蕙便笑出來:“好,我跟周叔打聲招呼,讓他趁您回城的時候把馬牽到城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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