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是我撿來的

文一禾行走在巨大的垃圾場內，手中拖着的平板車放着沉重而又巨大的口袋。

口袋裏此時沒裝幾個有用的東西，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剛剛從一座垃圾山上扒出來了幾本紙質書。

這幾本書雖然有些殘破，甚至字跡已經模糊的難以辨認。

但在這個滿是終端顯示設備的時代，這可是稀罕玩意，在老徐那裏肯定能賣幾個錢。

不遠處，一些黑色的煙氣正在從垃圾山深處的焚燒爐裏泄露出來。

這些味道刺鼻又辣眼。

但文一禾已經習慣了。

這片垃圾場足有五十個足球場大。

每天有無數的電子設備，布料衣物，廢舊機械，甚至建築垃圾從地表運來，傾倒於此。

那些新來的垃圾往往被身強體壯的人佔據。

文一禾只得每天在早晨午後，趁着那些人打盹的功夫來扒一點東西。

突然。

垃圾山上有東西引起了文一禾的注意。

遠遠的看去，像是一個人形物。

難道是地表上的仿生機器人？

文一禾狂喜。

那可是個好東西！

生化機器人身體裏的傳感器，關節鉸軸都能賣出天價。

想到這，文一禾把口袋一丟，迅速地爬上了垃圾山。

摸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光手赤足，長髮遮臉的人形物。

文一禾剝開蓋着臉的長髮，觸及口鼻之時被一股呼吸的熱氣嚇的坐倒在地。

“活，活的，不是仿生人！”文一禾驚詫地喊道。

驚懼之間，文一禾又環顧四周。

昏暗的垃圾場內，一片寂靜，只有遠方鋼鐵設備發出叮咚的聲響。

這張膚色黧黑的臉，文一禾從未見過。

這人身上穿着殘破焦黑的衣物，像是被大火燒過。

但他的身體看上卻沒有什麼傷痕。

這，這是什麼人？

又怎麼會在這裏？

文一禾望了望天上，除了一片黝黑，什麼也看不到。

先帶回去吧，這人放到這裏再被垃圾埋了可就真的死了！

文一禾費了好大力氣把那人拖下垃圾山。

忍痛把口袋裏的東西都給丟掉，只留下那幾本紙質書，又把那人塞進口袋裏，拖着平板車出了垃圾場。

···

天上是一片翻滾的雲海和沉浮的流光。

大寧宮內，德政殿下。

江小河斷掉的大腿處噴濺出金黃色的絲線。

絲線又細又明亮，在空中宛如活物般扭動飄舞着，然後直直的奔向自己手中的竹筒，

雖然時間過去很短。

但那些疾速而來的金色的絲線已是鑽進竹筒幾十萬丈那麼長。

直到整個竹筒都變成明亮的金黃色。

老頭兒朝自己喊了一聲。

誅仙！誅仙！

竹筒裏的絲線飛射向翻滾的雲海。

只是一瞬間。

金線穿透了雲層。

自己手中的竹筒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比山都要沉重，用盡全力才能舉着它揮舞。

只見黃金色的絲線像老農手裏的犁，又像花匠手中的剪，或者是劍聖手中的劍。

平淡又自然。

毫無花招地直直地前行。

天上翻滾的雲海被這道金線掀開了雲表。

犁開了沉浮的流光。

切碎了人形光影。

也剪斷了偉岸的事物。

整個天空被筆直又橫七豎八地分成了一座座孤島。

陽光從那些縫隙灑下，把這些孤島渡上了金邊。

無數人形光影從金邊上掉落，最後又化成虛無。

“師兄，我好疼！師兄，救我！”

突然。

天空衝出幾隻大鳥。

幾隻梭形物拖着火光射向了自己。

巨大的爆炸將自己撕成幾瓣。

視野裏全是鮮血與火光。

…

文一禾託着下巴仔細地打量着眼前這張臉。

這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麪皮黧黑，兩撇濃眉，高鼻樑微厚的嘴脣，組合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木訥和憨厚，就像鄰家男孩特有的質樸老實一般，自然讓人生出幾分親切。

江澤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文一禾貼上了質樸老實的標籤，否則肯定會一邊極力認同，一邊樂不可支。

此時兩隻濃眉漸漸蹙在了一起。

”師弟，師弟···大鳥，大鳥！“江澤緊閉雙眼，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文一禾連忙伸手推了推江澤。

“醒醒，醒醒！”

耳邊傳來陣陣呼喚。

江澤睜開眼的瞬間彈跳而起，一手攥拳警惕地看着眼前這人，一邊往後退去。

很快，身體觸及到了冰冷的牆壁。

文一禾被嚇了一跳。

“我，我，我剛剛把你從垃圾場撿了回來...”

“你是誰，這是哪裏？”江澤聲音嘶啞。

看着劍拔弩張的江澤，文一禾也緊張了起來。

“我，我，我是文一禾，撿垃圾的，這裏是下湖區的貧民窟。”

江澤腦中一片混亂。

“貧民窟，下湖區？”

文一禾又接着吞吞吐吐道，“我，我今年十四歲，我，遵紀守法，我沒也偷過東西...”

說着說着已是聲不可聞。

“十四歲？”

江澤聞言，這才仔細地看向眼前這人。

只見他衣着奇怪，身體生的瘦小，臉上皮膚白皙，又粘着一些污垢，一雙大眼睛正驚懼地看着自己。

江澤目光柔和了下來，緩緩地放下了拳頭。

他很像師弟。

江澤神經放鬆了一些，開始打量四周。

房間雪白，屋裏放着像是牀榻衣櫃的物件，牆壁屋頂鋪天蓋地貼着圖畫。

圖畫的內容是一些高山大川，湖澤田野，甚至的鳥獸蟲魚。

這些圖畫極其逼真。

逼真到了讓江澤覺得是在親眼目睹。

對面的牆壁上開着一個圓圓的窗洞。

窗洞外，昏暗的背景裏密密麻麻地聳立着高塔。

這時，背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上午十一時，葉瀾街中段發生了巨大的交通事故，據悉，此事故系一生化機器人引發，此機能力強大，極度危險，現已被城市維和警隊消滅！”

江澤望向聲音出處，只見畫面上閃爍着自己的身影。

“砰”

江澤一拳擊爆了那個事物，又握起雙拳擋在胸前，目光不安地四處張望着。

文一禾一驚，啊的一聲抱着腦袋蹲到了牆角。

屋裏頓時陷入一片安靜。

半晌，文一禾探出腦袋。

“剛剛新聞裏說的那人，是你嗎？”

沉默了片刻，江澤點了點頭。

“你···是地表人嗎？”文一禾試探地問道。

“我是大易國人”

“大易···國？那是什麼地方？”文一禾奇怪道。

突然。

窗外響起了嗡嗡的聲響。

江澤聞聲一腳踢在牀榻上。

牀榻被高高地掀起，又落在地上摔靠在牆壁。

江澤嗖的一下鑽到牀榻後面，將自己藏牀榻和牆壁的夾角里。

文一禾被暴起的江澤嚇得捂住了雙眼。

很快又從指縫裏看着屋內。

一陣更爲密集的嗡嗡聲傳來，文一禾望向窗外。

只見鋪天蓋地的無人機閃着燈光在窗外疾馳而過。

是來找他的嗎？

文一禾看着躲在黑暗裏的江澤，心中不禁一軟。

他，好可憐···

…

葉瀾街。

車水馬龍。

已經看不到中午混亂的場面。

連路面上燒焦的痕跡幾乎都被清理一空。

幾個進鷹號駕駛員用私有頻道交流着中午那場心有餘悸的追補。

據說剛剛城市警署最高長官大怒，罵了這荊花區的的幾個長官。

那幾個長官委屈辯解，是城市天網系統判別的危險等級，並建議消滅的。

事前只接到天和醫院求助，說有失控的生化機器人衝到了街上，讓警署幫忙帶回。

誰知道這東西竟然挾持了人質，又造成了重大的交通事故。

危險等級一步步擡高，這才釀成了這樣的結果。

十幾年不曾動用的重武器在城市核心區投下了彈藥。

結果就是整個城市，整個世界引起了巨大的騷亂。

騷亂的起因由該不該由機器接管城市，變爲了城市維和警署該不該使用重武器。

面對着羣情洶洶，各個城市的官署長官紛紛跳出來發表自己的看法。

整個世界的媒體新聞也跳出來論戰。

這纔不到半天的功夫，整個世界都亂了套。

一輛特別的電力懸浮車在幾個戰甲車的保護下緩緩停靠在了投彈的地方。

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身高將近兩米的男子。

這人皮膚白皙透紅，臉上五官極其精緻，比例也勻稱到了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地步。

這是一張完美的臉。

完美到讓人感覺到一絲恐怖。

進鷹號的飛行員見到這人出來，便在私有頻道里交流起來。

“這劉署長的兒子劉瑜來了！”

“嘖嘖，這超神公司就是厲害，這全世界最好的基因都用在他身上了！”

“我什麼時候能給我家的那熊小子做一個基因優化的手術···”

劉瑜目光在地上逡巡着，看着這些已經被填平的彈坑，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人死了？”

左右身着黑色警服的幾人裏，有一人應道，“應該是死了，五枚爆焰彈，雖然沒打到人，爆炸的衝擊波也足以把他震死！只是這屍體已經跌入地下城！”

劉瑜無奈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下去找找吧！”

“是！”

幾人磕攏腳跟，敬禮喊道。

劉瑜說完便回到了懸浮車上，車裏還坐着一箇中年人，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頭頂泛着明亮的光澤。

這人胸口處彆着一個精緻的金屬胸章。

胸章是兩個尖角上下相交的等邊三角形。

劉瑜恭敬地說道，“王世叔，這人可能是死了，我讓人下去找找，若是找到就送回天和醫院！”

被稱作王世叔的人面色冷峻。

“這人是我華夏域從南極冰川裏發現的古物，費了千辛萬苦才從聯合國的眼皮子下運回來的。沒想到是個活物，這人的身體機能強大，甚至有古怪的武器能憑空切開進鷹號，這人身上肯定藏有不少奧祕···”

劉瑜想起了視頻中那被整齊切開的爆焰彈和進鷹號，不禁眼神有些迷茫。

這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

生命科學技術在這新元的四百年間幾乎已經走到了盡頭。

延長壽命，治癒癌症，消滅傳染病，斷肢再生，義體神經連接。

連用基因嫁接拼湊出一個各項完美的人都不是問題。

唯獨對於人類身體能力的奧祕卻依然沒有頭緒。

或者研究方向很早就已經偏離。

科學只是苦心孤詣地專注於生命的延續。

劉瑜搖了搖頭，看向窗外。

一棟棟高樓上閃爍着全息投影的廣告，即便是在這白天也看的清清楚楚。

廣告播放的內容是超神公司最新的基因技術。

新開發的藥劑服用後可以改變成年人的大腦連接結構，讓其智力提升，並且可以一直維持着較好的專注力。

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副作用。

“瑜兒，我覺得這人沒這麼容易死掉！不管是活人還是屍體超神都要得到！要注意天上的那羣人，不要讓他們搶了先！”王世叔語氣沉重說道。

“瑜兒明白！”

”還有，刪掉昨天有關那個人的所有視頻！“

···

時間已至傍晚。

地面裂隙的一端，巨大的升降平臺上。

一輛輛裝載厚甲的車輛，一個個身着義體戰甲的士兵，甚至還有幾百個額頭脖頸閃爍着藍色熒光的生化機器人俱都集結完畢。

將近一百米見方的鋼鐵平臺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鋼鐵地面緩緩下降。

橙紅色的光芒從平臺邊緣的縫隙中透出。

這些整裝待發的人和機器伴着隆隆聲緩緩地消失於地面巨大的洞口之中，向着地下城所在的地底深淵緩緩而去···

···

遙遠的天空中。

依稀可以辨別出太空電梯上閃爍的燈光。

這些燈光沿着三萬六千公里長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巨大的空間站上。

空間站裏，一間巨大的房間內。

一個身形頎長，頭髮斑白的男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視着窗外即將被陽光照亮的西半球。

陰陽相割之處是一片奇異的魅藍。

身後的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執政官！剛剛得到消息，南極考察站裏運出的東西送到了華夏域的尚海市！”

一個身穿白色軍服，打扮幹練的軍官走到那個男子的身後道。

這個被稱作執政官的人依然盯着前方的地球，只是淡淡應了聲。

沉默了一會。

執政官又轉過身來，一個渾厚又疲倦的聲音從口中響起。

“恐怕這件事和尚海市荊花區那場騷亂有些聯繫...你看...”

面前巨大的落地窗變成了一張巨幕。

上面播放着江澤快速地穿梭在城市快速路上的畫面。

兔起鶻落間，已是越過長街，直到畫面播放完畢，定格在那場巨大的爆炸處。

執政官緩緩說道。

“義體裝備的戰士太笨，生化機器人又太蠢，下面這些人每天爭來爭去的都在喊着要消減武器，銷燬機器人”

說話間執政官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沒有武力，就沒有和平。地下城的人之所以安於現狀，是因爲震懾於地表的武力，這些地上的人啊，就是舒服日子過的太久了！”

執政官又轉過身，伸手指着畫面上掀飛的身影。

”這人，會是武者嗎？“

白色制服的男子踟躇了一會回答道，”不是武者，武者做不到憑空切開進鷹號！“

“這人的身體機能遠超正常人類，又有着古怪的能力，如果能破解出這具身體裏的祕密，那麼就不必去折騰那些機器了！”

執政官目光中閃爍起異樣的光澤。

“派人去地下城找到他···如果超神的人先找到了，那就毀掉他！決不能讓超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