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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風徐徠

夢裏,依然是那片翻滾的雲海,還有師弟的呼救聲。

最後這些畫面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大鳥以及噴射而出的梭形物。

江澤驚醒,翻身坐了起來。

額頭上是一片細密的汗水。

腦海裏殘留的畫面不禁讓江澤有些驚惶。

師弟不在這裏。

這裏···也不是大易國。

江澤望向窗外。

外面的街道狹窄又逼仄,此時正被兩側那些不斷閃爍的燈光染上五彩斑斕的顏色。

街道的兩側。

那些鋼鐵盒子層層疊疊堆砌了十幾層,盒子上的圓形的洞口發出橘黃色的光芒。

遠遠看去,一座座高塔錯落地消失於昏暗中,只留下一串串模糊不清的橘黃。

這裏感覺不到元氣的流動,有的只是陳腐污濁的氣息。

對於江澤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味道。

一陣窸窣的聲響傳來。

門被文一禾打開,接着便傳來他緊張的呼喚。

“江澤,我聽人說地下城來了好多地表的城市維和警,見人就掃描身份識別碼,似乎在找着什麼人,另外街上來了好多無人機在巡視!”

見江澤呆呆地望着窗戶,文一禾又小心翼翼道,“他們會不會是來抓你的?”

江澤全身肌肉瞬間緊繃,兩個拳頭握了起來。

體內的經脈依舊乾涸的毫無生氣。

沒有元氣,自己將毫無抵抗力。

“這裏感受不到元氣,我要出去尋找元氣!”

江澤從牀上跳了下來,向門口走去。

文一禾一驚。

“那可不行!你沒有身份識別碼,萬一被維和警碰到了怎麼辦!”

“再說,這地下的天網雖然不是無處不在,但也不是個瞎子,你沒有身份識別碼,走不遠就會被天網發現···啊,我知道了,有個人可以幫你!”

文一禾驚叫道,“我們可以去找老徐,老徐一定有辦法的!走,我們現在就去!”

不等江澤反應,文一禾跑過來,一把抓住江澤,開門就要出去。

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跑到屋裏找出一個黑色的鴨舌帽給江澤戴上。

繞着江澤轉了兩圈,文一禾又踮起腳伸手把帽檐壓了壓,遮住了江澤的臉。

兩人剛下到一樓就看到門外呼嘯而過的無人機。

江澤心中一緊,縮回身體把自己藏到樓道的黑暗中。

文一禾探出腦袋觀察了一會,朝江澤比了個手勢,轉身回到了住處,把平板車拿了下來。

“江澤,你鑽到口袋裏吧?這樣無人機看不到你!”

···

此時時間尚早,街上沒什麼人。

文一禾拉着平板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天上的無人機,也儘量繞開連接着天網的攝像頭。

“喂!幹什麼的?!”一個荷槍實彈的人走了過來。

文一個一個哆嗦嚇得差點摔倒,見走過來的人是地下警衛隊的巡警,這才稍稍有些安心。

“撿,撿垃圾的···”文一禾聲音有些顫抖。

那人緩緩走來,眼睛盯着平板車看了兩眼,“這上面是什麼?”

說罷伸出手中的武器就要挑起口袋上繫着的繩子。

“拉,垃圾···”

那人皺了皺眉頭,縮回武器,拿手扇了扇口鼻。

彷彿真的聞到了什麼味道。

“走,趕緊走!”

文一禾如蒙大赦,拉着平板車一溜煙地鑽到了巷子裏。

“這裏是皮帶街,這條街上大部分都是賣地表上走私來的自然食物,但一些幫會也會在這兜售一些精神類的du品!”

文一禾拉着平板車,在兩個店鋪之間找到一個入口。

入口裏是一上一下兩個樓梯。

文一禾小心翼翼地將平板車停靠在門口,打開袋子將江澤放了出來。

兩人沿着下行的樓梯鑽到了地下室。

空蕩的地下室裏只有一個門。

門外是一張生鏽的鐵網,門裏掛着滿是污垢的簾子。

旁邊掛着“萬修屋”的牌子,牌子上閃爍着紅色的光芒。

“就是這裏,老徐,徐仁。他一個人在這住了十幾年這附近就屬他的手藝好,什麼電子設備都能修,有時候也收一些從垃圾堆裏扒出來的稀罕玩意!”

文一禾把手伸到鐵絲網裏試探地敲了兩聲門。

見沒人應聲,文一禾加重了力道,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驚醒了樓上的狗,很快傳來一聲聲兇惡的嘶吼。

不一會門裏傳出一陣風鈴的聲響。

接着門上開了一個洞口,一隻眼睛露了出來,“誰?!”

“我,文一禾”

“滾!”

門上的洞口啪的一聲又被關上了。

“老徐,老徐,我找你有事情,你開門啊!”

見裏面又沒動靜了,文一禾咬牙道。

“我撿到了幾本紙質書,你幫我個忙,我把書送你!”

“呼啦!”

門裏響起門閂的聲音。

很快門被裏面的人打開了。

隔着鐵絲網,江澤看到了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

一頭油膩斑白的頭髮,一臉青色的胡茬。

光着背,穿着黑色的短褲,踩着大紅色的拖鞋。

老徐一臉惺忪不耐煩道。

“說吧,什麼事?”邊說邊往嘴裏塞去一支香菸。

文一禾環顧四周,然後指了指鐵網。

“你先放我們進去!”

老徐哼的一聲,伸手往屋裏一摸索,鐵網沙沙地捲了上去。

屋裏是一片凌亂,到處堆放着東西,地板上也滿是灰塵油垢。

江澤忍住了想逃出去的衝動,跟着文一禾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落腳之處吱吱地粘鞋。

“這屋裏沒別人吧?”文一禾東張西望道。

老徐不悅道,“哪有什麼別的人,鬼鬼祟祟,說吧什麼事!”

說話間這才注意到這個臉遮在帽子裏的人。

“這是誰,地表人?!”

文一禾一驚,趕緊伸手放在嘴邊。

“噓!別這麼大聲,他只是生的這麼高,不是地表人,哎呀,這你就別管了,江澤他沒有身份識別碼,你給他做一個!”

文一禾期待地看着老徐。

老徐像看zhi障一樣看着文一禾。

“做一個?我tm要是能做這個,我還待在這種破地方?”

文一禾興奮的臉頓時塌了下來。

“老徐,你想想辦法嘛!”

老徐不悅道,“這身份識別碼一人一碼,每個機芯發出來的信號也是獨一無二的加密算法生成的,只有天網才能辨別出來。”

“這有人出生,系統纔會隨機生成一個碼,就是天網它也不能憑空變出來一個!”

說到這老徐氣急而笑,“文一禾,這大早上你把我叫起來,是爲了逗我玩嗎?”

“江澤他真的需要身份識別碼,他沒有碼就沒辦法出門,他要找回去的路!”文一禾急道。

“沒有碼,要不就是躲起來一二十年沒出門的黑戶,要不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前者可能性不大,後者太扯,那麼,你是誰?”

老徐又仔細地打量起江澤。

只見江澤超過一米八的身高穿着一身極爲緊繃的衣衫,看的出來,那是文一禾的衣服。

頭戴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遮住大半張臉。

帽子後面長長的黑髮快要到達他的腰部。

突然,老徐臉色突然一變。

“你,你,你是昨天地表上那個人!”

文一禾一驚,趕忙伸出手來放到嘴邊,“噓!他是···”

老徐迅速往後退了兩步,好讓自己離江澤遠一些,“出去,你們快出去!”

文一禾急道,“老徐,你幫幫他!”

老徐弓起腰一臉防備,“出去!再不出去我可要呼叫地下警衛隊了!”

江澤沒有迴應老徐的戒備,而是將目光看向房間的一個方向。

那裏有一扇門,門裏隱隱約約感受到一股異樣的生命特徵。

或者是沒有生氣的呼吸聲。

老徐說屋裏沒別的人,但分明還有一個狀態奇怪的人,這裏面如果沒有什麼隱情或者貓膩,自己是絕不會信的。

不知道這個能否是老徐幫助自己的契機,但好像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這屋裏還有一人!?”,江澤突然說道。

老徐一驚,眼睛眯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

江澤發散神識,靜靜地感受着那道呼吸,“聽到了,但他好像不在了!”

老徐聞言驚的嘴巴大開,香菸也掉了下去。

“你,你到底是誰?”

江澤沒理會老徐的質問,轉身往那個門走去,在老徐愣神的功夫,已是擰開了把手。

房間內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彷彿另外一個世界。

房間中間是一個牀塌,牀榻上躺着一個男孩。

男孩穿着乾淨的衣服,緊緊的地閉着眼睛,口鼻裏塞着一些透明的管道。

管道連接着一些機器。

隨着男孩兒的一呼一吸,那些機器發出滴滴的聲響。

“不要進去!”

老徐聲色俱厲地喊道,又衝過來一把抓住江澤用力的扯着,想要讓江澤遠離這個房間。

江澤扭過頭來,靜靜的看着老徐。

“他已經不在了!”

老徐雙目充血,聲色駭人。

“你給我出去,我兒子還好好的!”老西邊吼邊朝江澤胸口捶打着。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江澤心中一軟,想起一身病痛的師弟。

“雖然他不在了,但他的身體這個樣子,應該還是會痛苦的···”

老徐漸漸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跌坐在地泣不成聲。

“他叫徐徠,八歲的時候檢測出患有腦癌···要治好這個病,需要300萬。我到處借錢卻借不到,我同時找了三份工作,我還到處撿垃圾賣,可還是遠遠不夠!”

“看着徐徠他一天天的衰弱,我真的是要瘋了!我每天賺的錢還不夠買徐徠一天的藥!”

“於是我就自己做藥,我從黑市上買到基因科學的電子書刊,買了實驗用的藥劑,我沒日沒夜的學習,沒日沒夜地做實驗。三年時間,我每天都要告訴徐徠,等你好了,爸爸帶你到地表看看,但就在我快要成功時,卻發現徐徠的大腦已經死亡了!!!”

說到這老徐爬起來衝到屋裏,把靠着牆壁架子上的一整排瓶瓶罐罐推到在地。

“我接受不了徐徠的死,每一天都覺得他能活過來,告訴我說,爸爸,你什麼時候帶我到地表看看?”

光潔的地板上。

紅的,藍的,青的液體在透明的玻璃碎片間流淌。

老徐跪在玻璃碎渣上聲嘶力竭地吼着。

“這種藥,在地表明明只需要3萬幣,但在這地下城卻要300萬!!!”

“爲什麼地下城的人要活的這麼卑微艱難,地表的人卻能過得那麼舒服體面,憑什麼?!”

文一禾站在門口雙目通紅,不停地揉着眼睛。

許久。

江澤走過去看着這個沉睡的男孩,突然道,“把他的那個碼給我,我來帶他到地表看看!”

老徐一怔,擡起頭來。

血紅的雙目中開始閃動着奇異的光澤。

江澤點了點頭道,“把那個東西給我,可以辦到吧!”

老徐低頭略微思索一番。

“不行,身份識別碼不間斷地測量身體血壓,血糖,血氧含量,數據特徵如果突然匹配不上,天網會注意到的!”

江澤微微一笑,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沒關係,我修的道法擅長控制身體,只要是身體裏的,我都能控制!”

···

垃圾場內。

三個人靜靜地走在垃圾山之間的空隙裏。

江澤與文一禾在後面跟着,老徐在前面拉着平板車。

平板車上放着一個大袋子。

老徐突然開口道,“徐徠的媽媽叫江風,是地表人,只是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上面的人趕了下來”

“江風說地表上有江水,有和風,所以叫她江風。我們生了這個孩子後,她就給這孩子取了這個名字,叫徐徠,江風徐徠是不是很好聽?”

說到這裏老徐那張滿是胡茬的臉上煥發出動人的光澤。

三人一直走到了垃圾場最深處的垃圾焚燒機處。

這裏的垃圾很早之前就被人扒的乾乾淨淨,平日也不會有什麼人來。

無人值守的機械裝置將一堆堆的垃圾放置到巨大的傳送帶上。

傳送帶又將這些垃圾運送到巨大的焚燒爐裏。

老徐把徐徠從口袋裏抱了出來,放在平板車上整理了儀容。

又伸出手撫摸着徐徠白皙的面頰,彎腰親吻了他尚有餘溫的額頭。

傳送帶將徐徠的屍體一點點地帶向焚燒爐。

直到那個身體投入了焚燒爐巨大的開口裏,老徐纔開口輕輕道,“徐徠,我們下輩子見,下輩子你來做爸爸···”

文一禾揉着通紅的眼睛不停地掉着眼淚。

江澤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腕上工字型的刀口,又擡頭看向頭頂幽暗的天空。

那裏是地表,是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地方。

那裏也是回家的地方。

徐徠,我先帶你到地表看看,然後我再找回去的路!

師弟,你等着,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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