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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將軍俏軍師(十三)

婁影選了個非常利己又利人的職業,池小池就算天天鑽他帳篷和馬車,都會被底下的士兵認爲是勤勉刻苦,日夜不輟。

此刻,兩個人在行進的馬車裏喫草莓。

草莓是用褚子陵的好感值從倉庫裏兌換出來的,只要不取出來,就是無限時保鮮,個頭大,味道也甜,清洗更是不需費心。

婁影體寒,吃了兩個嘗過味道就算了,將草莓蒂摘掉,殷紅漂亮地擺滿了一盤子,一邊看書,一邊時不時擡手,一顆顆地喂池小池喫。

池小池忙着打他幾天沒打的“魔神召喚”,騰不開手。

自那日起,已過去了整整七日。

池小池一覺醒來,也不提昨天一卡把自己拍暈之前的事情,彷彿是忘了個徹底,讓婁影有點懷疑他是不是捎帶手把失憶卡也給用了。

直到婁影不經意瞟了一眼顯示屏方向,發現他在“魔神召喚”裏的ID偷偷改了。

不再是“樓臺倒影入池塘”,而是池小池。

……規矩又正經得讓婁影想敲他的頭。

不過直到最後他也還是沒捨得,只好塞了顆偏大的草莓到他嘴裏泄憤。

不久後,馬車窗外傳來輕輕的叩擊聲。

池小池將草莓收回倉庫,伸手撩開車簾。

褚子陵騎馬,與馬車並行,彎腰道:“公子,將軍又遣信使回望城了。官道上遇見後,他說將軍有一封信,順道給您。”

“信使呢?”

“馬不停蹄趕回望城了。”褚子陵頓了頓,“看那信使面上神色,該是喜事。”

時停雲一喜,接過信函,還挺俏皮地對他一眨眼:“謝了。”

褚子陵餘光一瞥,只見那公子師坐在陰影處,用手背擋着從簾外射來的光,能看出他眉頭微蹙,不很高興的模樣。

褚子陵心裏不由一跳,拿捏得當地露出了三分懼意:“公子師,我馬上離開。”

受時停雲蔭護多年,褚子陵從未跪過三個時辰之久。

那一天,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了一整夜,膝蓋上的皮膚吸飽了水,被泡得發白,地上的石子異常粗糲,磨得他膝蓋鑽心地疼。到現在,他膝上的傷還未痊癒。

傷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從未受過這等直白的侮辱。

褚子陵自是不能白白受了這侮·辱的。

於風眠既是有意針對於他,他便對於風眠表現出十足的畏懼、退避,既遂了他的意,又叫他找不到其他理由來對自己做些更出格的事情。

而他若是硬要找茬,那更好。

他褚子陵在軍中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又出身平民,與不少將士都談得來,而姓於的頂了一個公子師的虛銜,但說白了,不過是曾遭發配的罪人,無半寸軍功傍身,平白得了榮華,又因着體弱,只能坐馬車前行,軍中已隱有不滿之聲。

只要自己多多示弱,無需多說什麼,自會有人替他不平。

這聲音若是傳到公子耳中,要麼公子迴護,引起底下將士不滿,生出芥蒂,要麼是日久天長,公子對於風眠產生不滿。

不管釀成了哪一種後果,都與他無干。

他一不在背後嚼舌,二不顯出不滿,處處周到,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然而於風眠只是伸手擋了擋光,沒有理他,只顧倚在軟枕上看書,彷彿褚子陵都不值得他多瞥上一眼。

時停雲放下了車簾。

回過神後,褚子陵的心卻不自禁地狂跳起來:

這就是他的機會了!

從鎮南關到望城,他們押運着糧草輜重,行軍速度緩慢,起碼要二十五日。加急的快馬需得三日,將軍府豢養的一羽好鴿子,快的兩日,慢的兩日半就能飛抵。

現下,是他動手的最好時機!

等抵達邊城,他再想找機會給時驚鴻下·毒,那便難了。

時驚鴻乃是南疆心腹大患,非殺不可,而且,只有他死了,時停雲纔有上位之機。

時停雲的機會,便等於是自己的機會。

想到這裏,他把目光投向前方,那位脊背筆直的十三皇子正低頭,一邊馭馬,一邊單手握着一本兵書看,看被微風拂起的卷冊封面,正是昨天閒談時,時停雲推薦給他的那本書。

褚子陵不得不承認,此人與於風眠一樣,都是不在他計劃中的變數。

但他仍是粲然一笑。

變數利用得好了,就是棋子。

就算多了一名十三皇子,那又如何?

一個一無威信,二無兵權的少年,哪怕武藝超絕,若是逞能冒進,也是個死。

畢竟戰場之上,弓矢不長眼,可不會認他是皇親國戚,還是平民百姓。

在他構想的功夫,車簾又被撩開了。

車簾後是時停雲喜形於色的臉:“阿陵,取紙筆來。”

褚子陵很聰明地沒有在公子師面前詢問他有了什麼喜事:“是。”

不外乎是邊關勝仗之類的事情。

他不關心南疆那邊死了多少人,也不關心北府軍這邊有多少傷亡,他只希望,在自己的計劃推進到最緊要的那一步時,南疆的局勢不要太差。

他取了紙筆和小桌案來,捧入馬車中,又取了小木筒來,在外等候。

時停雲回信向來快,不過小半時辰,內裏便傳來擱筆聲。

“信筒。”

褚子陵依言呈上。

時停雲待墨跡稍幹,把紙張卷細,塞入小信筒,又合上扭蓋:“印章。”

說到此處,時停雲擡眼,注意到褚子陵額上的一層薄汗:“算了,你這一趟趟的,跑着也累,你找到印章後,用火漆印將信封好,便用信鴿送出去吧。”

褚子陵心中猛然一喜,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這麼順利嗎?

他本打算在敲上火漆印後,在有·毒的印泥上再滾一圈,哪怕印記模糊些也不打緊,反正鴿子有時在路上歇腳飲水,或趕上雨天,也難免會把火漆弄花些。

沒想到時停雲竟會將蓋章的事情交給他做……

還未等他想完,馬車角落裏突然冷冷地響了一聲:“停雲。”

褚子陵心一寒。

於風眠……

誰想於風眠道:“莫要喜形於色,穩重一些,方能爲將士們做好表率。你來,同我講一講這章書中說了些什麼,你又有何見解。”

說罷,他往褚子陵臉上剔了一眼:

還不去辦事?

褚子陵領命,駕馬離去。

待走出一段距離,他才發現自己手心裏都是汗,將把木筒都沁溼了。

他用袖子擦拭了幾下小木筒表面,第一次沒能掩飾住自己的喜色,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然而即使如此,褚子陵仍保持了十二萬分的細心。

他沒有拆開小木筒,查看內裏寫了什麼。

他記得清清楚楚,將軍府內的信筒是特製的,筒蓋上有一個內置的小機關,完全蓋上後,小機關便會自動打開,在內裏生成一小片尖木片。

從外面看,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但若是合上再開封,與筒蓋接合的筒身上便會留下小小的一道擦痕,無法抹去。

時驚鴻心細,若讓他開啓筒身後,發現了另一道痕跡,定會起疑心。

褚子陵可不想讓千里長堤潰於一枚小小的蟻穴。

他與專門保管印章的親兵相熟,只說是奉公子命,便如以往無數次那樣,輕而易舉地請出了時停雲專用的圓章。

褚子陵沒有用公子用過的那方火漆塊,而是一個解開了另一個小匣子上的祥雲扣,取出了一方全新的火漆。

同爲將軍府特製的火漆,這一塊的色澤、光感、形狀比之另一塊,絲毫不差。

褚子陵點燃火摺子。

火焰在他眼眸裏跳躍幾下,火漆的前段開始融化了。

在他有些狂熱的目光下,一滴飽含鴆毒的毒·汁,滾燙地滴落在了小木筒的封口處。

啪。

鮮紅的印章落下,一道烙着“時停雲”三個字的有·毒鈐記,在太陽照射下,散着有些刺目的光。

蓋章是在身側有人的情況下執行的,那親兵一直守在旁邊,絲毫破綻都沒能看出。

褚子陵擡手,打算把弧形圓章遞還給親兵:“有勞。”

結果二人交錯時,褚子陵低頭收起火漆塊,一錯眼,一失手,圓章滾落在地,沾了些黃泥。

褚子陵一驚,抱歉道:“抱歉,我去幫你清洗。”

不遠處便是清溪,他自然地捧了那章去,一點一點把印章上沾着的鴆毒洗去。

他嘴角帶着笑意,一如往常。

傍晚,隊伍駐紮了下來。

聞到飯香時,躲在帳中悄悄給那南疆文官寫信的褚子陵一怔。

他彷彿聞到了羊肉的香氣。

……看來,鎮南關那邊,當真是一場大捷了。

果不其然,當夜,時停雲自掏腰包,在旁邊的村落裏買來了羊,烤了二十隻羔羊,五十隻成羊,分給全部將士。

這點肉食真要分的話,每人也分不到多少,但已是時停雲在短時間內能蒐羅來的全部,將士們也不會在意這些,個個歡欣鼓舞。

定遠大捷。

前來攻城的南疆人死傷慘重,五千軍士,無一回還。

“虧得公子師獻策!”時停雲站在高臺之上,滿懷欣喜地一指臺側頭戴冪籬的於風眠,“南疆人用了填濠之術,悄悄運來木排浮舟,企圖強渡護城河。先生獻計,觀察敵方來向,在城牆下側挖下小洞,趁夜色悄悄注油入河,又趁風勢引火,將來犯之敵燒了個人仰馬翻!”

褚子陵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笑容微微僵硬在臉上。

這於風眠面上不顯,卻是十足的心黑手毒。

而公子這般大舉慶賀,也在無形中爲於風眠在軍中打下了威信。

衆將士有些還沒上過戰場,聞聽喜訊,也將一個“好”字喊得震耳欲聾。

吾國之土地,不讓分毫!

站在臺上的池小池在激昂的羣情中靜了下來,跳坐在了高臺邊緣,望着這羣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圍着火堆大聲談笑,跳舞,划拳。

堂堂的火光映亮了他們年輕的臉。

他們可能在未來的某時某刻,會化作戰爭焦土上的無定骨。

池小池惟願他們死去的那一刻,仍做着千秋家國之夢。

他擰開腰間酒壺,喝了一口,視線微轉,在連綿的一片火光中,看見了十三皇子嚴元衡。

嚴元衡像在發呆,與他對視許久,方纔略不自然地轉開臉去,邁步欲走。

身後傳來一聲輕浮的口哨聲。

嚴元衡本以爲時停雲在叫自己,身體稍轉,悄悄側過視線去,卻發現並非如此。

時停雲早已看向了另一個方向,將酒壺扔給了近旁一個酒壺空了的年輕士兵,旋即跳下高臺,朝於風眠跑去。

……竟是看也沒多看他一眼。

嚴元衡心臟一熱,又是一酸,也不知是哪裏冒出的念頭,驅使着他快步向前,站在了那個接了時停雲酒壺的青年身前,指一指黑金色的酒壺:“我可以喝你一口酒嗎。”

那士兵張嘴欲飲,見到十三皇子向他討酒,差點把酒倒在自己臉上。

他受寵若驚,跳起身來,雙手奉上,結結巴巴地請他用。

嚴元衡抱着酒壺,在士兵中坐下,破天荒地問了不少話。

畢竟都是同齡人,士兵們見這十三皇子沒有什麼臭架子,說話雖然文縐縐的,好在不弔書袋,能聽得懂,便也漸漸同他熱絡起來,還撕了羊腿給他。

嚴元衡捏着酒壺嘴兒,抱在懷中一口未飲,也不再提還給士兵的事情。

當夜。

褚子陵將“小心於風眠”一事添寫於信件末尾,確認自己已將向時驚鴻下毒之事說了個明白,便將事前藏好的小木筒取出,放好信紙,將筒蓋扣好,在表面蓋上僞造的弧形圓印,便來到了鴿籠前。

軍帳中巡夜的人仍按往常一般行事,絲毫不受那狂歡的影響。

褚子陵一路避人繞行,來到鴿籠前,取出那隻額前有白記的鴿子,在它的足上綁好小木筒。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誰在那裏?”

褚子陵回頭:“我。褚子陵。”

“是少將軍的近侍啊。”巡夜的隊長不大認識褚子陵,只聽過他的名字,聞聲便放下了心來,“這麼晚出來,有事?”

褚子陵面不改色:“替少將軍辦事。”

巡夜隊長嘆了一聲“少將軍辛苦”,便引着小隊離開,再無懷疑。

褚子陵背對幾人,冷冷地挑一挑嘴角,放飛了手中的鴿子。

鴿子撲棱棱扇動翅膀而去。

在偌大的軍營中,放飛鴿子的聲響不算很大,至少不可能傳到主帳中去。

他撫着腰間那塊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的玉佩,直到鴿子消失在他目力所及範圍之內,方擡步往主帳方向走去。

……不過是一場小勝而已。

鎮南關真正的戰事,由他褚子陵而始。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主帳中的兩個人仍未入睡。

池小池問婁影:“他放鴿子了?”

婁影單指輕抵着太陽穴,把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上,只能草草應道:“嗯。”

池小池便不打擾他了。

直到婁影的身體往下軟了軟,垂下手來,長舒一口氣。

池小池忙給他擦汗:“成了?”

婁影閉上眼睛,微微喘着:“放心。那是地磁定位算法的最優解。”

鴿子識途的方法與人不同,是靠微妙的磁場力辨別方向。

婁影能夠保證,在他對磁場的干擾下,褚子陵放飛的兩隻鴿子,都會去到它該去的地方。

事已辦成,池小池也放鬆了不少,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給你拿喫的。”

送走第一隻鴿子,已經耗費了婁影太多的精力,讓他連晚飯都沒胃口喫。

他睡前特意交代阿書,讓他燉一點湯,準備幾碟小菜備着,一定要清淡些。

一隻手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子:“不用。我不大想喫東西。”

池小池忙着穿鞋:“不喫東西不行。我去給你拿。你想要點什麼?我讓阿書做了幾樣……”

他剛剛起身,腰身卻被一隻手臂從背後圈住,一下沒能保持住平衡,跌坐在牀上。

耳畔是婁影的聲音。

明明那聲音並無實質,池小池卻有了被那聲音一下下輕觸撫摸着耳朵的實感。

“現在嗎?”婁影含着笑,把頭抵在他的後背上,“……我只想要我的最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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