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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6 章 第 136 章

謝珩來西北前安排援軍兵分三路,除卻他自己所帶領的寧州兵馬外,另外兩支分別由謝玦、司馬崇率領,一支從潼關借道切入青州府,一支則是沿着豫州南下,負責運送輜重與糧草,其餘另有小股州郡援軍,也陸續在各自州郡將領的指揮下趕到西北戰場。

氐人對梁朝將領有一個錯誤的認知,南國人並非偏好夜襲,至少謝珩絕不是,所謂的兵不厭詐,無非是手中兵力不夠,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青州城一戰,李稚、桓禮與隨後趕到戰場的謝珩合力,數股兵力一齊壓往北方,一戰直接打出巨大的碾壓優勢。

這是自氐人進軍西北以來遭遇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重創,不僅沒能按原計劃吞下青州府,更是被對方一路追攆,措手不及地丟了天水城以及連帶的一大片城池,消息一出,有如一記當頭棒喝,不僅打懵了古顏這種正面參與戰爭的氐人將軍,更震驚了他身後時刻關注着戰局的周國皇室。

和李稚猜測得略有出入,氐人看似對梁國志在必得,但其實周國皇室剛開始對滅梁一事並無把握,在他們眼中,梁朝雖然腐朽不堪,但畢竟三百年的底蘊還在,西北軍隊實力也不弱,如趙慎、王珣等將領的餘威仍烈,他們對於短時間滅梁的信心不大,那時以和克烈、安鐸爲首的親王所持有的激進主張雖然得到了支持,但更多人心中是沒底的。

直到年紀最小的親王古顏請命出戰,一切懷疑的聲音頓時煙消雲散,自他進入南國王域後,攻城拔寨如入無人之境,捷報不斷傳回周國,原本對滅梁還存有一絲疑慮的八部親王大喜過望,梁朝還真的只剩了個空架子,所謂的漢人勇士在面對草原騎兵時毫無還手之力,隨着八部兵馬集結髮往梁國,周國上下一致認定:

梁國已是囊中之物,待西北三鎮一破,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直取王都。

古顏更是致信給大王爺,許下軍令狀,表示三個月內必滅南國,上至草原八部的親王們,下至投身戰場的將士皆振奮不已,然而就在這一路高歌猛進中,青州府慘敗卻有如一盆涼水忽然當頭澆下來,瞬間把氐人潑懵了,坐鎮科察城的大王爺和克烈寫信質問古顏,言辭頗爲激烈,而因爲戰敗退守晉河的古顏更是暴烈脾氣,當場寒着臉把金刀砸到了送信的親衛臉上。

一旁的烏力罕道:“你砸死他也沒用,這已經是你手下的軍隊第二次栽在青州府上了,這次還是你親自上陣指揮的,你說你想要夜襲青州府,卻不料反倒被對方抓住機會痛打一頓,更由於你傲慢輕敵,不肯在沿途紮實設防,令漢人持續擴大優勢,現在連原本攻下的城池都被收了回去,打了三四個月前功盡棄,這教訓還不夠慘痛嗎?大王爺罵你兩句,你聽着就是了。”

古顏聽出這人的嘲諷之意,額前青筋跳的更厲害,轉頭罵身旁的親衛道:“你不是說收到確切消息梁朝廷不會出兵嗎?這是什麼?這些軍隊是天上掉來的?”

親衛立即跪倒在地,汗涔涔地回道:“塔什爾確實打探過,是梁朝皇帝親自下的令,不準出兵青州。”

烏力罕雖然也爲戰事失利而煩躁不已,但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倒黴,一時樂得看起了政敵的笑話,道:“是啊,怎麼會突然多出這麼一支神出鬼沒的援軍呢?我曾聽祖母講過一個故事,漢人有一種撒豆成兵的妖法,只要將黃豆往地上一潑,再嘰裏咕嚕念一陣咒語,便能變出千軍萬馬,興許這些兵馬都是他們用豆子變的,你也不必如此大動肝火了。”

古顏終於沒按捺住怒氣,猛地拍案,厲聲道:“烏力罕!我爲周國出征梁朝,一路打進西北,大小三十多場仗沒有敗過,大王爺封我爲勇武將軍,你有什麼資格坐在我面前冷嘲熱諷?”

烏力罕笑道:“封勇武將軍又如何?常勝不敗的神話不還是被終結了?仗是你自己指揮的,因爲你的輕敵冒進,如今結果出來是這樣,你再惱怒也沒用,真有本事就把青州奪回來,否則我怕你那軍令狀無法按時完成,三個月後真要以死謝罪。”

古顏反脣相譏道:“我不是你這種一輩子註定碌碌無爲的懦夫,我當初既然能打下青州,自然也奪得回來!”他一推案上雪花似的軍報,重新甩袖坐下,忽然手指向一動不動的烏力罕道:“滾!”

烏力罕也不生氣,聽話地擡腿起身,在軍營中古顏的指揮權比他高,他對着古顏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又拾起地上的書信放回原地,對他道:“大將軍,皇帝與八部王爺們已下定決心傾國之力滅亡梁國,所有賭注全壓在這場國戰上,一旦失敗,周國恐怕渡不過下一個冬天,屆時即便皇帝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放過你,八部的親王們恐怕也不會饒恕你,將軍還是振作起來,拿上你的弓箭,早日攻下青州府。”

古顏盯着他,“上天讓我降生在世上,就是爲了征戰四方,我們不一樣,我生來就是要率領鐵騎統一中原的,而你只是一隻,”他冷冷吐出兩個字,“蒼蠅!”

烏力罕笑了笑,“好,我拭目以待。”他作勢將要起身離開,卻又再次對古顏道:“對了,大將軍,我差點忘記了還有件事要同你彙報,你的親衛剛剛提到梁朝皇帝下令不許出兵西北,但據我收到的消息,梁朝的皇帝已經死了,”他放輕了聲音,“被他的大臣給殺死了。”

什麼?!

古顏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烏力罕幽幽道:“梁朝發生了宮廷政變,整座皇城被血洗一空,皇帝死在自己的宮殿中,殺死他的大臣是前梁國行中書令,也是這次帶兵將你打敗的人,名叫謝珩。”

謝珩?!古顏在心中複述一遍這陌生的名字,眼睛直直地盯着對方看,烏力罕卻已經起身離開軍帳,古顏擡手示意親衛:“去查!”親衛如一陣風似的迅速往外走。

軍帳中重新安靜下來,剛剛被金刀砸傷臉頰的親衛一直跪在地上,冷汗一滴滴地砸下來,終於,他鼓起勇氣對古顏道:“大將軍,除了大王爺的信外,另外還有一則消息,”他並不想說話,但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如實上報,於是他仍道:“目前……目前軍中的糧草已經所剩不多。”

親衛原以爲他一說這話,性情暴躁的將軍會立即大發雷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古顏沉默地坐着,竟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發怒,他轉動食指上的指環,“還剩多少?”

“還剩半月不到。”

“所有風乾之物減半分量分發,先前在青州掠奪的糧食優先供給騎兵。”

“是。”親衛看向不說話的大將軍,“屬下告退。”他起身退下去傳令,昏暗的軍帳中只剩下古顏一個人。

古顏雖然與烏力罕針鋒相對,但這只是自小養尊處優慣出來的傲慢脾性,以及對烏力罕背後安鐸勢力的蔑視,作爲氐人統帥,許多事情他心中也有數,無論是將要告罄的補給還是周國內的複雜局勢,都意味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不像上一次圍城失敗這麼簡單,這次青州府一役的慘敗對周國而言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擊。

在漢人眼中,氐人軍隊此番是有備而來,一路戰無不克,但古顏心中很清楚,除卻騎兵戰鬥力確實強悍外,周國各方面實力並沒有南國人想象的那般強大,前兩年那場席捲北方的旱災,周國的災情比梁朝甚至還要嚴重些,這次南下攻打梁國,所有氐人軍隊都是邊打邊瘋狂屠城,威懾倒是其次,主要目的還爲了搜刮糧草,而一旦戰況膠着,軍隊的補給必然成爲大問題。

本來攻打梁朝就是爲了緩和國內矛盾,若是長時間耗在戰爭泥潭中,周國國內的局勢必然急轉直下,屆時一切都將會失去控制。八部親王已經下令將所有軍隊發至青州,退兵是絕無可能退的,古顏清楚,戰鬥到底將是他們唯一的出路,爲了周國的霸業,也爲了他自己,他必須成功打下樑國。

三百年前,木阿蒙的一場豪賭讓草原八部賺得盆滿鉢滿,其後百年,那塔氏的子孫們都享受着那場偉大戰爭留下的豐碩遺產,木阿蒙也一躍成爲草原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英雄之一,受到萬人敬仰,而今他作爲那塔氏的子孫,繼承先祖驍勇善戰的血統,帶着弓箭來到先祖曾經征服過的土地,他要創造的是令一切歷史都黯然失色的偉大功績。

他要徹底地征服這片王域,這是他降生在世上的唯一宿命,古顏擡起頭,望向那帳中懸掛着的黃金弓箭,心中想:“先祖父,保佑我吧,還有周國。”

天水城。

李稚一行人正騎馬穿過城門,進入剛收復的邊陲城池,曾經繁華的街巷已是滿目瘡痍,房屋焚燬倒塌,所有財帛、珠玉、糧食均被洗劫一空,雪中埋着無名的屍骨,精鐵似的支拄着,自從一進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陰沉起來,尤其是桓禮,他是青州府都督,這是他曾承諾守護的土地,如今卻被外敵踐踏至此,他的心中有不忍,也有憤怒。

李稚命蕭皓妥善安置城中百姓,等他來到議事廳時,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天水城本就是青州的軍事要塞之一,設有鎮西都護府,議事廳中,謝珩一派的將領全部落座,除謝珩與桓禮外,這些天趕到戰場與他們匯合的謝玦、司馬崇也在。

謝玦原本正向謝珩彙報晉河的形勢,聽見腳步聲回頭望去,當望見來人是李稚時,忽然沒了聲音。

李稚的神情倒是很自然,看謝玦眸光沉沉儼然一副大將風度,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二公子,別來無恙?”

謝玦沒有立刻作聲,心中有些微妙。

緊跟在李稚身後的孫繆在看見謝玦時表現得很意外,他沒想到這人短短時日內變化這般大,不由得盯着他看,謝玦注意到了孫繆的視線,孫繆剛想打個招呼,謝玦卻沒有理會,被斷然無視掉的孫繆意識到這也並非什麼敘舊的場合,便只是笑了一笑。

孫繆當初在封河谷剛見到謝玦時就感覺這人氣質不一般,像這種性格執拗的少年,往前多少年都在鑽牛角尖,往往就在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刻,忽然間就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也是同一個時刻,他蛻變成爲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孫繆上下打量着謝玦,一時倒是期待起來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新一代的將軍啊,也已經迅速成長起來,投身到這場血腥的戰爭中,如何能不令人期待他的表現呢?

隨着李稚在堂前坐下,雍州一派的武將、幕僚也紛紛入座,今日雍州、青州、以及盛京三方人馬匯聚一堂,正是爲了確定下一步的對敵策略。

李稚的態度向來是所有人中最清晰的,一坐下就直言不諱道:“氐人雖然在青州府一役遭遇大敗,但迅速整頓兵馬退守晉河,與我們形成對峙之勢,百萬大軍傾巢而出,放在任何一個王朝都是傾盡國力,付出如此巨大的心血,卻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他們不會輕易離去,晉河這一仗必須打。”

桓禮讚同李稚所說的,“這陣子我也派人去打探了一些北方的消息,得知了不少事情,周國這兩年皇權迭代,自從他們上一任皇帝木華黎病逝後,四歲的新君登基,國內鬥爭一直風起雲涌,國家早已有了四分五裂的跡象,這次他們南下侵略,各方勢力都在藉機奪取兵權,西北成了他們的鬥獸之地,誰能先打下來,就能獨佔這片疆域,有野心的王族們對此志在必得。”

孫繆道:“果然!他們盯着的不止青州,而是整個南方!”

夏伯陽從袖中抽出一樣東西,對李稚道:“殿下,我剛剛收到一則訊報,斥候探查到氐人軍中補給不足,每日口糧已經開始減半分發,周國的物資輸送到前線仍需一段時間,氐人等待不及,近日必然有所行動,城內外尤其是各處糧倉更要加緊巡邏。”

夏伯陽將訊報遞給李稚,又將另外抄錄的兩封分別遞給謝珩與桓禮。

桓禮翻完,心中差不多有了數,看向李稚道:“看來他們比我們更着急,晉河上游連接着雍陽關,進可攻退可守,氐人佔據此地,想必正是爲了遊刃有餘地出入邊境,殿下有何見解?”

李稚想了很久,“既然明知對方虎視眈眈,固守城池永遠只能受人牽制,依我之見,不如以攻爲守,主動出擊,軍事上的東西我學的很淺薄,但我想氣焰從來都是此消彼長,氐人猖狂,將晉河視爲自己的大本營,總認爲漢人不敢逾越,卻忘了晉河、雍陽關、還有北方九州,那本來就是漢人的家鄉。”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聲道:“那座城,已經不叫漢陽很多年了吧。”

他這句話一出,在場衆人的神情都發生了變化,被氐人蔑稱爲科察城的漢陽,又曾名舊長安、花神都,那座王珣曾經收復過又失去的先漢都城,如今應該正是雨雪紛紛的景象吧。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那首詩,眼中浮現出動容。謝珩一直在靜靜地望着李稚,他在那雙黑色的眼睛中見到了熟悉的野心,像是南國春來的江水一樣翻涌着,氐人一心想要複製三百年前的霸業,卻不知南梁人三百年來亦是朝思暮想着如何收復故土,十數代有識之士從被迫離開故鄉的那一日起,從沒有一刻忘記過那夢中的故國,有賴於如賀陵那樣的聖人,這種精神得以穿越漫長歲月一代代傳承下來,終將開花結果。

李稚擡頭時,正好對上謝珩的視線,那一刻兩人安靜地對視着,都讀懂了對方心中所想。

李稚道:“三百年前那一場戰爭催生出燒不盡的野心,一直延續到今日也未曾消失,這是一段過於漫長的歷史,就由我們這一代人來做個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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