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耀目終章（上）

蝙蝠俠的手臂開始有些顫抖，層層疊疊的幻影在他眼前出現，那些藍光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場讓他渾身發冷的暴風雪。

就在這時，一聲“卡嗒”的輕響在耳邊響起，卻如同一記重擊，狠狠的捶在了蝙蝠俠的心上。

監控室的門打開了。

蝙蝠俠站在原地，他的身體非常僵硬，整個腿部肌肉都在發力，他的四肢想控制着他轉身，可是腦海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這麼做。

因爲。另一種不好的預感，正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小丑安排好的陰謀，而如果他現在從這扇門裏出去，就會剛好的落入他的陷阱。

不知爲何，這一次，蝙蝠俠沒有了必勝的把握，因爲他在監控屏幕當中看到的另一個小丑，擁有席勒的臉。

蝙蝠俠回憶起了他剛剛出道時，那段黑暗的歲月，這段時光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地方，不是充滿罪犯的哥譚小巷，而是席勒的辦公室。

是小丑變成了席勒，還是席勒變成了小丑？

蝙蝠俠不知道，但他希望是前者，他希望這只是那個小丑弄出來的一個把戲，而不是席勒真的變成了小丑。

因爲如果是那樣，他在離開這道門之後，究竟會面對怎樣的拷問，他也無法想象。

蝙蝠俠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轉過身去，大步離開了房間，在臨走前，他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個蝙蝠玩偶。

宴會廳中，那些曾經裝扮華麗的桌椅都散落在一旁，華麗的桌布被扯到地上，銀質的燭臺因撞擊而破碎，除了從暴雪當中透出的微光之外，這裏不再有任何光源。

克拉克就這樣躺在一片狼藉當中，被這些破碎的殘骸包圍着，鮮血從他的額頭流淌下來，穿過他的眉眼，直直地落到地上。

這個時候，小丑席勒走了過來，他蹲下身，看向克拉克的臉，然後說：

“你知道嗎？當初想要把耶穌釘死在十字架上的人，叫做猶大。”

“人們寫了一本書，來把猶大的班班劣跡記錄下來，他們將這本書中的道理奉爲聖經。”

“可直到今天，人們在面對一個仁慈、善良、正義、寬容的神子的時候，每個人都是猶大。”

“克拉克，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那個畫着小丑妝的席勒和另一個小丑有所不同，他的聲音沒有那麼尖銳，而是低沉着，甚至透露着一股溫柔：

可是他所說的話卻在殘忍的摧毀克拉克的最後一絲信仰，讓他想要藉助祈禱來緩解痛苦都做不到。

“人們只在他們需要神的時候，祈求神的降臨，如果他們不需要，他們就會把神釘死在十字架上，像耶穌，也像你。”

“不論你有多麼的完美，他們都會找理由來殺死你，當他們不需要神的時候，你的完美也會成爲你的罪證。”

克拉克痛苦的閉上眼睛，他的喉結不斷上下抖動着，像是不停的在吞嚥口水，就連頸側的肌肉也不停的顫抖着，他把頭偏向另一側，似乎是想要躲開席勒的聲音，可是魔鬼的低語無孔不入。

“不……”克拉克想要否認，他聲音沙啞的說：

“我救任何人都不是爲了他們會感恩我，我只是想救人而已……”

“即使你救的人，其實想要殺死你？”

克拉克的下顎顫抖着，小丑席勒歪了一下頭，看着克拉克的眼睛說：“在你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克拉克再次閉上眼睛，他的睫毛顫抖着，嘴脣緊緊的抿起來，似乎並不想說出那個答桉。

“你發現自己其實沒有那麼偉大，對嗎？”

“在我問出剛纔那個問題的時候，你發現，自己其實沒有辦法完全的原諒他們。”

“你沒有偉大到，一定要付出生命，去拯救一羣想要殺死你的人。”

“你爲什麼會對這種想法感覺到愧疚呢？”

小丑席勒一直盯着克拉克的臉，他用十分好奇的語氣問：“你真的把自己當一個神嗎？”

“你的這種想法，真的是來自於你的善良和正義，還是說，高高在上的扮演一個拯救者的角色，能夠讓你感覺到快樂？”

克拉克的胸膛起伏的越來越快，一種情緒在他胸口當中醞釀，但小丑席勒還在繼續說着：

“當他們想要殺死你的時候，你感受到的最激烈的情緒，到底是被背叛而感到悲傷和失落，還是……”

“爲這些比你弱小的卑賤生物們，不出所料的愚蠢，而……想笑？”

“夠了。”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一道漆黑的身影走進了宴會廳，在他進來的時候，身上還有未散去的來自於屋外風雪的寒意。

沉寂已久的大廳當中傳來另一道聲音，引得許多旁觀者從房間當中走了出來，有人高聲喊道：

“嘿，那個奇怪的小丑！你爲什麼還不動手？！”

“快動手，殺了他！不然他待會又要把這座房子舉起來，我們會被摔死的！”

“對啊，萬一那個怪物發狂了怎麼辦？你這是對我們的生命安全不負責任，你爲什麼不趕快殺了他？！”

因爲上次的撞擊，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一些傷，而這些上流人士絕大多數都不是底層起家，而是從小就養成尊處優，疼痛讓他們的情緒變得愈發極端起來，所有人都在尖叫着，讓小丑趕快殺了克拉克。

“你感覺到了嗎？”傑克笑着看向蝙蝠俠，說：“他們在恐懼，現在他們感到無比恐懼，但不是因爲你。”

“他們在害怕這個叫克拉克肯特的傢伙，你猜猜這是爲什麼？因爲他傷害到了他們，他們感覺到疼痛，併爲接下來可能到來的更大的疼痛，感覺到恐懼。”

“蝙蝠俠，或許你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能夠給所有人帶來最大的恐懼的人，不是你。”

“如果你想奪回這個名頭也很簡單，比起疼痛，他們更害怕的是什麼，你比我更清楚。”

傑克再次張開手臂，旋轉着來到天井的中央，擡頭看着那羣人，用手指着他們，對蝙蝠俠說：

“他們只是一羣忘恩負義的惡徒，就算你殺了他們，也不過只是在主持正義！”

“快想想看吧！”小丑發出一連串的竊笑，他說：“在演出當中的演員們，照着劇本打敗了可怕的怪物，但最後卻被衝上臺的觀衆殺死了，多麼幽默。”

蝙蝠俠沒有看小丑傑克，而是轉頭，看向了小丑席勒，他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這是在夢裏，對嗎？”

“你爲什麼這麼覺得？”小丑席勒沒有回頭，依舊盯着克拉克，似乎是在爲他的反應感到好奇。

可蝙蝠俠卻忽然間緊張了起來，因爲席勒的語氣令他感覺到非常熟悉，就像在每一次他來到席勒的辦公室的時候，接受席勒的提問時一樣。

“時間線對不上，除此之外，還有更多詭異的細節，最重要的是，你不是小丑……”

“你爲什麼覺得我不是？”

“席勒教授不是小丑。”

小丑席勒終於從克拉克的面前站了起來，他來到了蝙蝠俠的對面，看着他說：

“如果這是一個夢，你打算怎麼做？你覺得你能掙脫嗎？”

“你不知道的是，自從上次入夢開始，我已經可以控制了我內心中的那種力量了。”蝙蝠俠眯起眼睛，說，他指的是當初那從他夢境當中爆發出來的黑潮。

“那足夠擊潰這個夢境了。”

在他的話音落下的時候，地面開始輕微的顫動了起來，緊接着，顫抖的越來越快，整個市長府邸都開始搖晃，所有人轉頭看向窗外，看向那“隆隆”的浪潮聲傳來的地方。

在地平線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根黑線，轉瞬之，間就來到了眼前，那是無窮無盡的黑色浪潮，猶如一張吞噬一切的饕餮巨口。

最高的浪峯已經遠遠的高過了市長莊園的尖塔頂端，在這隻黑色巨獸面前，原本宏偉的莊園，就像海灘上的一粒沙一樣渺小。

在浪潮拍擊過來的瞬間，窗口的玻璃破碎，黑色的潮水如同衝擊炮一般，直接擊中了距離天井最遠的兩個人。

他們甚至沒有機會發出慘叫，在被壓力巨大的水炮擊中的時候，化爲了紛紛揚揚的肉末，肢體和鮮血一起噴發了出來，撞過天井的欄杆，落在了宴會廳當中。

瞬間，黑潮停滯，蝙蝠俠的表情僵住了。

因爲這一切都太過真實了。

鮮血落在了蝙蝠俠的面罩上，濃重的血腥味衝進他的鼻子裏，破碎的肢體之間甚至能夠看到細密的肌肉紋路，脂肪、內臟、腦漿都清晰可見。

突然之間，宴會廳當中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大笑，小丑席勒幾乎笑的彎下了腰。

很快，他慢慢站直了身體，看着蝙蝠俠說：“你忘了嗎？我是一個心理學教授。”

“你爲什麼沒有考慮過，這可能是我佈下的一個陷阱？”

“故意不在正確的時間做不正確的事，做出各種詭異的細節，安排不合常理的劇情，讓你以爲這一切都是在夢裏……”

“但如果，我告訴你，這不是一場夢呢？”

蝙蝠俠的雙手開始顫抖了起來，濃重的血腥味環繞着他，那些目睹自己同伴死亡的人們恐懼的尖叫爆發出來，慘叫、哀嚎、哭泣，一切都顯得如此真實。

“……不可能。”蝙蝠俠還維持着最後一次理智，可他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起來：“我在現實裏沒有這樣力量。”

“是嗎？那那天在活地獄上空爆發的戰鬥，又是怎麼回事？”

可這時，小丑席勒卻突然說：

“你推測的沒錯，這的確是一場夢。”

這個答桉如同這場演出的落幕宣告，可有些喜劇，在幕布落下之後，纔剛剛開始，小丑席勒那抑揚頓挫的語調在宴會廳中迴盪：

“蝙蝠俠，你自詡爲一個主持正義的英雄，行走在哥譚的黑夜當中，把自己當做哥譚的神。”

“可是，在你打擊犯罪的時候，在你利用你那些先進的設備，把罪犯們揍的痛叫打斷他們的骨頭，聽他們哀嚎的時候……”

“你的這種行爲的動機，到底是真的來自於你的善良和正義，還是說，扮演一個擁有生殺大權的毀滅者的角色，會讓你感覺到快樂？”

小丑席勒用手抹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血液，他不像另一個小丑那樣臉上總是掛着戲謔的笑容，他更像是一個哲學家。

“回答我，蝙蝠俠。”

“就在剛剛，就在我告訴你，這可能不是一個夢的那個瞬間……”

“看着他們……”小丑席勒伸出手，指着地上殘破的肢體，說：“看着這羣弱小的卑賤生物們，這羣忘恩負義、將恩人送上絞刑架的猶大們……”

“看着這羣讓你目睹這一切，令你對人性感覺到無比失望的惡徒們……”

“看着他們，因爲你偉大的神力，而得到應有的懲罰的時候……”

“當你得知，他們要付出的代價，不只是從一個噩夢中驚醒，而是真的被你殺死、分屍、碾成碎片，死的無比痛苦的時候——”

“你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