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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教授(十)

席勒重新回到了房內,他沒有用手碰窗臺,只是用眼神示意戈登,戈登走上前,看了一眼窗臺說:“韋恩醫院的衛生條件是不錯,但這只是一間普通病房,窗臺有點太乾淨了,對嗎?”

席勒點了點頭,戈登又走的更近了一點,他也伸出頭去向下看,發現樓下的遮陽棚是有骨架的,雖然骨架是木頭的,但是木頭是釘在牆裏的。

顯然,遮陽棚是在樓體建造的過程中,就已經建造完成的,韋恩集團的任何建築質量都非常過硬,所以,雖然只是一個遮陽棚,也可以承擔一個成年男性的重量。

戈登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看到的過程,然後,恍然大悟一樣的說道:“我知道爲什麼手臂上沒有傷口了,理查德醫生的手臂,當時正抓着窗戶的把手,還沒收回來,當匕首插入他的心臟的時候,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沒來得及。”

席勒點了點頭說:“警探,您可以再看看他的傷口,尤其是傷口的邊緣,應該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聞言,戈登立刻走到了屍體旁邊,半跪下來,戴上手套之後,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傷口,皺着眉說:“傷口上半部分的邊緣,好像是有一點不同,但我不太精通法醫學……”

“不必精通法醫學,你有沒有發現,上半部分邊緣的割裂,比下半部分更深,你猜,這是爲什麼?”

戈登還在思考的時候,布魯斯就開口說道。

“爲了不讓太多的血液,滴落在窗臺上,在死者面對窗戶的時候,兇手沒有拔出兇器,而是在把死者轉了過來之後,才拔出了兇器。”

“但是當時,兇手站在窗外,而屍體,已經滑落到了窗臺下方,兇手不得不把上半身探進房間當中,用手越過屍體的肩膀,然後,才能把兇器拔出來。”

“拔出兇器時,發力的位置在屍體的上方和背後,而不是正前方,所以就會導致傷口的上半邊緣,受傷的程度更深。”

戈登搖了搖頭,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在這麼短時間內,推理出這麼多內容的?”

席勒並沒有進來,而是站在窗外,低頭看了一眼窗臺,然後說:“接下來,我們可以來談談兇手的人格了。”

“你還推理出了兇手的人格?!!”戈登提高了聲調問道。

“經過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我想,你應該看出來了,這是一場蓄意謀殺,兇手早有準備,說不定早就演練了無數遍了。”

“既然如此,他沒有第一時間拔出兇器,翻轉屍體的動作夠快,那血液可能沒有滴在窗臺上,但他依舊把窗臺裏裏外外擦了一遍。”

席勒輕輕用手摸了一下樓梯外面的窗框,看着布魯斯說:“要不是病人回來的快,你就擁有一名免費的擦窗工了。”

戈登摸了摸臉頰的側面說:“這說明什麼?他有潔癖?”

“說明,他不夠自信。”席勒搖了搖頭說:“也說明,他其實是個新手,甚至,很有可能是第一次作案。”

“爲什麼?”戈登問道。他的思維,其實已經夠快的了,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弄明白這個其實帶有一些技巧的案子。

但現在的戈登,還不太善於揣摩罪犯的心理,因爲,哥譚絕大多數的案件,都是黑幫火併或者是仇殺,沒有什麼百轉千回的心理需要理解的。

“戈登警探,你在警察學院所學到的那些理論知識,在現實當中一定適用嗎?”席勒開口問道。”

戈登略一回想,然後說:“關於刑偵這方面,還是有不少適用的,但是民事調解方面,幾乎完全不適用,只能因地制宜。”

“那麼,您在離開警察學院的時候,認識到了理論與現實的差別了嗎?”席勒又問道。

“那個時候,我還比較單純,覺得既然我成績好,實踐應該也不錯。”戈登思考了一下說道:“不過,我也確實懷疑過,但這其實是常識,對吧?普通人都知道,理論不可能和實際百分百一樣。”

“這卻恰恰是這個兇手的矛盾點。”席勒用手指的側面輕輕敲了敲窗框說:“殺人,本身就是一件違背道德和法律的事,而製造這樣一出帶有欺騙性質的蓄意謀殺案,從調查,到制定計劃,到開始練習,一定會比激情殺人,經歷更長的過程。”

戈登點了點頭,覺得席勒說的有道理,激情殺人無非就是一時上頭,被憤怒驅使的時候,很難想到法律和道德。

可這種蓄意作案,搞不好踩點的時間都要幾個月,但凡兇手有一丁點的掙扎,都不至於能堅持這麼久,並把這個計劃付諸實踐。

普通的蓄意謀殺案,兇手爲了逃脫罪責,也會試圖掩蓋真相,但要做到如此環環相扣,沒有出現任何失誤,顯然,是要經過練習的。

“這不是練習背誦或是練習舞蹈,每一次矯正動作,兇手都會想到這是在殺人,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忍受如此之大的道德壓力。”席勒下結論道。

戈登的面色,變得越來越嚴肅,他不得不承認,席勒說的是對的。

其實,他能看得出來,剛剛席勒翻轉的那個動作,也不是很熟練,而且,有一隻手用力過大,如果真的有一把刀插在布魯斯的胸口上的話,血可能已經濺到窗框上了。

而側面的窗框縫隙,沒有任何一絲血跡,就說明,兇手做這個動作,做得非常完美,而這無疑是需要練習的,而他每一次練習,難道就不會想到,自己懷裏抱着的將是一具屍體?

別說是道德觀了,但凡有一點人性,都會對此感到排斥、厭惡和畏懼,這是人類的本能,但兇手卻依舊毅然決然的,把這個動作練到了完美。

“一個如此冷漠、無情的可怕之人。”戈登感嘆道,而席勒立刻接過了他的話,說:“或者,我們叫他們‘天生殺人狂’。”

席勒吐出最後幾個單詞的時候,布魯斯瞥了他一眼,但什麼也沒說,席勒繼續說道。

“這羣人最大的特點是冷血,並不會爲生命的消失而感到悲傷,他們以傷害和控制他人爲樂,沉迷在肆意剝奪同類的生命的快感當中。”

“在爲準備謀殺案而練習某個環節的過程當中,他們不但不會感到愧疚和害怕,相反地,剝奪他人生命的臆想,將爲他們提供大量的快感。”

戈登打了個冷戰,似乎是不能接受,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類存在。

忽然,席勒話鋒一轉說道:“而我說他不自信,正是如此,他都已經練習了這麼多遍了,但卻還是不相信自己完美的動作,不會給窗臺上留下任何一點痕跡。”

“通常來講,我們判斷一個天生殺人狂的變態程度的最大依據,就是他的自大程度,他越是自大、自戀,越是對自己的邪惡行爲,有任何人都不能夠理解的狂妄自信,他就越是難對付。”

“我懂了。”戈登思考了一下說:“所以,有些連環殺人案兇手,才喜歡回到現場,看警察被他們騙的團團轉,就是因爲,他們自信自己不會被發現。”

席勒搖了搖頭說:“所有回到現場的兇手,都是不自信的。”

戈登瞪大了眼睛,席勒的這種看法,與目前的主流看法是相悖的,現在刑偵界仍然認爲,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回到現場,是爲了戲弄警察。

“他們會回到現場,其實就是對自己的作案手法不夠自信,只要確認自己沒有留下額外的線索,就像一場考試答完之後,因爲擔心自己的分數而去對答案的學生。”

“或者說,只要他們這麼做了,就證明他們的手法有紕漏,就像是,明知自己算對了,所有的學霸不會去對答案一樣,不知對錯的,都是心裏沒底的。”

戈登斜着眼睛去看席勒,他似乎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這位教授把如此兇殘的謀殺案,形容成日常的考試,比喻雖然很貼切,但輕描淡寫的語氣,令人毛骨悚然。

席勒露出了一個笑容,帶有一點冷漠和神經質,每當他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就連布魯斯,也不會對上他的眼神。

席勒又輕輕用食指的指尖碰了碰窗臺說:“這位兇手,就好像是對自己的答案不自信,而又多補了幾十道過程,想用數量來彌補的壞學生。”

席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厭惡,接着說:“只有庸才,纔會想用窮舉法來作案。”

隨後,席勒收斂着表情,看着戈登,說道:“很幸運的是,他就是那類不自信的兇手,所以,只要你們蹲在這裏,應該就還能見到他的身影。”

戈登立刻就要往外走,可布魯斯卻攔住了,他說:“你不能在病房門外佈防,否則,誰都知道警察在這裏,你先帶着人假裝在醫院當中勘察環境,我負責盯着這裏。”

“你不會是想裝監控器吧?”席勒今天第一次正面對布魯斯提問,布魯斯晃了一下神,搖了搖頭說:“兇手就算再大膽,也不可能再踏入這間房間了,我準備在這一整層佈防。”

“他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大膽一些。”席勒忽然冷笑了一下,然後說:“我忘了說,還有一種學生,雖然對自己的答案不自信,但卻對自己的排名很自信,懷疑自己考不好,但更懷疑,這次考試的題難,所有人都考不好。”

“所以……”布魯斯緩緩眯起了眼睛。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布魯斯衝到窗戶旁,席勒側身,布魯斯聽到,樓下爆發了騷亂。

在戈登和布魯斯都往門外衝的時候,他們聽到席勒低聲說:

“或許,他不是要回來,而是根本就沒走呢?”

就在席勒返回病房中的時候,他聽到,樓下的病房裏傳來護士長的尖叫。

“哈莉!小哈莉!!你怎麼了?!你身上怎麼這麼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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