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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三晚·死(二)

昨日在德興賭坊一事,萬鵠原本有心想要瞞着家裏人不叫衛靈竹知道,畢竟這事說出來也實在丟人。但德興賭坊昨日死了兩個,傷了十七個,中間又牽扯出西風寨和近來城中揹着數樁人命官司的“莊家”,官府第二天便上門來請萬鵠作爲受害人去一趟衙門配合口供,也請了衛嘉玉和聞玉,不過他倆是作爲見義勇爲的俠士前去詢問幾句事情經過的。

與萬鵠差點在賭坊叫人擄走相比,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府上動手一事便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了。萬鵠在賭坊出事雖不能證明與萬鴻有關,但追究起來也是一樁麻煩,萬鴻自然不願事情鬧得太大,撥出蘿蔔帶出泥,最後只能喫下這個啞巴虧。

正好這一天之內發生太多事情,衛靈竹也實在沒有心力再分神細究這背後的原因,只叫人去探望了一趟,此事便算過去了。

第二天,衛靈竹叫府上安排一輛馬車送三人去官府衙門。大約是因爲昨天的事情,今日在車上,萬鵠倒是難得的老實,他額頭上還青着一塊,一路上都閉着嘴,便顯得沒有那麼招人煩。

金陵街頭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不凡。從衙門回來,聞玉便察覺到身後有人跟了一路。

萬鵠一聽有些緊張:“是西風寨的人?”

後頭的馬車上坐着個頭戴斗笠的男人,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馬車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聞玉皺着眉頭對衛嘉玉說:“我下去試探一下他們的身份。”

她的身手倒是不叫人擔心,衛嘉玉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一會兒在南巷的茶樓碰頭。”

後頭馬車上趕車的男人見前頭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從上面下來一個身穿淺碧色長裙的女子,一下車便朝着路旁的酒館二樓走去。而前頭的馬車片刻不停,等她上樓之後,又緩緩向前駛去。

趕車的男人遲疑片刻,正猶豫要不要繼續跟上去,一擡頭卻瞧見方纔下車的女子坐在飯館二樓的窗邊,目光留意着這處。車上的人心中一緊,知道恐怕已經暴露,不由得伸手又將斗笠壓低幾分,隨即駕車駛進了一旁的巷子。

那巷子是條小巷,位置狹窄,地方偏僻,沒什麼人出入。聞玉立即從二樓下來,隨即跟了上去。

沒多久,便瞧見巷子盡頭停着那輛黑色馬車,可惜馬車叫人扔在這兒,車上的人已經不翼而飛。正當她在馬車旁,留意着附近的線索時,忽然看見身側的拐角一片黑色衣袍一閃而過,那人果然還未離開巷子!聞玉想也不想,立即追了上去。

這巷子彎彎曲曲,過道狹窄,一不小心還容易走進死衚衕。二人在這巷子裏追逐許久,跑在前面的男人眼看着又一次叫一堵高牆堵住,身後的腳步聲卻又近了。這時不知從哪裏倏忽伸出一隻手,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叫人拎着肩膀提到了一旁的屋檐上。

男子沒來得及說話,就覺得右肩劇痛,眨眼間已叫人卸下一隻胳膊。他咬着牙沒出聲,制住他的人從背後猛地壓低了他的腦袋,隨即他就看見那個淺碧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了下頭。

聞玉站在原地左右看了兩眼,見此處一堵高牆,並無其他人影,稍稍遲疑,立即又朝右手邊的巷子追去。

“暗中跟個人反倒差點落到對方手裏,你們玄武部出來的都是這樣的廢物?”見女子的身影走遠了,屋頂上纔有個聲音冷冷道。

跪在房頂上的男子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驚,他目光往上瞟,果然看見幾步遠外一雙黑色的長靴和一片紅色裙角。後面壓着他的人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又狠狠將他的頭往下一壓,如此一來,那一點衣角便也看不見了,只能聽見女子森冷的聲音警告道:“回去告訴宗昭,不要在我眼皮底下玩這些把戲,下一回再讓我碰見,可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是……”男人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不敢說出半個不字。直到身後的人鬆開了他的肩膀,四周許久都沒有聲音,他才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房頂上空無一人,他面無表情地將被卸下的胳膊重新接了上去,心中忖度片刻,到底不敢再跟,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等聞玉趕到茶樓的時候,衛嘉玉與萬鵠已經在樓上等了一會兒了。

“如何?”見她回來,衛嘉玉伸手替她倒了杯水。

聞玉在桌旁坐下,接過他遞來的茶水搖了搖頭:“叫他跑了。”

一旁的萬鵠聽了這話發出一聲不出所料的輕嗤,聞玉沒理會他,又繼續說:“不過那人身手不差,和先前西風寨那羣人好像又不一樣。”

衛嘉玉聽了這話若有所思,良久沒作聲。他們幾個上午出來,如今已是正午,聞玉覺得飢腸轆轆,吃了幾塊桌上的點心,正打算問問他們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一旁的萬鵠看出她的心思:“你急什麼?聽完這一段再走吧,你要是餓了,我幫你叫點喫的。”他一邊說一邊全神貫注地盯着樓下的說書先生,招手替她叫了夥計上來。

聞玉這才發現茶樓裏並不喧鬧,幾乎沒人高聲說話,樓上樓下不少人都專心致志地看着說書檯,臺上的說書先生拿着一塊醒木,正說到激動處,一拍桌子:“……正在這哭聲一片裏,突然一紅衣女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連將那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撂倒在地。”

樓裏喝茶的客人們一顆心原是懸得老高,雖知道事情必有轉機,但聽到這兒還是不由得齊齊發出一聲驚歎。

聞玉點了幾樣點心,一邊分神聽了兩句:“底下說什麼呢?”

“姑娘沒聽過‘小秋水劍’的事情?”送茶的夥計笑眯眯地說,“這幾日城中各家酒樓茶館都在說她,可算是這兩天金陵城中風頭最盛的人物了。”

聞玉覺得這名字耳熟,一時卻想不起在何處聽過,於是問道:“什麼小秋水劍?”

“你連小秋水劍也不知道?”萬鵠聽見了,不由插了句話,好像她是從什麼山裏頭一回進城來的,竟連這麼一號人物都沒聽過,“就幾天前,西風寨在三蛇嶺趁天黑劫了江上十幾艘船,連繞山幫都栽他們手裏了,幾百號人被困在江邊,差點丟了性命。結果小秋水劍從天而降,不但將這羣人都給救了出來,還一把火燒了西風寨的船。那晚從江上回來的都在城裏說起這事,議論此人的身份。”

聞玉聽了一愣,下意識問:“那人什麼身份?”

“那誰知道,只聽說那姑娘一身紅衣,坐船從南邊來的,有人認出她的劍法和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血鬼泣封鳴有幾分相像,就叫她小秋水劍。”萬鵠一邊說,一邊興致盎然道,“也不知她與血鬼泣是什麼關係,但瞧她在江邊乾的事情,像是個行俠仗義之輩,總之這金陵城最近總算熱鬧起來了。”

他越說聞玉神色越是古怪,不由轉頭看向一旁的衛嘉玉,謹慎道:“你覺不覺得這事情有點耳熟?”

衛嘉玉其實也是頭一回知道這事,但聽她這樣問還是忍不住低下頭掩飾了一下脣角的笑意:“的確耳熟。”

樓下的說書先生還在往下說,已說到了那紅衣女站在船桅上一箭射穿油桶,火燒寨船一節,說到激動處幾乎有些破音,聽得底下衆人屏氣懾息,大氣都不敢出。直到聽那紅衣女一聲令下,數百個繞山幫弟子一躍而起將西風寨水匪們殺了個片甲不留,茶樓裏頭一時間叫好聲一片。

聞玉聽到這兒篤定這小秋水劍絕不是自己,且不說號令繞山幫這事,要當時能有幾百個繞山幫弟子在岸上,還用等着她一聲令下才將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可這聽書的茶客們可不管,只管聽得心滿意足,不知不覺間小秋水劍的名聲已是傳遍了金陵城。

夥計沒一會兒送了點心上來,萬鵠聽得高興,還問他:“明天講得還是這一折嗎?”

“您這問題問得好,明天咱樓裏就換新本子啦。”夥計熱情地回答道。

聞玉一聽,鬆了口氣,雖也不知松得哪一門子氣,但還是隨口問道:“明天講什麼?”

夥計搓着手,喜滋滋地說:“明天講‘紅衣搖骰莊家敗走,小秋水劍大鬧德興賭坊’。”

萬鵠聽到這兒也終於覺得不對勁:“德興賭坊又出事了?”

“這您都不知道?”夥計壓低了聲音,神神祕祕道,“昨天莊家現身德興賭坊,恰好小秋水劍也在,一刀劈了賭桌,順道救了不知哪一家的公子。你看看,這才子佳人,正道反派全齊活了呀!昨晚上不少書局連夜叫人寫話本刻印,我們家絕對是全金陵最早拿到本子的。公子要是喜歡,明個兒早點來,小的給您留個好位置。”

“……”

等那夥計一走,桌上便只剩下了一桌死寂。

衛嘉玉看了眼桌旁兩個如遭雷劈的人,拿起一塊點心送到嘴邊嚐了一口,好心道:“這茶點不錯,明天要不要再來嚐嚐別的?”

回去的馬車一路上格外的清淨。方纔在茶樓,衛嘉玉借紙筆寫了封信,託人送去了一家錢莊,快回府裏時,聞玉總算回過神,想起來問上一句:“你剛纔寫了什麼?”

衛嘉玉也無意瞞她:“金陵也有九流的人,我託他們去查查有關西風寨的事情。”

“你查西風寨幹什麼?”

“我懷疑莊家和西風寨有關。”

自從他們到這金陵以來,三回碰見骰子,兩回都有西風寨的人在場,這未免有些湊巧:“西風寨差不多今年年初纔開始在金陵附近活動,莊家犯案也是從今年開始的,二者時間正好重疊,我想知道這背後或許有什麼聯繫。”

“可你怎麼想起查莊家來了?”聞玉還是有些奇怪。

衛嘉玉想到自己耳後的紅痣,又想起到金陵後一連幾天的噩夢,不着痕跡地隱下了這些,轉而道:“沒什麼,西風寨到金陵時間不長,也不知最後能查到多少,只想着先叫人去查看一番。”

“你要是查西風寨……爹書房有官府的卷宗。”二人正說着話,冷不丁一旁有人插嘴道。

衛嘉玉轉頭朝着對面的少年看去,顯然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幫忙。

萬鵠自從在茶樓知道了聞玉極有可能就是近來城中的那個“小秋水劍”之後,已經神色恍惚了一路。這會兒見他們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朝自己看了過來,不禁挺直了腰背,嘴硬道:“西風寨犯下不少案子,爹也頭疼得很,一早叫人把有關他們的卷宗搬到了府裏。他最近不在家,但那些卷宗應當還放在書房沒叫人放回去。你要是想查西風寨……去他書房找就是了。”

聞玉覺得他突然轉了性,疑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萬鵠卻黑着臉道:“西風寨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你們不查我也不能放過他們,這有什麼稀奇的!”

回府之後,衛嘉玉便去找衛靈竹提起了此事。

衛靈竹吩咐管家將書房的鑰匙交給他們,在衛嘉玉正準備退出去的時候,卻又忽然叫住了他。

衛嘉玉見她神□□言又止,過了半晌纔開口道:“幾年前我同你提過你的終身大事,你跟我說你沒有成親的打算……我是想問,你如今還是這樣想的嗎?”

衛嘉玉像是沒有想到她會忽然間提起這個,不由得一怔。他想起昨天在問心齋,萬雁無意間闖進來的事情,心下了然,於是開口道:“昨天萬雁來問心齋時,小滿只是在看我耳後的痣,才叫她誤會了。”

他這樣說,衛靈竹卻並不覺得鬆一口氣。她瞭解這個兒子,或許連衛嘉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若是當真什麼都沒有,他甚至不會解釋。

一想到這兒,衛靈竹心中不免又沉了幾分。屋裏只有他們母子二人,窗外的竹影倒映在屋裏,顯得室內格外安靜。

坐在堂中的婦人忽然問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和你爹是如何相識的?”

她坐在高堂上,穿着一件淺色的衣裙,頭上簪着藍色的珠花,手中一方繡帕,不再穿色彩張揚的裙子,身上也早不再佩戴兵器,與這金陵城的任何一位夫人一樣,氣質端莊,模樣秀麗。不再有人記得長安衛家船幫的五姑娘了,正如這個世界上也早就沒有了那個叫做衛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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