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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裕袛舊人密會

高拱率先發難,而徐階反擊時說話語氣平淡,卻舉重若輕,高拱登時就被他的話給噎住了。

雖然徐階的話裏有不少狡辯的成分,但高拱不意被反過來當衆揭短,面上登時掛不住。

他臉紅羞愧,囁喏不能言。

這麼一鬧,也沒人再有心情喫飯了,一場宴會就此不歡而散。

說實話,在知道嘉靖皇帝身體不行,裕王登基在即時,魏廣德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隆慶朝第一次朝堂爭鬥是發生在徐階和高拱兩人之間,而且幾乎是從登基開始就已經在爆發。

經過今日一事,徐階和高拱之間已經是徹底撕破臉皮,再無緩和餘地了,怕是隆慶皇帝也是沒想到。

好好的一場經筵,最終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知道後會不會對他這個經筵的提出者記恨上。

是的,經筵的主意還是魏廣德提的,可誰知道第一次經筵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當然,這種想法片刻就被魏廣德拋出腦海,隆慶皇帝不是這樣的人,是非曲直或許他說不清楚,可心裏卻看得明白。

只不過心道不堅,比較容易被一些東西誘惑。

之後幾天朝野風平浪靜,略微有些緊張的氣氛也稍稍緩解,看樣子似乎此事到此爲止。

很奇怪,經筵後御宴上的事兒傳開後,說高拱不是的居多,顯然大部分京官這個時候都更加傾向於首輔徐階一邊。

不過之後幾日都沒事兒發生,大家也都慢慢安靜下來,紛紛猜測是不是之後內閣內部又進行了調解云云。

其實,魏廣德倒是很佩服楊博的。

不是陳矩提醒,魏廣德都不會想到其實最初的焦點還是楊博,只是這人太會隱藏,輕飄飄的就避開了此事,倒是讓高拱背了鍋,承受起科道的怒火。

當然,胡應嘉盯上高拱其實也有些無奈,誰讓他當初彈劾過一個工部侍郎李登雲,而之後他才從旁人處聽說,這李登雲是高拱的親家。

應嘉是因爲彈劾了李登雲而不自安,應該也是有多番思慮的,不過最終他還是選擇和高拱死扛,甚至不惜煽動同僚一起上。

即便是明知道高拱背後是裕王,是隆慶皇帝,他還是毅然選擇出手,以卵擊石又爲何?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有很大的把握,提高彈劾的成功率;而退路也已經鋪好,萬一彈劾不成也可以縮進安全線以內。

推官啊,貌似當年徐階也曾經走過的路,而現在他已經是當朝首輔。

經陳矩的說法,魏廣德也漸漸看出了內閣中的一絲端倪。

看上去高拱經常顯得行事霸道,但真要仔細去想就會發現,貌似是徐階這老小子故意演的戲。

如果非要說的詳細,自然是高拱在政見上經常和徐階不和,雙方在內閣中爭執,高拱又是個不服輸的人。

但是在分配內閣差事上,徐階自然最有發言權,於是就出現了這麼一幕。

高拱任怨,徐階專任恩。

得罪人的事兒,都交給高拱去做,而好事兒自然是徐階來辦。

高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徐階這麼安排的原因,怕也是御宴上忍不住說徐階的原因。

“老爺,陳閣老先前送來帖子,請你晚上去陳府赴宴。”

今日魏廣德早早回家,進門就得到張吉的通報,地上一張帖子。

“陳閣老?陳以勤?”

片刻魏廣德才想起他口中的陳閣老是誰,有點新鮮,陳以勤入閣倆月了,這還是第一次給自己這裏下帖子請客。

“知道了。”

魏廣德回到後院拜見母親和看望妻兒後,在丫鬟服侍下換上常服,這纔出門前往陳府。

共事多年,魏廣德和陳以勤也算熟悉,所以直接就去了。

等魏廣德到了陳府被迎進去的時候,有些奇怪,書房裏只有陳以勤和殷士譫兩人。

因爲時間還早,所以陳府的宴席還未擺設,自然他是被人帶進陳以勤的書房。

“陳閣老,殷侍郎,小弟這廂有禮了。”

魏廣德樂呵呵過去向兩人拱拱手說道,不過眼睛也狐疑的四下張望。

“免禮免禮,小弟快坐。”

殷士譫嘻嘻哈哈的笑道。

“沒別人了,就請了你和正甫。”

陳以勤看了眼沒正行的殷士譫,開口說道。

自然知道魏廣德那些動作的意思,不過今日他還真沒請高拱來。

“哦,那倒是我想岔了,不說了,不說了。”

魏廣德打着哈哈笑道,他在路上就自以爲想明白了,怕是高拱發現最近朝堂風向不對,想要先穩住基本盤。

基本盤是什麼?

自然是裕邸舊人,只要這些人能站在一起,在隆慶皇帝那裏就佔據絕對優勢。

高拱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搖人的工作自然請陳以勤來做最好。

只是沒想到,今日之邀高拱根本就不知道。

等魏廣德坐下後,陳以勤纔開口說道:“自殿下登基後,我們好久沒有這樣坐下來聊聊了。

想那年,肅卿出府辦差後,我們時常在王府裏聊事,說府事,談政見,之後我也離開,就剩下你們兩個還在王府裏陪着殿下。”

“逸甫兄,都過去了,他高肅卿已經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咱們也別說他,沒的壞了氣氛。”

殷士譫這時候卻開口說道。

殷士譫也不是說的氣話,而是很多事累積到一起才改變的,完全的改變。

要改變對一個人的固有印象其實很難,可偏偏在高拱這裏就輕易的發生了。

“唉,不管怎麼說,肅卿所做的一切,還是在爲陛下考慮。”

陳以勤看了殷士譫一眼後才說道,“外面盛傳肅卿和首輔在內閣的爭執,有些其實也不是義氣之爭,而是在保護陛下。”

聽到陳以勤說出這話,殷士譫和魏廣德也都來了興趣,顯然陳以勤是要說些他們不知道的,發生在內閣的事兒。

“之前,內閣閣議科道彈劾南京禮部尚書林廷機一事,內閣中也是爭執不下。”

不用說誰在爭執,魏廣德和殷士譫自然知道是徐階和高拱在爭。

只聽陳以勤又繼續說道:“閣臣題爭執不下,首輔不願意開罪言官,打算把問題推給陛下,讓陛下決定該大臣的去留。”

說完這話,陳以勤就看向殷士譫和魏廣德,在他眼裏,殷士譫好似認同的微微點頭,而魏廣德卻有些皺眉。

“肅卿反對的理由很簡單,他說‘不能開這個‘恭請聖裁’的先例。

在先朝遇事不決請上裁,是因爲先帝經久執政,通達國體。

而今上即位還沒有幾天,怎麼可能知道羣臣誰賢誰不肖?

讓皇上自己裁定,皇上卻該如何判斷?

恐怕只能詢問身邊的人,長此以往,天下大事就會被宵小劫持了。’”

陳以勤用高拱的語氣把那天的事告訴殷士譫和魏廣德,隨即兩人就頻頻點頭。

確實,高拱的話有道理,陛下剛登基,可沒有執政經驗,這個時候請“聖裁”不妥。

“首輔大人或許認爲肅卿純粹是無理取鬧,要的不是是凡事非要與自己對着幹才高興。”

最後,陳以勤嘆口氣說道。

“首輔大人和稀泥的手法是已經登峯造極,爐火純青了。”

魏廣德笑笑說道。

高拱的道理很正確,不過徐階的手法才合理,這纔是官場老油條該做的事兒。

“肅卿在內閣私下場合,不止一次給我抱怨過徐階對言路太過依賴,慣於玩弄輿論,有失大臣品格。”

陳以勤又說道。

“逸甫兄的意思,我們以後不管何時何地還是要儘量爲高肅卿說話?”

殷士譫皺眉問道。

“不管怎麼說共事多年,伱難道願意看着他倒臺。”

從陳以勤口中說出這話,足見當前局勢對高拱有多惡劣。

是啊,誰能想到皇帝潛袛最受信任的大臣,在皇帝登基不到半年就要面臨滿朝傾拱的局面,按說他這個時候應該是無數京官巴結逢迎纔對。

“還好,我們沒什麼變化,呵呵還能坐在一起談天說地。”

魏廣德笑道。

“哈哈.其實要是入閣,我覺得你魏善貸纔是第二個徐存齋。”

“徐閣老處事是圓滑點,可文人底限還在,能明辨是非,你先前那話是在誇他還是損他。”

陳以勤和殷士譫先後接話,書房裏氛圍依舊輕鬆,就如當年在王府裏,三個將官無事閒話般。

“聽逸甫兄的話,貌似這內閣有變?”

魏廣德這會兒卻忽然板起臉來,嚴肅的問道。

剛纔還嘻嘻哈哈的殷士譫一下子也反應過來,先前陳以勤的確表達過那意思,高拱怕是堅持不下去了。

“還不好說,就看首輔大人會如何報復了。”

陳以勤說的,自然就是那日的御宴上的口舌之爭。

別看這幾日徐階都沒有動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不打無準備之仗,還不知道憋着什麼壞。

只有他發泄出這股火氣,高拱頂住了,才能說事了。

“我們還是要儘量相互扶持纔行。”

最後,陳以勤說道。

魏廣德和殷士譫都點點頭,他們知道這話的意思,不止是要儘量幫幫高拱,他們之間也要相互攜手。

“還是說說你們在衙門裏的事兒吧,我現在在內閣,有什麼需要只管來找我,還和以前一樣.”

於是,接下來他們不再說內閣傾軋的事兒,而是轉到各自衙門裏。

殷士譫在禮部,魏廣德在吏部,這都是進入內閣必經的職位,兩個人這番交流下來,魏廣德倒是多了許多對禮部的認識,殷士譫也一樣。

若是改遷,兩人也能很快熟悉新的衙門。

陳以勤先前的話裏,有一點沒有說出口,那就是高拱真倒了,說不好隆慶皇帝又要給內閣補人。

隆慶皇帝似乎覺得衆人拾柴火焰高,所以一反嘉靖朝只有兩三人入閣的方式,而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誰會接替高拱?

殷士譫和魏廣德都有機會,畢竟張居正都已經進去了。

這次會面說這些,怕也是陳以勤只找他們兩人來的目的。

內閣閣臣,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拉幫結派了。

魏廣德也是在回家的馬車上才若有所悟,或許明朝後期的黨爭就此展開。

嘉靖朝內閣閣臣少,大家有爭論就只是自己上,雖然身後也有勢力,可畢竟還是在個人。

而到了隆慶朝,內閣首先就開始分裂,大家不再各自爲戰,而是積極尋找內閣中的盟友。

高拱當年和郭樸就是如此,逼得徐階硬把張居正拉進內閣。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魏廣德腦子裏想的缺少涂澤民那邊的事,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和陳以勤、殷士譫說說,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支持.

思索片刻後,魏廣德還是決定把事兒說清楚,若是陳以勤支持,那麼在內閣裏就有一票了。

“兩位對江南倭患可有什麼解決辦法?”

雖然已經是隆慶朝,可其實這個時候江南倭患依舊猖獗,只是被戚繼光和俞大猷打壓的厲害,沒以前那麼鬧騰。

根本原因還是大股倭寇被打散,都是零星作亂,所以地方上有時候都不報了。

倭寇不傻,聚在一起太容易引來官軍圍剿,還不如分散作案。

“除了剿滅還能如何?”

殷士譫皺眉道。

“可殺了那麼多人,倭患還是依舊,只是大股倭寇沒了。”

陳以勤顯然知道現在的情況,倭寇分散後,官軍圍剿反而很不利。

官軍雖然疏於戰陣,可這麼多年打下來,對於戰場之事多少也撿回來許多,特別是大兵團作戰,絕對不是倭寇這種靠個人勇武,好勇鬥狠刷戰力能匹敵的。

“當初在裕袛時,陛下也曾問過我這事。”

魏廣德開口直接答道。

“記得有段時間你經常被陛下召見,不會就是在討論解決之法吧。”

殷士譫這時候忽然開口道。

魏廣德臉色如常,王府就那麼大,殷士譫又是王府屬官第一,有渠道知道王府裏的事很正常。

不過那時候陳以勤回鄉丁憂了,倒是不知道還有這些事,所以一臉好奇的看着他,想知道他和皇帝到底討論出什麼解決辦法。

魏廣德只是點點頭,算是回答了一些殷士譫的問話,隨即繼續說道:“當時我說,倭寇剿滅一波,但是很快又會有新人加入,這隻能說他們都是活不下去的人,只有做倭寇才能活下去。”

魏廣德這話,讓陳以勤、殷士譫臉色都不好看起來。

民不聊生,其實就是官不好,沒能治理好地方。

不過有些環境,還真不是選出好官就能治理好的。

這年頭生產力低下,農業爲主的社會,就是靠老天爺賞飯喫。

“所謂倭寇,其實都是沿海活不下去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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