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冬日小說網>中國戰場德國情>第45章 訣別
閱讀設置

設置X

第45章 訣別

兩天的顛簸之旅,讓張允琛在下午趕到了長沙,他疲乏的靠在桌邊,隨手拿起一張今日的新報,掃了兩眼,然後諷刺一笑,又將它丟回了桌面。

就在這會,阿四敲門進來,“少爺,我剛去打聽過了,城東區是個不錯的地段,正好有幾家別居公館要出售,不若我們去——”

“罷了。”阿四沒說完,張允琛就打斷道,“我原以爲武漢能撐些日子,如今看來是沒希望了,罷了,我們還是去重慶吧。”

“呃……我們,不在這買了?”

“你自己瞧瞧。”張允琛把報紙遞給阿四。

上面開頭便是馬當失守的消息。照此情況,日軍逼近武漢是遲早的事情了。

“武漢要是沒了,長沙也保不住。如今政府裏頭忙着遷都,我們還是去重慶吧。”

“可是,既然武漢都保不住了,那他們還讓少爺你來長沙做什麼。”阿四不能理解,國民政府裏頭的那些做派。

“如今只說是把內政遷往了重慶,像交通,實業等更多部門還滯留在長沙,他們這會讓我來,明擺了就是把這攤子事丟到我身上,順便也想看看我的能力如何。”

阿四聽罷,有些爲他家少爺抱不平,道:“也真是的,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宋先生既然都開口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張允琛爲阿四的單純笑了:“這國民政府裏頭又不是宋先生一個人手眼通天,換句話說,裏頭想做主的人多着呢,我是無所謂,不過就是多份事兒耽誤點功夫,最主要的,我來此本也不是爲了這些,等重慶的一切安頓好了,我們還得回那裏,畢竟財政經濟纔是我的本分。”

阿四還在嘀嘀咕咕,張允琛打發他出去買些點心,但隨後,那些嘀嘀咕咕傳入耳裏,還是讓他不覺勾了嘴角。

國軍裏多的是靠人上去的,他能被唐先生引薦給宋子文,也不免惹人揣測,這背地裏是否也藏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阿四也是初來長沙,在街上百無聊賴的轉過一圈後,隨便買了點東西便準備回去,就在他轉過身時,前方一處橘子攤前,他看到了誰?

邱小姐!

“老闆,稱兩斤,給我挑青色的皮,要最酸的那種?”

“您放心,我這的橘子不酸不收你錢。”

她在橘子攤前付了錢,然後便迫不及待的挑出一隻剝起皮來,而跟在她一旁的倫尼則負責將一袋沉甸甸的橘子提起。

倒不是他勤快,而是這些日子,他跟着這位邱小姐一直享受着孕婦同等待遇的投喂,如今再不幫她乾點活,他自己都覺得沒臉待下去了。

邱月明剝完後照常沒忘記給倫尼也分一瓣,還問他:“酸嗎?”

“還可以。”倫尼鼓着腮幫子,咀嚼着滿腔的汁水。

他又想起了和他同等身份的顧問們,此刻都在武漢保衛的前沿奮力一搏,而他只需要在這裏陪着喫喫喝喝,還能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對比下來,這完全是可以嫉妒死大家的美差。

“你們德國人都這麼不怕酸嗎?”邱月明不是喜歡喫酸的人,但近日孕吐得厲害纔想起喫酸的。

“還好,我們的酸菜比這個味道濃多了。”

“酸菜?”邱月明口裏生津,彷彿已經能想像出那酸溜溜的美味了,“倫尼,酸菜怎麼做?”

“有大白菜就能做,但希普林上校一定不會。”倫尼特意補充道。

邱月明有些失望,倫尼又說道:“你真的要把孩子生下來嗎?長官不會和你永遠在一起的。”

邱月明的心裏如被一擊,她看了看倫尼,生氣道:“這是大人的事情,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我不是小孩子,你也就比我大兩歲而已。”倫尼不服氣的道。

“你沒看過達爾文的進化論嗎,女性天生比男性成熟早。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小孩子。”

倫尼懶得搭理她,自己給自己剝了一隻橘子塞進了嘴裏。

之後見邱月明一直都沒有和自己再說話,他又忍不住道:“舒澤上校會做酸菜,他閒來沒事存了好幾罐。”

邱月明停下了步子,看了看他,倫尼又趕緊道:“我們要等他從武漢前線回來,徵詢他的同意,我可不是小偷。”

“我什麼都沒說呢。”邱月明道。

倫尼被她的目光盯得渾身尷尬,最後妥協道:“好吧,好吧,我找找,但我會寫上是希普林上校拿的。”

他的嘀嘀咕咕引來邱月明的發笑,她想她有點明白爲什麼諾伯要把倫尼給她留下了,這個單純的少年,顯然並不適合那些硝煙瀰漫的戰場。

“你不許笑了,我不是一個小偷,也不是你的保鏢,我是一個戰士,明白嗎,戰士。”

“明白了,倫尼霍……對了,你姓什麼來着的?”

“倫尼霍夫曼,女士,是倫尼霍夫曼。”

“好的,好的,霍夫曼閣下,你不是保鏢,不是戰士,是小偷……”

“是戰士,女士!”

“哦,對,是戰士!”

倫尼很不喜歡這個邱小姐,誰說中國女人軟弱好欺負的,她們可比德國女人狡詐多了。

邱月明和倫尼就從阿四身旁走過,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而阿四看着遠去的身影,然後滿懷心事的回到了酒店。

“你回來得正好,幫我把這封信寄一下。”張允琛才停下筆,將封好的信遞給阿四,但喊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於是推了一下,問道:“你怎麼了,阿四?”

“呃,少,少爺。”阿四從剛纔的恍惚中醒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見到邱小姐的情形,而少爺又是那麼喜歡邱小姐,所以,他到底要不要告訴少爺呢。

“你到底怎麼了,出了個門,就把魂丟了?”

“我……那個,那個,少爺,就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見到邱小姐,你還會不會……”

“見到誰,月明?你見到誰了,阿四?”

“我……”

“你見到月明瞭?”張允琛突然抓住阿四問道。

“少爺,你別激動,那個,我不確定,是不是邱小姐,你別激動!”

“你見到她了是不是,她在哪裏?”

“她……我是在城東區的大街上見到她的。”

“城東區……”張允琛思索了一下,就準備出去。

可是阿四喊住了他:“少爺,你真的要去找她嗎?邱小姐她……”

阿四沒有說下去,他雖然聽不懂剛纔兩人用英語說了什麼,但能感覺出是某些對少爺不好的真相。

“阿四你把信寄了,我待會就回來。”

張允琛一路向着城東方向而去,可當他走遍了一圈街道時,都沒有看到那個姑娘的半分影子。

他失落的徘徊在一家教會醫院的門口,就在這時,面前駛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的女人,陳媛掃了一眼這個男人,目光中一閃,熟悉的喊道:“是上海來的張大公子吧。”

“你是?”

“久仰大名,在下陳媛,政府某下司處的一個小小祕書罷了,張大公子怕是不認識我的。”

某下司的小小祕書,只怕這個某下司不簡單吧。她的話一出口,張允琛立馬思索了出來。

軍統情報局局長戴笠的侄女!

“是我該久仰陳小姐大名纔是。”

“客氣客氣。早就聽說張家雄踞上海數家實業資產,更是出了不少在商會中有頭臉的人物,但不知今日如何在此?”

“說來話長,原是受貴黨之邀,趕赴重慶,途經此地罷了,不想能在此遇到陳小姐,不知陳小姐又怎會在此?”

“我也是途徑此地,順道來看望一位朋友。”

“原來如此。”張允琛不太想和軍統的人打交道,他準備尋個由頭離開。

不料陳媛卻道:“張公子若不忙的話,待會不知可否賞光一起用餐,正好,你既是受的黨/國之邀來此,我也理當儘儘地主之誼。”

陳媛出自世家名門,又常年混跡虛實難明的情報科,故而總有幾分眼高於頂,但她尚且年輕,未到油滑的年齡,而張允琛的好看又是衆所皆知,難免也會讓人有幾分側目。

“既然是陳小姐相邀,在下豈有拒絕之禮。”他笑得體面,應得勉強。

“那還請張公子稍等,我去看望一個人就來。”轉頭,陳媛便命人將車上的補品悉數拿下,然後走進了醫院。

張允琛不知道陳媛在醫院內做了什麼,但在陳媛出來的時候,他卻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影。

她似乎和之前不一樣,是胖了,還是圓潤了?不,都不對!她的臉龐還是那麼清秀雅麗,那麼是——

他的目光逐步下移,直到停在邱月明的腹部,那寬寬鬆鬆的衣物下看不出半分異常,可他卻猜到了什麼可怕,不願接受的真相。

“我今天和你說的話,你再好好想想。如今外交部將回國日期拖延到了7月初,但這不會是最終的方法,你一定要留下他,明白嗎,邱小姐!”

“可他如今也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做呢?”

“寫信,寫你,寫你的孩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哪怕一天十封信,都要把你能想到的用上,我會保證你的信被最快的送達參謀部。”

“好吧,我試試。”

陳媛的話如一盆冷水徹底澆透了張允琛所有的希望,站在原地他彷彿能聽見自己顫抖的心跳與紊亂的呼吸。

就在這時,陳媛轉過身來,邱月明也看到了張允琛,她有那麼一瞬的驚訝,但也只是那麼一瞬,隨後恢復了所有,雲淡風輕的朝他露出一個笑。

好像,就那麼結束了,在她那雲淡風輕的笑容裏,一切都那麼結束了,所有都那麼結束了。

“呀,忘了介紹,這位是上海惠生紗廠的張允琛張公子,這位是邱小姐。”陳媛道。

“你好,張公子。”

張允琛沒有說話,他吞嚥了所有的苦澀,用點頭回復了她,然後轉身離開了那裏。

也許在張允琛這一輩子中,最大的特點便是隱忍,他隱忍住了一切的得失枯榮,酸鹹苦澀,即使在他的世界裏也曾萬物崩塌,山河呼嘯,可他都能僞裝最平靜的體面,從此波瀾不驚。

晚間,邱月明開始寫信,但她卻不知道要寫些什麼,在拿起筆的那刻,她想了很久,然後無奈對倫尼問道:“你們德國人都會寫什麼?”

倫尼先開封了今天送來的補品,舀了一勺罐頭裏的燕窩道:“如果是家人,那我會告訴我的爸爸媽媽,我在中國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比如我覺得這個燕窩很好喫。如果是情人的話,你得讚美她,並且表達你對她的思念之情,比如說親愛的達雅,我昨天晚上連做夢都夢到了你可愛的臉蛋,金色的長髮,迷人的嘴脣,還有……”

“停,停,還是我自己想想。”邱月明制止了倫尼的胡思亂想。

過了會兒,她又覺得倫尼在看着她,她寫不下去,於是打發道:“你去找酸菜吧。”

“現在?晚上,天,我去的話他們一定會認爲我是賊的。”

“隨你,要麼你就去搶兩顆白菜吧。”

“我纔不幹。”

“出去,否則我會告訴你的長官,你在這裏喫胖了幾斤,最好讓他把你調離到離炮火最近的地方。”邱月明嚇唬他。

倫尼不甘心的哼了一聲,“你沒機會了,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但在出門時,他還不忘多帶走了一瓶燕窩罐頭。

在沒有倫尼的注視下,邱月明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開始微微顯型的腹部,承載着她和上校先生的結晶。

每當她感受到裏頭的動靜時,也會覺得驚喜與高興,可是——

她又停頓了下來,就像陳媛說的,只有留下他,他們纔可能有未來,所以她應該這麼做嗎?自私的,不顧一切的挽留?

信紙上的字跡被她塗改了又塗改,也沒有寫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直到門被推開,邱月明沒有回頭,她道:“倫尼,不是讓你不要進來嗎?”

沒有人回答,她這才擡起頭,發覺是張允琛。

“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她居然沒有拒絕,而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也許是她真的沒有那麼恨他了。

他就坐在她的身旁,帶着一點淡淡地酒氣。

“你喝酒了?”

“陳媛約我去喫飯,喝了一點。”

“她是軍統的。”她想了想還是提醒道。

“你既然知道,就不該和她走那麼近。”

邱月明脣邊掛着淡淡的表情,沒有說話。

張允琛看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生氣道:“他們在利用你。”

“所以呢,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張允琛看着她的眼睛,即便從那雙眼睛裏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可他還是要說:“離開那個德國人吧,離開國軍政府的一切,做回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學生不好嗎?”

普普通通的女學生,邱月明笑了,是誰把她從一個女學生變成上海灘遠近聞名的交際花,又是誰讓她走上這條不歸路。

此時,她聽見了外頭月明星稀下,一位療養的女學生在朗誦英文。

邱月明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道:“瞧,那個是女學生。我,不是。”

“你如果想讀書,我可以想辦法。”

邱月明搖了搖頭,“人家20歲在讀書考試,我20歲,要生孩子了。回不去了。”

張允琛沒有再勸她,他知道他已經勸不回她了。

“我聽說德國人要走了。你接下來怎麼辦?”

“你怎麼和黃遠清問的問題一樣。”邱月明奇怪的看着他道:“難道在你們的眼裏我就是一個靠男人養活的女人嗎?”

“女人依附男人而生存,在這個亂世。”

“他會回來的。”

張允琛笑了,“這也是陳媛給你出的主意?紅粉棋子,他們不就擅用這種手段嗎。”

“我和她們不一樣。”邱月明皺了眉,她不喜歡把自己和軍統相提並論。

可張允琛無情的點破了這一切:“你怎麼還是這麼天真,不管你自己有多麼沉浸在幻想裏,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們確實在用你的身體去換取利益,如果有一天你的那位上校先生知道的話,他會和我一樣的認同。”

邱月明頓時沒了話說,張允琛嘆了口氣起身交給他一封信,道:“你大哥邱雲青讓我給你的,他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情,如果再讓他知道你現在這樣的狀況話,他可能會更難過。”

邱月明訥訥的接過了信,張允琛在離開前最後勸慰了她一句:“我希望你把孩子打掉,我沒有嫉妒任何人,我是真的爲你考慮,沒有人能保證未來會怎樣——”他沒有說下去,但卻補充了另一句:“你在租界內見過,那些數不清的私生子,誰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呢。”

等到張允琛離去,邱月明坐在窗前,煩惱的垂下了頭,張允琛說的對,誰也不能保證未來會如何。

此時此刻,武漢的前沿交戰激烈,國軍在馬當失守後,面對日軍的來勢洶洶,再次丟失湖口區,7月初的時候直接撤退至九江。

“原地休整,江道封鎖,拉起二線防禦,檢討彈藥糧秣,向總部申請以空軍支援,加大東南方向的姑塘防禦力度。”

“馬克沁機槍500支,2公分高射炮加送2門,上項快艇用魚雷25枚……”

“等等,那批貨要換掉,就現在……”

“叮鈴鈴!喂,請幫我接通總司令部……”

軍隊才從失守的湖口區退下,外頭的炮火聲也剛停歇,可指揮部內的聲音卻沒有停止,英文、德文、中文、電話聲,各種夾雜,呈現出一派緊張又雜亂的狀態。

“叮鈴鈴!”

“我說了,把那批貨換掉,槍支有問題!什麼!”埃裏希接過電話後愣了一會兒,最後愣愣的掛斷了電話。

“長官,總司令部剛回電,說後勤補給最快也要一天。”這時,一個士兵向埃裏希彙報道。

“知道了,去告訴你們的劉司令官吧。”他打發着士兵,然後撐着桌沿,無奈的皺起眉。

一旁的諾伯剛記錄完戰略部署的規劃,他看到了埃裏希的神色,問道:“怎麼了?”

“剛纔總參謀部打來電話,讓我們準備一下,後天清晨準時從廣州登船回國。”

“這麼快……”

“已經七月了。”

“七月……”諾伯這才從忙亂中想起日子,當初陶德曼大使給的期限是六月底撤出中國,可如今都七月了。

“中方的外交部怎麼說?”

“他們和陶德曼大使都做出了最大努力,可是國內很堅持,剛纔打電話的是上將先生的助理安得克,他說國內已經下達了最後的通牒,如果後天我們沒有登上回國的船,那麼將視爲叛國,自動取消德國國籍,永遠不得踏足德意志的土地。”

“我們現在就要離開嗎?劉司令和李司令知道了該有多難過。”聽到這個消息,諾伯也很難接受。

“也許蔣/jie石已經告訴了他們。”威爾克說,“現在要我送送你們嗎?”

“後天的早晨……”諾伯想了一下,然後道:“我覺得我們還可以撐一個晚上。你說呢?埃裏希。”

回到武漢是五個小時,再到長沙是四個小時,一共九個小時。九個小時,後天的早晨,他也許可以再見月一面,一定可以的。

“我沒意見。”

“很好,那就讓我們在中國完成最後一次的收尾工作。”

“願上帝與我們同在!”他們說道。

晚上,炮火聲,機槍聲,轟炸聲,遍地四起,戰火將九江的夜空映得蒼白髮亮。前方一排排的機槍還在掃射堅守,而後方日軍的艦隊就已向着九江峽口橫衝搗入。劉汝明師長在多次向司令部發出聲嘶力竭的求援後,蘇聯飛機終於在後半夜出現在了九江的上空。

與此同時,黃遠清和羅賓也從附近的潘陽湖趕赴支援。在戰爭持續了整整一夜後,日軍最終沒有攻下九江,從峽口撤退了出去。

旭日從江邊升起,陽光照耀在每一個士兵疲乏倦怠的臉上,又似乎給這場慘勝之戰帶來了絲紅色的希望。

羅賓撣了一下滿身的塵土,他對坐在地上的夥伴們說:“走吧。”

“你的精力真好,在趕了一夜的路過來後,還能神氣活現的。”埃裏希說。

“如果我們趕不上明天的船,那們誰也別想神氣活現。”羅賓說完又看了一眼諾伯。

他希望這會兒他可別犯軸。

“走吧。”諾伯說,他也從地上起身,撣去了塵土。

埃裏希見這裏唯一一個對中國最有留念的人都做出了決定,他也不再說什麼,起身道:“和劉司令告個別吧,我去換身衣服。”

埃裏希出去後,羅賓道:“你信他是去換衣服?他沒準和他的小情人約會去的。”

直到過了有一個多小時,羅賓等得不耐煩了,埃裏希纔出現,羅賓調侃他:“我猜你們一定溫存了很長時間,在牀上。”

“舒澤,你的嘴巴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討厭。”埃裏希嫌棄的道。

“我猜的不對嗎?”羅賓推了推諾伯道:“希普林,我是在幫你呢,他浪費了你的時間,一個小時呢,你和你的小情人告別得少了一個小時。”

“羅賓,埃裏希說的真沒錯,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討厭,如果你不改改你的嘴巴的話,那麼我想你得一輩子打光棍了。”

說罷,埃裏希也笑了。

只是,就在他們要離開時,黃遠清追了出來,他從懷裏扔出了一樣東西給他們。

諾伯接住了一看,才發覺是一瓶酒。

“別小看,汾陽珍藏了四十年的好東西,老頭子上回獎的,我自己都捨不得拿出來,這可一點不比你們那葡萄酒,啤酒差。”

“謝謝。”

“是我們謝謝你們,不管怎麼說,大家也算認識一場,如今山山水水就此別過,以後若有機會的話,希望我們還會見面。”

“當然。”他點頭,他會回來的,一定回的。

只是等到車子遠去,黃遠清這纔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說,他於是對着那個消失的影子喊道:“你他孃的還沒說,月明怎麼辦呢?”

五個小時武漢,四個小時長沙,還有三個小時的踐行宴,船票:第二天清晨6點。

他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的。

諾伯提前從委員長的踐行宴中退了出來,汽車行駛在崎嶇的道路上,有某種執着與奮不顧身鼓舞他穿過黑夜的疾風,直奔心裏終點。

於此同時,長沙教會的醫院內,邱月明接到了前臺護士處的電話,陳媛告訴她,明天,德國顧問們就會離開中國,就在明天的清晨。

她一瞬間失了魂魄,話筒從手中掉落。

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後她猛地推門跑了出去,儘管護士不斷的在身後提醒着她,可她還是不管不顧的衝了出去。

路上的汽車猛然急剎,奔走的黃包車慌張停滯,身後不斷有謾罵聲傳來,這個姑娘不按規矩,她毫無原則的穿過街道,穿過大路,彷彿此刻在她的前方,有一種多麼重要的東西要令她迫不及待的去追尋。

夜空裏烏雲遮蔽了月色,疾風開始變大,不斷有雨點被裹挾着而來。不遠處的一所教會學校大本鐘敲響了夜半11點的鐘聲,而那輛黑色的德國奔馳踏着泥水衝入了長沙城。

“月!”

他看到了她,在一望無垠的夜色裏,在茫茫無期的愛情中。

邱月明轉過身,此刻站立在雨中,朦朦朧朧的高個子,真的是她的上校先生。

像無數次夢中的相逢,想幻想的天長地久,他們毫不猶豫的跑向了對方,將所有無言的情意揉進深刻的懷抱裏。

“我以爲來不及了,我以爲錯過了這一切,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哭着,掉落的眼淚混合着細雨。

“不會的,我說過會回來的,所以我就一定會回來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留下來,別丟下我一個人。”此刻,她不爲了陳媛,不爲了任何人,她由衷的,發自內心的祈求,她是那麼害怕不可預測的未來。

“我很抱歉,月,我必須要回去,但這並不表示我丟下了你,我會來找你的,月。”

“我害怕,我害怕你不會再回來,他們都這麼告訴我,他們讓我把孩子打掉。”

“別聽他們的,月,你要相信我,我是那麼的愛着你,我怎麼會不回來呢。把孩子生下來吧,我想過了,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對你的愛,也是你對我的愛,不管發生什麼,都沒有人可以剝奪這一切。”

懷裏的抽泣聲傳來,她還在哭着,可是他卻像決定了什麼,對她說道:“等我回國處理一些事情,等一切結束後,我就來中國找你,我會和你在一起的,不管發生什麼,我保證。”他堅定道。

也許曾經的諾伯特馮希普林先生絕對不會想到,在1937年的那個夏天,他踏上遠赴中國的旅程時,他會用一輩子的時光去淪陷在一場纏綿悱惻的東方愛情裏。

邱月明從懷抱中離開,用一汪淚水的眼睛看着諾伯許久,最後點了點頭。

細雨飄在身上,他們將彼此緊擁,在訣別的這一刻,他們願爲此生許下一個永恆的承諾。

“ichliebedich,yue(我愛你,月)”

“ichliebedichauch,herroberst(我也愛你,上校先生)”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跡 目錄 編輯本章 報錯

隨機推薦: 一婚成癮:墨少的暖婚嬌妻風中的雪惡靈宿主鬥羅之狂暴之心簡在帝心諸天位面逍遙錄明末:從騎砍開始征服天下一隻意外長生的黑貓lol之傳奇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