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坦白

在上海又停留了兩天，知道元旦當天早上安琪才登上返鄉的飛機，安琪的心情有點複雜，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直到小窗外的風景變成一整片的白雪皚皚，近鄉情怯更是讓人酥麻無措。

1月正是北方最冷的時候，安琪看着笑意妍妍的遊客先下了機，聽着他們討論路線和攻略，還有必喫的美食，每一處安琪都很熟悉，又都很遙遠。

冰雪大世界？自己從小到大都沒去過；冰糖葫蘆？自己都多少年沒喫過了？

自己每次回家都是儘量縮短在戶外的時間，來抵禦嚴寒，躲在溫暖的家裏，穿着吊帶裙、喫着冰雪糕，那還是放寒假學生模樣的自己。

從工作後，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過年也是喫喫媽媽做的飯，走一走親戚，散一散紅包，就繼續提起皮箱返滬了。

是的，返回，安琪喜歡用這個詞，小鎮是盤根錯節的複雜人物關係早已讓她不適應，父母這些年也正式退休了，爸爸返聘的工作也不做了，偶爾幾次他們飛到上海來看安琪。

也是近一年來，父母纔開始有了催促她感情問題的，在上海這麼多年，再拼也還是一個小白領，而且還是一個人單打獨鬥的小白領，父母深知在大城市想要安家簡直太難了，也從未想過讓安琪找棵大樹、攀上枝頭。

他們現實，卻又是樸實的現實，常常在安琪耳邊嘮叨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回去安逸平穩的過日子，另一個就是找一個普通人，當一定要知根知底的人，組建家庭。

曾有一次還付諸過實踐，安琪有一次接到父母電話，說老家有個男孩，也是一路考學走出來的，家裏父母都是農民，但是孩子爭氣出息，現在也在上海，是公職人員，除了父母沒有勞保外，這個男孩很符合嫁人人選，是小鎮現在孩子們學習的榜樣。

掛掉這個“知根知底”的老鄉推薦電話，安琪心裏五味雜陳，自己工作這麼多年來沒有再觸碰感情線，一是自己對婚姻生活並沒有那麼嚮往，還有就是在安琪所處的這半個文化圈裏，最不缺的就是逢場作戲、露水情緣，安琪最大的優點就是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玩不起這個，被林一驍分手一次，她就看清了自己，她沒有揮灑青春，敢於試錯的勇氣。

人真的是不要在年少的時候遇見一個太美好的人，很難走出自己設置給自己的遺憾枷鎖。

隨着花花綠綠的遊客滑雪服人羣，安琪也來到機場衛生間，打開行李，再給自己加了一身衣服。畢竟還要從機場大巴轉去車站，去坐那南方早就沒有了的綠皮火車。

不禦寒，安琪可就有罪受了。

輾轉到家，已經是晚上了，北方冬天基本下午4點就已經天黑了，可是安琪一走出站臺，藉着車站門口的燈光，還是一眼就看見了爸爸。

爸爸第一件事就是將羽絨服給安琪批上，“你媽讓拿的，怕你穿的少，下車冷。”還是拿件紅彤彤的波司登羽絨服，當年媽媽花400多的高價給自己買的那件，尺碼居然還是沒什麼不合適的，除了醜點，寬大又臃腫，現在的羽絨服瘦身又輕便，價格低於1000的都少見了，但身上這件可真是溫暖。

趁着夜色可以忽略難看的搭配，安琪還是很願意取暖的，小鎮太冷了。

“你媽在家給你做好喫的呢，進屋就喫飯。”

說着安爸爸接過安琪小小的登機箱，領着她上了車站口排着隊的出租車，雖然小地方一個起步價就幾乎能到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了。

熟悉的街道、昏暗的門洞，安琪一路跟着父親爬上二層樓，聽着嘩啦啦的鑰匙響動，爸爸旋轉打開了防盜門。

“姑娘回來啦？洗手喫飯，就差青菜等你進門再炒了。”媽媽歡快的聲音在開門的一瞬間就撞擊進安琪的耳膜。

“媽。”

回家的真實感此刻才清晰起來。

去臥室將一身厚重的衣服都換了下來，穿上家居服，給林一驍發了信息報平安。

抽油煙機的轟隆聲一停，媽媽端着菜也同時從廚房裏出來了。

“都是你愛喫的，快喫吧，先讓你爸給你盛碗湯，熱乎熱乎。”

“你們平時這個點早都喫完飯了吧，今天等到這麼晚。”

“我和你爸都不餓，你咋不早一天回來呢？搞得元旦在路上折騰一天。”

“有事，剛忙完。”

爸爸打斷話題：“快讓孩子先好好喫飯吧！”

安琪也不打算在這歡度佳節的時刻，別把父母辛苦準備的一頓飯搞的沒了氣氛，便先不打算開展話題，先陪父母好好喫一頓飯，問了問最近身體和生活瑣事。

飯後媽媽說什麼也不肯安琪進廚房幫忙收拾，“好不容易回家，又在路上折騰一天，你就坐着喫水果、陪媽媽聊聊天就行。”

安琪給爸爸也拿了一塊西瓜後，自己纔在沙發上坐下來，一起看着電視裏的相親節目。

收拾完廚房的媽媽，出來先跟爸爸交流了一下嘉賓的情況，纔跟安琪說：“你怎麼樣？工作在忙，這過了年可就29了，你那些留在老家的同學可都結婚生孩子了，自己多上點心。”

安琪看了看爸爸媽媽，然後穿上拖鞋走到門口，把進門時放在門口的禮盒拿了過來，“元旦禮物。”

媽媽接過來開始拆包裝，“回自己家，還買什麼東西，搞得這麼形式。”雖然媽媽這麼說，但是安琪看出來媽媽其實還是很高興的。

安琪也跟着一起拆，她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

一盒是化妝品、一盒是營養品，安琪仔細看過後，告訴父母這些澳洲的營養膠囊怎麼服用。

爸爸也是連連搖頭說記不住，讓安琪將食用方法給貼在瓶身上。

然後又給媽媽介紹那個是保溼水、哪個是乳液、哪些又是精華、眼霜的，媽媽被繞暈了，“怎麼擦個臉，這麼麻煩啊？姑娘要不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有，這些你留着用就行，這個牌子不便宜，你別當擦礦泉水似的就行。”

安琪估計媽媽也是記不住，又給每個瓶子按順序給貼上了1、2、3、4的數字順序標籤。

“這樣好，我就知道按什麼順序開始擦了。”

安琪看着鋪滿茶几的這些瓶瓶罐罐，爸爸媽媽研究的不亦樂乎。

來吧，總不能一直瞞着吧。

“爸、媽”

“嗯？”

“我上個月在杭州和紹興交界處那買了一套房子。”

聽到這話，安爸爸和安媽媽把手裏的東西都放下了，“這麼大的事怎麼才說？每個月需要還款多少錢，你壓力大不大？裝修的錢還有嗎？”

父母的話，讓安琪如鯁在喉，“臨時決定的，買的挺突然的，就想着都處理好了再告訴你們。”

爸爸問道：“那你上班這麼來回通勤嗎？會不會太遠了，太累啊！”安爸爸總在新聞上看見很多無力在上海買房定居的人，在杭州、蘇州這些周邊地方買房，然後辛苦的通勤工作。

家裏畢竟沒有條件給安琪太多經濟上的支持，難免也會覺得孩子辛苦了些，但也總算是自己有個家了。

“上海的工作我辭了，準備在杭州開個自媒體工作室，不用那麼折騰的。”

第二個重磅消息，更是讓父母緩了緩。

“辭職了？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怎麼這麼突然又買房又辭職的，買房又創業的，這錢還夠嗎”

然後馬上招呼安爸爸回臥室拿銀行卡去。

安琪立馬阻止安爸爸起身，穩定現在的局勢說：“不用不用，需要幫忙我會說的，錢你們自己留着。”

“今年過年就一起去杭州過吧，我提前給你們訂票，先去適應適應南方的氣候，老家房子有合適的價格也可以研究着賣了，以後也是要跟着我走的，你們年紀大了，也方便照顧。”

安爸爸和安媽媽都是很期待安琪有一天能出息，跟着女兒過日子去，但是這麼大歲數了又要去適應高溫吹空調、還要適應低溫沒暖氣，最主要是社交圈都在老家這裏。

還不知道安琪會找個什麼樣的婆家，會不會給女兒的生活添麻煩，偶爾去住住可以，但是老家要是房子都賣了，自己的根兒都沒了。

安爸爸說：“去住一段時間可以，讓你媽給你收拾收拾房子、做做飯、照顧你，賣房子的事以後再說吧。”

安琪終於鼓足勇氣說道：“過年去杭州，我想讓你們見見我男朋友。”

兩個震驚的臉詫異的同時望向自己，今晚的第三波重大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挺住。

“你談戀愛了？什麼時候？”這種話題還得媽媽來問。

“嗯，是我大學時候談的男朋友，最近遇到了，我們複合了。”

安媽媽很高興：“挺好啊，這樣有感情基礎啊，比在社會上再認識的強多了。”

安琪彆扭的解釋着：“他情況有點特殊。”

看着自己女兒這欲言又止的表情，媽媽才估計不會是太合心意的人選，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詢問道：“怎麼？離異過？”

安琪搖頭。

“家裏困難？”

“不是，他家條件挺好的，比咱家強，媽媽是電視臺退休的，現在在大學裏返聘講師，爸爸是自由攝影師，剛剛還在北京做完攝影展。”

“挺好的啊，這是嫌咱家條件不好？配不上他？”

安琪更是搖手否認，不能再讓媽媽瞎猜了，趕緊自己解釋：“他大學畢業第一年出了點意外，受傷了，現在眼睛看不見了。”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爸爸和媽媽似被抽掉了魂魄一般，呆坐在沙發上，簡直被安琪這一晚上一波又一波的信息打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