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反對

“媽”

“你先別叫我媽，你現在主意太大了。”

“爸”安琪又弱弱的放低聲音，對着一直沉默的爸爸開口道。

過了十幾秒，安爸爸才擡頭提問：“是治不了了嗎？以後都看不見了？”

安琪弱弱的點點頭：“嗯，視神經已經受損，不可逆了。”然後又提高音量說：“但是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這幾年他一直自己一個人住的，而且也有工作，掙得不比我少，在兒童配音領域還很有名氣”

安琪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你們現在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安琪知道媽媽的用意，可是都已經到這一步了，更沒什麼好瞞的了，雖然她知道這在小地方，更是沒那麼好接受的。

她低頭答道：“我們一直住在一起。”

安媽媽沒有一秒停留的站了起來，直接走回自己臥室，沒再多看安琪一眼。

安琪又可憐巴巴的看向父親，他也緩緩地站起來，對安琪說：“先讓你媽消消氣，等冷靜了，咱們再談。”然後也跟着回到了臥室，關上了門。

安家，今晚註定是個無眠的夜。

安琪看着茶几上的精美包裝和漂亮的瓶子，剛纔它們還在父母手中被欣賞和研究着，現在卻被冷冰冰的扔在一旁了，猶如現在的安琪。

此時正是飯點後的各家歡聚時間，小鎮還沒有禁放煙花爆竹，窗外還時不時的傳來小孩放炮的聲響。

“新年伊始的這個元旦，就這麼被自己給毀了”，安心坐在沙發上心想。

去衛生間簡單洗漱一下，安琪回到自己的臥室，開始給林一驍發信息，今天的氣氛和心情，也不適合發語音，安琪怕林一驍能聽出自己的情緒。

告訴他爸爸媽媽都睡了，只能給他打字了。

【在路上折騰一天累了吧？】

【嗯，人在囧途，南北差異感受的淋漓盡致，回去什麼都不再坐綠皮火車了。】

【回去挺冷的吧？讓你多帶厚衣服怎麼都不聽話。】

【現在已經緩過來了，北方的冷是物理性冷，不是一件兩件保暖衣能搞定的，必需機智的減少一切可能在戶外的時間。】

【文科生都開始說物理了？】

【瞧不起誰呢？至少高中時還是理科生。】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情侶磨牙般的小話題，都很默契的沒人開口去提父母的情況，就這麼心照不宣的談日常。

最後還是安琪先囑咐林一驍快睡吧，自己折騰一天也困了，互道了晚安。

夜已深，安琪知道，隔壁房間的父母此時也一定沒睡着，再爲自己的“沒眼光”和“不自重”而氣惱傷心。

在小鎮，要是誰家閨女有了同居史，那肯定是要被嚼舌根的，再挑對象就拿不上臺面了，自降求偶標準是肯定的了。

父母會怪自己什麼呢？

安琪不敢多想，她知道父母在小地方待了一輩子，沒有所謂的開放，他們本本份份過了一輩子，既沒有勢利的想讓自己釣個金龜婿，只要自己能選個根本人家就足夠滿足他們的女婿標準了。

但，絕對不會是一個殘疾人。

管你是不是個鑲金邊的殘疾人。

殘疾，是安琪從未觸及的字眼，她可以自己去想林一驍所想，顧及他的一切感受，將視障列爲和掉了一顆牙齒一樣，只是某一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器官生病了而已。

在她心裏，林一驍仍有萬丈光芒去彌補這一點點的微不足道。

但這一切，並不包括自己的父母，含辛茹苦的父母不會有這份感同身受，去說像偶像劇裏一樣的臺詞：我們尊重你的選擇。

其實從返鄉旅途開始的那一刻起，安琪就在恐懼，恐懼來自不確定，她怕父母的反對、怕父母的失望、怕難過的父母對林一驍進行二次言語傷害。只是她一直都不敢承認自己恐懼這一切，遐想自己能夠儘量做好這份平衡。

她這份珍貴的愛，至親的人都不想被彼此傷害，父母對自己的養育像是滾燙熾熱的油滴，而林一驍是滋潤自己的清冽明朗的水珠，安琪想盡自己的努力去融合他們，現在看來在本質上就錯了。

第二天一早，安琪就起來了，探出臥室門去觀察動靜，如她所料，媽媽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廚房忙碌，恨不得早飯就給自己燉個大豐收開開胃。

輕手輕腳的溜進衛生間，洗漱，精神精神狀態，今天還要和父母再好好談一談的。

剛擦完臉，就聽見門口有開門的聲音，安琪將手裏用過的柔棉巾擦了擦鏡子，又投入到垃圾桶裏，轉身出了衛生間。

是爸爸剛纔外面回來，拎着油條和豆腐腦。

安琪轉身進了廚房，拿出空碗，走到餐桌旁，示意爸爸可以鬆手放下了。

“去叫你媽來喫飯吧，油條涼了就不好吃了。”

安琪趕快借着爸爸給的由頭去哄媽媽。

沒敲門，搞得那麼假模假樣，直接輕輕的將主臥門推開一個小縫，探探裏面的情況。

一向早起生活規律的父母，這個點媽媽不可能在睡覺了。

看着躺在牀上玩手機的媽媽，安琪輕輕叫了聲：“媽，喫早飯了，我爸買的油條，涼了就不好吃了。”

媽媽沒回應，也沒動。

安琪直接將臥室門完全打開，做出默認即將迎接母親大人喫飯的陣勢。

然後回到餐桌前開始播報進度。

“媽，碗筷我都拿好了。”

“媽，你刷牙洗臉了嗎？可以直接吃了。”

“媽，辣椒油在哪？我爸買的豆腐腦裏放的太少了。”

“媽”

沒一會，安琪的媽、媽、媽，果然把母親大人轟炸出來了。

然後一家三口還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開始安靜的喫早餐。

後來還是爸爸先開口：“多喫點吧，在南方這些你都喫不上，南方豆腐跟北方豆腐都不一個味道。”

媽媽酸着接話：“咱還是別操那個心了，在外面見過的世面多了，喫的好東西也多了，這個都不一定合口味了，再說那富家子弟沒準聽說你姑娘想喫什麼了，打個飛機就去了。”

安琪無語了，媽媽這又是什麼霸道總裁家庭倫理劇裏看到的劇情？

“媽~”

“別叫我媽，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什麼都能自己做決定了，眼裏還有爸媽？我算是想明白了，還得是自己的老伴，我和你爸商量好了，看樣子你也用不上我們去幫忙照顧什麼的，我和你爸也退休了，回頭也去海南過冬去。”

安琪趕緊順應道：“行，海南緩和，我給你們租個房子，冬天就去那過，夏天要是太熱了，就在會杭州來。”

“杭州？和你們住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看見你和一個瞎子在一起生活，心裏會有多難受？你現在年輕，什麼都沒有感覺，你生病了怎麼辦？你懷孕了怎麼辦？你老了怎麼辦？他能照顧你嗎？”

“媽，我之前打算讓你和爸過去一起過年，就是想先讓你們見一見林一驍，他能獨立生活的，不會完全依靠別人，而且他真的很好，我想你們相處一下一定能感受的到。”

“安琪，你就是把他說成威廉王子，他不也還是看不見嗎？我們在乎的只是你現在太年輕，捨不得你去喫這份苦，外人的閒言碎語和吐沫星子就夠你受的了。就老家裏這些親戚背後都指不定怎麼說咱家呢，我們一直引以爲傲的高才生，千挑萬選就選個看不見的？說好聽點爲你可惜，說難聽就”

說到這，安媽媽也喫不下了，放下筷子，開始流淚。

“行了行了，先好好喫飯，我這起大早出去排隊買的呢，別浪費！”安爸爸開始打圓場調節氣氛。

安媽媽無心喫飯，又回房間了，安琪也放下了筷子，不知所措。

“爸，我挺讓你們失望的吧？可是我真得喜歡他，從始至終，這麼多年，只喜歡他一個人，他真的真的非常好。”

安爸爸嘆了一口氣說：“姑娘，人生其實也挺漫長的，過日子和喜不喜歡、愛不愛的差距還是很大的，一地雞毛的瑣碎，有時會把感情磨沒了，要是有一天你的愛沒了，累了，你想離開了，那他怎麼辦？你除了感情問題要處理，還要受道德制高點的審判。是，我們都渴望這社會博愛，富有同情心，但是當父母的哪有不自私的？誰都不想出去奉獻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孩子，你得理解我們。”

“知道了，爸，反正你們在家現在也沒事，不管我媽說的是不是氣話，我都給你們在海南租個房子，你們趁現在身體好，也多出去玩玩吧，等我們搬到杭州後，烏鎮的房子也空出來，夏天你和媽可以來烏鎮避暑，我去看你們也近點，更方便。”

“行，我領你媽出去散散心，之前你媽總說要是以後幫你帶孩子的話，就小夾板套上了哪也去不了了。烏鎮我們就不去了，你也過了家長反對反而更叛逆的年齡了，凡事你自己衡量和把握吧，你也大了，我們也不好干預太多。在經濟和利益上我們也不想和他們家牽扯太多，無論你們以後是和是分，對你都不好，不能讓父母降了你的身價，顯得沒深沉。我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自己撲騰吧！”

“爸”安琪指了指茶几上的禮盒，“這些其實都是林一驍媽媽買的。”

“行，都拆成這樣了，也別搞還來還去的小家子氣戲碼了，別跟你媽說，不然浪費東西了。回頭你隨便買點東西回禮吧，只是回禮，不是禮尚往來的意思。懂嗎？”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