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4章

金陵城中的這一座九曲連環樓，無人知是何時而建，無人知是何人所有，只是口耳相傳，可解天下惑。

危樓高百尺，不敢語。金鈴綴千餘，空作響。

連趕了兩日路的二人，終於到了九環樓跟前。林風身着一襲如雪般的白裼裘，一頭青絲由白玉發冠束起，皮膚蒼白，臉上淺淺的傷痕倒是平添了幾分血色。

身邊的丁一卻是低調地穿了一身靛色衣衫，暗暗瞟了林風幾眼，心想道，想不到這個王二，正經打扮起來，倒像是個公子哥。

“你在瞧我嗎？”林風注意到丁一的目光，笑着問道。

“我是在瞧我這三百兩買的行頭，王二公子。”丁一一見他笑，就剋制不住地要去嗆他。

“論起來，若不是丁兄，林某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身無分文的地步。”

“行行行。林大俠。我們趕緊地去問問這九環樓，讓這下毒之人出來賠我三百兩。”明明在被李家抓之前，就是穿着一身布衣，用一把破刀，哪裏像是懷裏揣着幾千兩銀票的人？

林風聞言，笑的更歡，攔下正欲往樓內進的丁一，“跟在我身後，待會不要說話。”

二人便一前一後，進了那金碧樓閣。

“不知公子，是來解鈴還是系鈴？”身着鵝黃色衣衫的清秀少女迎了上來。

“八公子可在？”遇上林風那一雙溫柔含笑的雙目，少女一時羞紅了臉。

“公子可是與我家八公子有約？”

“倒是沒有。不過我想，我值得他親自接待。”

少女聞言，微微擡頭，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溫潤公子，又瞧了瞧身後的丁一，便擡手引路，“公子，請隨我來。”

九環樓內皆是檀木構造，散發着幽幽的檀香，與樓外的奢華截然不同。身處此境，心緒也變得平穩了下來，似是樓外金鈴作響，世事紛擾，都與己無關。可正是這樣一個地方，藏匿着天下多數人的祕密。

黃衫少女將林丁二人引到一間會廳後，便囑咐侍女斟茶，快步去請八公子了。

待來人皆退出後，丁一才長吁了一口氣，“有必要直接找八公子嗎？”

“李霸是什麼身份？李家又是什麼樣的地位？”林風捋了捋衣袖，輕聲道，“若我猜的不錯，這個案子現在應該是在八公子手裏。”

“你爲什麼不直接報出你王家二公子的名號？反而要在這裏故弄玄虛？”

“哦。本公子改主意了，想繼續隱姓埋名。”

“你…耍我？”丁一望着坦然耍賴的林風，氣的咬牙切齒。

“別急啊。丁兄。林某保證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消息。”林風依舊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淡然模樣。

“久等了。”身着青衣的八公子翩然而至，“在下九環樓老八，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林風。”丁一趁着二人交談，在林風身後，細細瞧了瞧眼前人。這八公子，倒也算是生得俊俏，可惜站在林風跟前，只能勉強算作清秀。

“不知林公子，尋在下是爲何故？”

“林某想同八公子做個交易。”

“哦？”八公子聞言微微挑眉，“公子是給老八帶來了一筆生意呢，還是要助我九環樓摘一枚鈴？”

林風修長的手指劃過白瓷杯，悠悠說道：“以鈴換鈴。”

丁一不懂他們生意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聽着二人緩慢的試探，急的似有百爪撓心，不由從林風身後稍稍探出了腦袋。

八公子這才似不經意間打量了一下一直待在林風身後的少年，隨即輕輕撫了撫手中的指環。

“林某想知道李霸李少將是死於何毒之下。”

“那公子想拿什麼消息來換呢？”

“狂風三刀—薛歡。”

聞言，丁一似是被涼水澆了個當頭，身體微微有些發顫，緊緊攥住了袖裏的銀針。只要林風再多說一個他不該說的字，這枚銀針就會準確無誤地扎入他的頸部。

“哦？”八公子倒是露出了笑容，“看來我們的圖，都差了一塊…”

一絲幾乎不可聞的噠噠聲在寂靜的廂房內響起，林風當下臉色一變，還未待反應，一個龐然大物便從天而降。

丁一反應迅速，隨即往窗邊掠去，眼看便要觸及窗框，忽地又轉身折返，白皙的手指一把拽住了那如雪的裘衣，欲往外而去。一來一回間，那由天而降的大物已將二人穩穩囚住。

林風望着去而復返的丁一，墨黑的眸中微微有些盪漾，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收起笑意的林風，似是周身都散發着寒意，讓人不敢靠近，丁一不由鬆開了手。

“八公子這是何意？”林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言語間卻是染上了殺意，絲毫不像是被囚之人。

八公子並沒有接林風的話，反而饒有趣味地望着丁一，笑道：“丁一小兄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如此身手，佩服佩服。”

“原來，我纔是你九環樓甕中捉的這隻鱉。”丁一袖中的銀針翻轉，無人瞧見，那原本微微閃着光亮的銀針染上了墨綠的汁液。

林風收起了殺意，只一步上前，恰恰擋住了丁一藏針的左袖，望着八公子，似笑非笑道：“八公子，這步棋怕是下錯了。我這位丁兄，可是喫軟不喫硬的性情。”

“狂風三刀…裘家雙刀…”八公子在屋內慢慢踱步，手中的摺扇輕輕叩着那檀木桌邊，“丁一兄弟的祕密不少啊。老八可沒這個本事，套出這些祕密來。我九環樓現在，只需要把你交給李大將軍和裘老前輩就行了，他們自有他們的辦法。”

裘家雙刀？二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九環樓真是算的一攤子糊塗賬。且不說李霸之死還沒有查清楚，怎麼？裘家的變故，也算在我丁一頭上了？”

“其間因果，老八我做不了決斷。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

“你…”丁一的話還未出口，就被林風攔了下來，有些不滿。未曾想林風接下來的話，纔是真氣的人說不出話來。

只見身披白裘的林公子，又退回去，就着紫檀木椅坐下，臉上帶着剛進門時的淺淺笑意，”八公子要請丁兄去見兩位前輩，是你們之間的交易。而九環樓和我林某的交易，可還沒談完呢？“

“哈哈。有意思。”八公子見眼前的公子，重新擺出了談生意的架勢，心下盤算了一番，便點頭同意，”好！我跟你做這個交易。”二人現在被囚，諒是丁一再好的身手，也翻不出浪來。

“林某想知道，李霸，所中何毒？”

“薛歡薛前輩，生死？所在何處？”

“這是兩個問題。”

“生死？”

“生。”

“苗毒且蘭。”

原來是苗毒，怪不得毒發之狀慘烈，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可這苗毒，又是從何處來呢？

“林某還想用薛前輩失蹤後所停留的幾處地方，跟八公子再交換一個消息？”丁一聞言，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林風，不由一陣腹誹。

“哦？”八公子眼前一亮，“林公子請說。”

“我這丁兄，是怎麼被你們認出來的？”

青衣公子的臉上，閃過失望的神情，隨即帶着苦笑說道：“九環樓以信爲本，林公子所提的問題，不值這個價。”說着，便從袖口中抽出了一張宣紙，緩緩展開，“若不是丁兄今日自投羅網，這緝捕令便會在明天，遍佈天下。”

那略帶摺痕的宣紙上，寥寥數十筆，畫中人，細眉杏眼，嘴角帶着些年少輕狂的傲氣，活脫脫便是當初擂臺上使出狂風三刀，衆人口中的狂徒丁一。

“鬼手丹青任平生。”

八公子微微頷首，算是默認。李家在朝廷和江湖中的勢力盤根錯節，自有法子請到鬼手丹青，也可見，李家這次，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丁一尋了出來。

忽的，屋門被輕輕叩響。青衣公子收起了手裏的摺扇，對甕中的二人，略一拱手，道：”抱歉，在下要失陪了。二位請在這兒稍作歇息，我九環樓自不會怠慢。”言語間，彷彿真是請林丁二人來做客一般。

“八公子慢走。”林風並未起身，甚至連手，都未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