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是,九環器,堅不可破。人囚於其中,似籠中鳥,插翅難逃。
此刻,囚在籠中的二鳥。一個怡然自得地飲着茶,一個萬般疑問縈繞心頭,卻不知從何處問起。
身披白裘的林風,從袖中伸出手來,用修長的手指輕碰了碰丁一的那杯清茶,似是被涼着了,又撤回手來,“茶都涼了。你那些問題,還問是不問了?”
丁一聞言,眼睛一亮,忙走到他跟前。見無處落座,便倚着那檀木桌,道:“這可是你讓我問的。”
“咳咳。你也不用擺出這副要喫人的架勢吧?”林風望着丁一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既然是在九環樓的地界,那就依着他們的規矩來?”
說到這兒,丁一忽地警惕起來,走到囚籠邊,把着那金色的欄,豎起耳朵細細聽外面的動靜。
“丁兄請放心,周圍的人都散了。他們對九環器,有足夠的信心。”望着丁一不信任的眼神,林風又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林某這雙耳朵,也很好使。”
“若是你的問題,我不想答呢?”
“就算是九環樓,也沒有強買強賣的理兒。”
丁一略微思索一番,想來也是不會虧,撤步回來,沒顧上林風的攔阻,飲下了桌上的涼茶。
“好茶不飲涼啊,丁兄。”言語間,那溫着的茶盅被小心地扶起,緩緩地往杯中注入泛着熱氣的茶水。
丁一根本無暇顧及,迫不及待地開口:“你是如何得知薛歡前輩的消息?”
“不知丁兄,春秋幾何?”
“哦?莫非,太過年幼,聽不得你的答案?”
林風邊搖頭邊笑了起來:“這是我同你交換的問題。”
“十九。”丁一快速地答了上來,像是怕眼前的人再耍賴似的。
“那倒是林某虛長几歲了。”眼前的白衣公子忽然露出略帶狡黠的笑容,道:“在下並不知道薛歡前輩的消息。”
“那剛剛……”
“是推測。”林風瞧了瞧丁一的手示意,“丁小弟的狂風三刀,在外人看來可能是盡得真傳。可惜,林某的眼神實在太好。”
丁一被那目光盯着,略有不安地搓了搓手。
“三月。丁小弟習這刀法,不出三月……而這,正是薛前輩失蹤的日子。”
“我怎不知薛前輩還停留過幾處地方?”丁一諷刺道,“連九環樓都敢欺騙,林公子可真是好膽色。”
“天下間,熙熙攘攘是爲利也。要辨這消息真假,是九環樓該頭疼的。”
丁一暗道,想來,這王家二公子,是不好頂着王家的顏面做出這等無賴之事,才杜撰了個林風的假名號在頭上罷。
“丁一小兄弟。”林風收起了手裏的摺扇,臉上依舊是微微帶着笑意,而那一雙眼眸,卻是異常平靜地盯着此時正在腹誹的丁一,“爲何明明可以自己逃脫,卻要折返來救我?”
“林公子高看我了,我本就逃不掉。”
“爲什麼?”
“我能出了這窗,也出不了這樓。”
“爲什麼?”此時的林風已經收起了所有的笑意,根本不打算讓眼前的人,隨意糊弄過去。
丁一見狀,深深嘆了口氣,“我丁一,從不欠人。”
似是暖意漸生,寒冰初融。
“真假與否,皆是答案。”輕酌了手中的清茶後,林風又拾起了掛在臉上的淺笑,“我欠你三個問題了。”
“哦?”那一雙杏眼一下子變得神采奕奕,“我好奇很久了。你爲什麼不用你王家二公子的身份耀武揚威,而偏要稱自己林風。”
“如若有選擇,我不願生於王家。”
“無人能做這樣的選擇。”
“生前命,身後名。人力所不能及。”
丁一未料到自己一時的好奇,惹人惆悵,一時不知如何去寬慰
“所幸,林某有時也能自己選擇。”林風的眼中突然染上了一絲溫柔,“家母是林姓。”
如今王家的當家夫人,似是朱氏,未聽聞有林姓夫人,丁一心下暗歎,怕是王老爺的一段風流往事,想來凡是富貴人家大都多藏祕辛。
“還有兩個問題。”林風輕聲將眼前人的思緒帶回。
丁一自覺再深問下去,便是有窺探他人私密事之嫌,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半響,纔開口道,“這兩個問題,我一時決斷不了,他日我做了決斷,再與你說,可好?”
“丁兄倒是自信能與我再相見。這裘李兩家,可不是好招惹的。”林風饒有興趣地望着這個臉龐還帶着少許稚氣的少年。
哪知丁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道:“好不容易交上個家財萬貫的朋友,跟坐擁着金山一般,丁某哪裏捨得與金山不再相見?”
“我這金山,可就等着你他日來搬了。”
九環樓倒真是未怠慢二人,晚膳送的是貴妃乳鴿。
真真是插翅難逃。
不知是這九環樓行事太過拖泥帶水,還是想囚他二人於此,多討出些祕辛來。直到夜幕落下,身着鵝黃衣衫的侍女,捧着那成套的被褥出現在二人面前,也未再有一人來同丁一論一論他的罪行,道一道他今後的命運。
“八公子可是將我二人當金絲雀,豢養在這金屋之中了?”
面對林風的調笑,那侍女再次羞紅了臉,小聲道,“八公子請二位好生歇息,事情明日便會了結。”
丁一臉上不由一陣抽搐,想來這織花錦被,是借了王二公子的光。
待侍女退出屋內後,丁一就感受到了背後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只得扯出笑容來,“林兄這樣盯着我,可是爲何?”
“丁一小兄弟接下來要怎麼金蟬脫殼,林某定要瞧仔細了。”
“那怕是要讓林兄失望了。”說罷,丁一便捲起一牀被子,縮在了九環金籠的一角。看這架勢,是打算依了那侍女的話,好生歇息去了。
林風望着他露在錦被外的一雙巧足,臉上淺淺掛笑,心中暗道,果然得上天眷顧,那般輕功身法,理當是這樣的妙足才配得起。
夜入三更,萬籟俱寂。
巨大的九環金籠中,有一個身影在黑暗裏不斷來回摸索,只見那雙纖巧的手,在這冰冷的金欄上反覆觸按,並以手指細細丈量。
忽地,似是觸碰到了什麼,那雙手停了下來,輕叩了叩,聽得響聲,如水月光下,那人便舒開了微皺的眉頭,正是丁一。
他將手探向發間,竟摸出一支形狀頗奇的墨黑色髮簪。那髮簪甚是小巧,藏於青絲間,常人斷斷難以發現。
只見丁一略微使勁,將髮簪的一端擰轉開,隨即將其中藏有的液體,傾倒於方纔所叩之處。
金欄觸之即溶。原本光滑的柱面緩緩凹陷下去,片刻後,顯露出一梅花般的印跡,正與丁一手中的髮簪形合一致。髮簪插入其中,向右輕轉,只聽得機栝的嗒嗒聲響起,隨即,九環金籠開始震動起來。
如此大的動靜,倚在一旁的林風已無法再繼續假寐,只得裝作剛被吵醒的模樣,連連打了兩個哈欠。
而此時,九環金籠已緩緩打開,所有金欄均向外伸展,如花綻放。
目睹此景,縱是見慣了風浪的王家二公子,也是有些喫驚,瞧了瞧丁一波瀾不驚的面龐,道:“原以爲丁兄是要金蟬脫殼,哪裏想得到,竟是破‘籠’而出。”
“不破籠,怎麼帶你這個傻蟬飛出去?”丁一立即將髮簪插回發間,邊回頭對林風說,“別廢話了,跟緊我。”
九環樓中,並無人守夜,寂靜得有些瘮人。
有兩個黑影在樓中快速移動,只是這身影,彷彿在偌大的樓閣中來回兜圈子。
“我們好像又繞回來了,丁兄。”白衣公子的額間微微有些冒汗,氣息略有不平。
丁一駐足思索了一番,故作深沉道,“九環樓果然名不虛傳。”隨後,又衝着林風,調皮地眨了眨眼,輕聲說,“我這樣藏着許多祕密的人,有的是對付九環樓的招數,你只管跟着我。”
林風忍俊不禁,眼看着丁一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將他的雙眼蒙了起來,目不可視一物,只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拂過額間,隨即牽住了他的衣袖,引着他向前。
眼前一片漆黑,林風僅靠雙耳辨音,寂靜的環境中,細微的聲音也能清晰入耳。而丁一的腳步聲卻極其輕微,幾乎不可聞,彷彿是鬼魅一般。
七步。
林風細細數着。每七步,丁一便會停下來,同時耳邊會響起微弱的金屬機栝聲,但很快便又停止。
十九個七步之後。
微風拂面而來,泥土的腥味,青草的清香,以及金桂的甘甜,一時間都涌進了鼻腔。
帕子被取下,林風一眼就看見站在自己跟前,笑盈盈的丁一。他站在一株桂花樹下,有些許桂花落在他的發間,微微發紅的臉頰上有着淺淺的油污。
皎潔的月光下,金鈴順着風聲作響,那座九曲連環樓已被遠遠落在了二人身後。
那樓上卻有一身影,遠遠望着離去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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