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爽

一大早就被叮叮咚咚的鬧鐘鈴聲吵醒，唐殷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拿起手機彈出來蔣毅跟程頌昨晚上凌晨轟炸的短信。

簡單看完前因後果，唐殷丟開手機，起身往衛生間，一捧水衝在臉上，思緒才清醒起來。

與蔣毅跟程頌的憤憤不平和義憤填膺不同，作爲當事人之一的唐殷沒有什麼情緒，他朋友不多，除了蔣毅二人之外，向來沒打算在其他人身上獲得什麼情感回報。

只是當時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咬牙求饒的人，有了喘氣機會，倒有了幾分想踩着他肩膀站起來的意思

有些微妙的不爽，但

唐殷嘖了一聲，只要沒犯到他面前，就還可以忍受。

又掬起一捧水衝到臉上，唐殷擡頭照了照鏡子，水珠打溼了額前的碎髮，露出了眉骨半截拇指長短的傷痕；

房間溫度偏低，唐殷呼出一口白霧，模糊了鏡子，也藏住了疤痕。

不能打架

門口傳來敲門聲，是李阿姨在叫人下樓準備早飯，唐殷下樓打了招呼，隨後半靠在客廳沙發上醒神。

桌上按例擺了好幾份早報，唐殷瞟了一眼視線凝住，報紙上足足佔據了半邊版面的，是偷拍的一張宴會的照片，畫面上一男一女兩人緊挨在一塊兒說話，看起來親密極了

唐殷覺得刺眼極了，拿着報紙揉成碎片丟到了垃圾桶裏，眉目間染上一絲戾氣和諷刺。

那女人就比他大不了多少歲吧？

真是

噁心。

“怎麼了？”

殷月從二樓下來，見他臉色不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唐殷起身，不着痕跡地藏住身後的狼藉，整理好心情，扯了扯嘴角

“沒什麼，可以喫早飯了。”

唐殷拉着人走向餐桌，問道：“今天要出門嗎？我陪您逛街？”

殷月：“好啊，不過你作業做完了嗎？還是學習要緊知道嗎？”

唐殷點頭：“快了，您就放心吧，陪您逛街的時間還是有的。”

“算你小子有良心。”

殷月嗔怪了一句，面上帶笑。

說着，收回探究的視線，欣慰的喫早飯，唐殷微微鬆了口氣，沒有注意她垂眸間的暗沉。

週六難得的沒有六點半就起牀，林皎賴在牀上多躺了一個多小時，接近八點的時候推開房門，不出所料，林女士的週末還是從睡到自然醒開始的。

估計對方得接近中午才能起牀，林皎洗漱完隨意對付了一下早餐，看了看舒適的陽光，她抱着髒衣簍攥緊了衛生間，把貼身衣物挑出來後自己手洗之後，將淺色的衣物塞進了洗衣機。

時間在老式洗衣機哐當哐當的攪動聲中溜得很快，等林皎第三次到陽臺晾曬衣物的時候，客廳傳來別的動靜。

她探頭看了一眼，嘖了一聲：“今天起這麼早？難得啊。”

陽臺很快掛滿了衣物，林皎用壞掉的晾衣杆把林女士之前掛上去的年貨都扒開擠到一邊，騰出曬衣服的地方。

“居然在十一點之前起牀了，可喜可賀。”

林秀玉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陰陽怪氣的人別想喫午飯了。”

“可惜了我買的一堆菜。”

林皎想着冰箱裏滿滿當當的存貨，最終選擇了妥協，一本正經地指了指碩果累累的陽臺

打着商量：“起碼看在我洗了一堆衣服的份上？”

確實洗了蠻多衣服，林秀玉看了一圈，勉強同意，面上含笑

“行吧，大人不計小人過。”

林秀玉越過陽臺去洗漱間刷牙，想到什麼又鑽出來，擡頭看了看只覺不對。

“怎麼把年貨都擠到一堆了，要發黴的。”

她特意找了個太陽曬得到的角落掛着的，這丫頭倒好，全給她撥到一邊挨挨擠擠的，不僅曬不到太陽，連風都不透了。

林皎無辜：“不然衣服曬哪裏？”

家裏陽臺就這麼大點地方，又抱出一堆溼衣服，用行動解釋自己的理由，眼看幾塊臘肉以及被擠得搖搖欲墜，就快掉地上了。

林秀玉呼出一口氣，有些糟心又好笑：“我還不知道你什麼心思？”

分明是見不得這些東西，偏偏面上還裝作大度得不行，半點不顯出不高興的樣子。

分明以前挺外向的一個姑娘

林秀玉趁着低頭洗臉的空襲無聲嘆息，走出來見林皎還在跟那幾塊臘肉較勁，她接過晾衣杆上手把東西都取下來，在陽臺空找了個太陽能曬到的空地鋪上。

語氣無奈又好笑：“討厭歸討厭，但東西是好東西，可別糟蹋了。”

林皎搓了搓手指移開視線，心裏不以爲然，但也沒再有其他動作，安安分分的把最後一份衣服曬完。

把衛生間的水清理乾淨後，她剛鑽進廚房，手裏就被塞了兩根萵苣和一個削皮刀。

想着都是自己愛喫的東西，林皎認命，蹲到垃圾桶旁老老實實給萵苣脫皮

見她泄憤似的把皮削的到處都是，林秀玉沒來得及開口呢，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又默默把掉落的萵苣皮一塊一塊的撿了回去。

還是個小孩呢。

這丫頭小時候每次發脾氣都要搞破壞，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氣消了不用別人數落，自己就懂事地把自己搞亂得地方收拾好。

林女士沒忍住笑，對上林皎疑惑的小臉，稍微收了收笑容，還真有點正事兒要問。

她繼續切肉，問道：“家裏鑰匙我怎麼昨晚上不記得放哪，找不到了，你今天不出門吧？”

家裏地方雖小，但是東西多，好久沒出門，她的鑰匙早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了，這回要用的時候，翻箱倒櫃找了半天都是徒勞。

林女士在笑些什麼？林皎不明所以，扭頭繼續自己的脫皮工作，聞言頭也不擡：“隔壁小區有個家教課。”

林秀玉也想起來週六按例是她出門做家教的時間，暗道自己是在家裏閒過頭了，連日期和時間都過模糊了。

她嘆了口氣：“還說你要是不出門我就不找鑰匙了，也不知道放哪了”

家裏一向是兩人各一把鑰匙，林皎記得自己那一把鑰匙應該是在臥室，剛想說自己去找出來，又想到了什麼

她看向林秀玉：“你有事要出門嗎？”

林秀玉點頭說是，“找了個新工作，約了下午面試。”

林皎皺眉：“你的胃”

分明醫生說了讓靜養

但對方卻不以爲意，林秀玉自覺沒什麼大問題：“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人胃是好的？我的身體我清楚，沒醫生說的那麼嚴重，都養了半年了，總得找點事情做吧？不然錢從哪裏來？”

可是也沒幾個人能好幾次胃出血被送到醫院的啊

林皎張了張嘴，想開口反駁，但最終話到嘴邊，只能乾巴巴地說了一句看似調侃的反駁：“你不是說你不缺錢嗎？”

“誰還嫌錢多呢？閒着也是閒着。”

林皎乾巴巴的應了一聲：“哦”

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等萵苣削完了林皎微微擡眼，能彎着腰切菜的女人眼角微弱的細紋，以及微微皺起的眉頭。

不知道是因爲菜刀太鈍，還是因爲被追問得不耐煩。

林皎指尖一頓，收斂了異樣的神色。

要聽話。

趴在窗戶陽臺上，看着人坐上出租車，林皎收回視線，揉了揉眼睛只覺陽光十分刺眼，再看着陽臺上被臘肉滴的滿地的油漬

明明是不該出現的，那堆東西是，送東西的人也是

心裏一陣煩。

林皎鑽進臥室，把頭埋進了枕頭裏。

再次出臥室的時候以及是下午一點了，她用水衝了衝臉，清醒了之後收拾了一下，揹着挎包出了小區，拐了兩道彎之後，進了隔壁小區。

到了八樓還沒敲門，裏面一陣腳步聲，下一秒門被打開，一個小姑娘古靈精怪地迎出來。

“姐姐，好久不見！”

林皎把人推着往裏面走，順手關上門，跟在客廳忙活的阿姨打了個招呼，林皎纔有空回覆自己的學生。

“好久不見，開學適應的怎麼樣？”

她給程音音輔導一年多了，知道他父母慣常不在家，兩人十分熟識，除了是輔導師生的關係，日常都像是朋友一般地相處。

這回進了臥室，小姑娘也不裝了，倒在椅子上十分萎靡。

她擺了擺手：“還能怎麼樣，一上課就困得要死，也不知道老師講課爲什麼這麼催眠。”

尤其是文科那三科催眠寶典，一念一個準，比褪黑素還管用。

林皎坐下，拿出資料，“你少熬夜畫畫就不會這麼困。”

昨晚才熬到凌晨三點的程同學臉色訕訕，識趣的坐直了身子，嘴上還在反駁

“我是美術生嘛！我們學藝術得都這樣，靈感來的時候總是不合時宜的。”

林皎哼笑，沒管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拉着人做到書桌旁開始輔導，看着作業冊乾乾淨淨的痕跡，林皎語氣微妙。

“希望你寫作業的時候也思如泉涌。”

宛如被揪住了命運的後脖頸，程音音悻悻一笑，苦着臉開始寫作業，不敢再造次。

如此痛苦又漫長地煎熬了一小時零五十分鐘，小姑娘表情扭曲，一言難盡。

林皎索性停了筆，“去吧。”

話音剛落，小姑娘鬆了口氣，飛快鑽進了衛生間，起身的時候帶落了幾張紙。

林皎換了個盤坐的姿勢，唯一偏頭，看見了素描紙上用心勾勒出了少年精緻青澀的側臉，畫面只是簡單勾勒了一下，但能看出來是附中的主席臺，少年站在臺上，微微垂眼但也能看出眉目間的矜傲。

林皎微微失神，從記憶的角落裏翻出了這樣的碎片畫面。

好像是個豔陽天，但她記憶中是一片昏暗。

畢竟她當時眼前朦朧一片，看不起暖陽，耳邊全是嗡嗡的轟鳴。

只能看着少年被簇擁在人羣中，享受着他獲得的榮譽和光環，以及震耳欲聾的歡呼，此起彼伏的誇讚，接二連三的恭維

現在想起來，她說不清當時的心情，也記不清有沒有哭出聲。

應當是沒有的，她一向很懂事。

“你看見了？”程音音解決完生理問題，見自己的寶貝畫作掉到了地上，連忙心疼地撿起，遞到林皎面前。

“給你看這個帥吧？帥死我了！我在學校表白牆考古找到的，！簡直是我的靈感源泉！”

她沒發現林皎神情的異常，美滋滋地看自己的畫：“聽說是我們學長誒，好像和姐姐你是一屆的，姐姐你認不認識他？好想親眼見到帥哥！！！”

林皎回神，視線從素描畫像上移開，搖了搖頭，神色如常：“不認識。”

她起身收拾了一下包，又交代了兩句關於作業的問題，揹着包頂着烈日在外面多轉了半個多小時，才慢悠悠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