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pisode 48 這是提前開席啊

“兇手的身份並不難猜,又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隱瞞的打算。”工藤優作說道。

“他們？”

中原中也一愣，放鬆了扯着三子臉頰肉的力道,敏銳地抓住了工藤優作這句話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這五樁殺人案的兇手是幾個人，或者……一個團體？”

工藤優作點了點頭，他正想要說話，突然感到眼前一花，一個人影突然從眼前一閃而過。

原來是坐在中間的某個紅髮少女。

她趁着衆人不注意,猛不丁地拍掉了赭發少年的手,而後頂着被扯紅的臉頰，從椅子上跳起,以極快地速度往房門的方向竄。

速度快得連周遭的空氣,都被帶起一陣風，猛得吹拂開衆人額前的劉海。

“……？”

工藤優作呆滯地眨了下眼,還沒把‘怎麼回事’幾個字問出口，就看見中原中也用力咂舌,拍了下桌子,身影跟着一閃，原地消失。

再一眨眼時，就看到赭發少年已經出現在房門邊,手裏還揪着三子的後衣領，把人往回拖。

“誒誒誒？中原老師！你幹什麼啦,我只是紅茶喝多了,想去洗手間而已哦！”

被揪住後頸的三子不死心地劃拉着手臂,想去夠房門的門把手。

可惜被中原中也先一步識破,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大門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呵，洗手間？”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無情地戳破了紅髮少女的內心小計劃，

“我看你是想去和‘兇手們’通風報信吧。”

“既然是自己提出的公平競爭，你也老實待着，別想作弊。”

赭發少年拎貓似的，把人摁回座位上。

之後少年還不忘了全程以手掌緊緊禁錮住少女的右手腕，以防對方再次偷跑。

“說什麼呢中原老師！我們鬼差世世代代都是人類誠實守信的好幫手哦！”

三子眼神頓時犀利起來，神情堅定地說道。

恩，如果不看她此刻暗搓搓伸腳去踢中原中也，結果卻被反絞住右腿的狼狽模樣的話，應該會更有說服力。

工藤優作“……”

工藤有希子“……”

“咳，說回正題。”

工藤優作咳嗽一聲，艱難地將逐漸跑偏的場面拉回正軌。

“確實如中原君所說，兇手肯定就是這艘船上的某幾個人，因而，現在也正在某處伺機而動。但比起‘他們是誰’‘怎麼殺的’，‘爲什麼殺人’這個動機，纔是最重要的。”

工藤優作說到這，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三子，

“一開始我被引導錯了方向，但幸運的是，正確線索很快自己找上了門。”

三子鼓起臉撇過頭，小小聲“嘁。”

面對紅髮少女孩子氣的態度，黑髮小說家溫和地笑了笑沒有生氣。

反倒是中原中也眯了下眼睛，鈷藍色的雙瞳意義不明地盯着三子麪糰似鼓起的側臉，突然感覺自己的牙齒有點癢。

……有殺氣！

紅髮少女警惕轉過頭，一雙瞪圓的狗狗眼緊張地與中原中也對視。

噗，果然好可愛。

暗中注視這對小情侶的工藤有希子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起來。

但很快，她意識到這不是走神的好時候，連忙端起表情，擺出認真傾聽的臉。

沒錯，丈夫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工藤有希子肅容。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遇到過最不配合的聽衆了吧。

某位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說家好笑地推了下眼鏡，詢問一般，與妻子對視一眼。

在得到有希子搖頭，表示自己已經沒事了的迴應後，男人站起身，從那本資料夾裏分別抽出幾張相片，將它們貼在了死者的下方，一一對應。

當六張相似的照片被擺在一起時，中原中也和工藤有希子很快明白了，工藤優作口中的“清楚了殺人動機，兇手與殺人手法，就都會迎刃而解”是什麼意思。

選手143號藤原－v501時任公明－喉管破損窒息而亡

選手341號金井－v502笹川木木由－上吊身亡

選手546號三原－v503巽壯平－洗臉池溺死

選手771號內田v504松尾貴史靜脈紅酒注射死亡

……

…………

一模一樣。

昨晚遊輪的五位遊客的死因，與數年以前，‘榮光arty’中失敗負債的選手的死狀如出一轍。

到這裏，兇手的動機甚至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是復仇，這船上……藏了當年事件的遺族。”

工藤有希子如夢初醒般，喃喃自語地說道。

儘管解開了真相，但有希子望着桌板上擺放在一起的照片，心情卻說不出的沉重。

考慮到遊輪第五層乘客非富即貴的身份，很明顯，遺族只可能出自遊輪三層以下。

但這裏，有一個限制。

‘希望之輪’的每一層的遊客都受到了嚴格的行動限制。

除非有來自四層以上的船客作爲推薦人，他們根本不可能繞開每層的守備，走進登上通往高層的電梯。

這就意味着，兇手的身份特徵範疇，被進一步縮小——

第一，有什麼人，是可以在這艘遊輪上自由行走，雖然身份低微，卻絕對不會引來船客懷疑的目光？

第二，同時，他們極有可能目睹了過去的事件，對隱藏的真相瞭如指掌？

“——兇手是遊輪第五層的船員員工。”

一片無聲的沉默中，沒有人說話，唯獨中原中也的冷淡的聲音，在室內迴盪，

“考慮到整個犯罪過程的時間限制，和監控室沒有拍下任何案發時段的線索來看，殺害那五個人的兇手，很可能是兩人以上的組織，最壞的結果就是——”

“這層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知情的共犯。”

也只有這樣，沒有目擊證人、沒有嫌疑人的疑點才能得到解釋。

因爲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局內。

他們彼此配合。

首先，由服務員將五名醉酒的受害者帶回房內，將人用手段迷暈後，迅速離開，製造犯案時間不足的不在場證明。

然後，等到深夜時，動手的成員拿到客房部門的鑰匙，潛入房中實施殺人。

最後，會有主監控室內的工作人員負責，將這個過程的監控錄像全部刪除，再替換上事先準備好的無人長廊的錄像內容。

至此，一套‘怨靈復仇的殺人計劃’就完成了。

唯一失誤的地方，是v502的笹川夫人沒有徹底沉睡，在睡夢中聽到了疑似沙漏的滴水聲。

“‘沙漏的滴水聲’，沒猜錯的話，是這個道具吧。”

工藤優作側身，將一張新的照片，貼在了v502笹川木木由的照片下方。

略微發黃的舊照片上，擺放着一個外形酷似沙漏的精緻玻璃計時器。

與其他常見的計時沙漏不同，它不是用普通的流動細砂計算時間，取而代之的，是水滴。

滴答——滴答——

被刻意調控過速率的水流，每一次，都以水滴的形狀，慢速往下滴漏。

乍一看沒什麼用的失敗設計，卻成爲了富商們“懲罰遊戲”的新道具。

以沙漏走到盡頭的時間爲限，只要在這過程中，“失敗的選手”能夠維持被勒住脖子，停止呼吸的狀態不懂，那麼在對決中欠下的債務，便能就此抵消。

“五個人……”

工藤有希子發冷一般，用雙臂環住自己，但即使這樣，她也無法控制自己聲音裏的顫抖，

“他們虐殺了五個人……這樣、這樣就足夠了嗎？”

“很顯然，遠遠不夠。”工藤優作說出了殘酷的真相。

像是爲了證明自己的推理，黑髮的偵探小說家將攤開的資料夾保持一頁一頁的速度，往後翻。

厚厚的書頁被翻動着，發出“嘩嘩”的紙頁響聲。

一頁，就是一條生命。

直到近百頁之後，這本資料夾終於被翻到了底，露出了最後一頁空白的位置。

工藤優作伸手在那頁空白處輕輕一按。

只聽到“喀噠”一聲，資料夾的黑皮外封套的中間竟然是鏤空的，從裏面自動掉出一張摺好的紙條。

那是死去的今竹家主，刻意設計的小機關。

實施犯罪的惡魔沒有耐心欣賞“蟲子”的慘狀，大多數時候，他們連那羣“蟲子”的名字都不屑於記住。

只有真正抱着追查真相的人，纔會一頁一頁將它翻完。

然後，得到這張紙條。

——那是一份，所有曾經參加過“榮光arty”的成員名單。

工藤優作將名單打開，貼在了桌板上，然後將手伸進西裝內袋，從裏面拿出了收集證詞時，從女僕長處得到的第五層船客成員的名單。

除去工藤夫婦兩人，一共一百零三人，恰好就是那本資料夾中，記錄的“常客”人數。

“——榮光arty！”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驟然反應過來。

他迅速放開了抓着三子手腕的手掌，臉色鐵青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飛快撥通了ortafia隨行人員的電話。

工藤有希子愣愣地看着，沒有明白赭發少年爲什麼會有這樣緊張的表現，神情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中原君這是怎麼了？”

“根據這本資料夾記載，每年‘榮光arty’都會準備大量的香檳與酒水，由帝愛會長本人開始，作爲開啓宴會的重要乾杯儀式。”

工藤優作指導般，輕聲問道，

“有希子，如果你是兇手的話，在知道這一點後，你會怎麼做？”

“我嗎？”

工藤有希子一怔，思索着說道，“如果是我的話，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難、難道說……！”

逐漸明白過來的工藤有希子驟然睜大了眼睛，失聲般，不可置信的喊道，

“他們準備在酒裏下毒？一次性殺死第五層的所有船客？！”

“沒錯。”

工藤優作臉色凝重地點頭。

“這、這種事情……太瘋狂、可是……”

工藤有希子有點語無倫次。

她想說這太過瘋狂。

但很快，女人意識到，這艘‘希望之輪’上充斥着的遊客，恰恰盡是一些比這更加瘋狂，更加可怕的惡魔。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

工藤優作抿緊了嘴角，臉色嚴肅地說道，

“以怨還怨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有希子，三子小姐，我們必須在他們犯下更多不可饒恕的罪行前，阻止他們。”

而這，也正是工藤優作選擇在這個房間，而非直接對第五層的衆人說出真相的原因。

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現在是午後三點，距離晚宴開始，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只要在這之前，阻止他們就可以了。

“阻止他們啊——”

被摁在座位上的三子抓了抓臉，嘆息了一聲說道，

“你還不明白嗎，工藤先生，阻止他們是沒有意義的。這是‘因果報應’，而且爲了達到目的，他們已經把自己……”

紅髮的鬼差少女說到這，神情複雜地皺起眉，截斷了未完的後半句話，選擇轉而勸告工藤夫婦，

“而且比起這些，我衷心的建議你和有希子姐姐，現在就下船比較好，越快越好。”

“三子醬。”

工藤有希子露出了不贊同的眼神。

她繃緊了漂亮的面容，正準備說話時，就見一旁的中原中也掛斷了電話，跟着開口勸道，

“工藤夫人，三子說的沒錯，你們還是趁早下船吧。”

工藤優作看着三子與中原中也不似作僞的神情，彼此對視了一眼，一股不詳的預感慢慢浮上心頭。

“發生什麼了？”工藤優作沉聲問道。

中原中也說道“已經太遲了，我的部下回報，就在一刻鐘以前，兵藤和尊召集了第五層的所有船客，提前開始了‘榮光宴會’。”

工藤優作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原本中原中也打電話，是想要命令一同跟來的部下們，禁止出席晚宴。

但沒想到，竟然得到了‘兵藤老不死，提前開席’的消息。

不過，該說他是聰明呢，還是戒備。

至少這種會被抓住把柄的宴會，那老頭沒有蠢到邀請ortafia和犬金組參加。

也算是另一種好消息了。

但是兵藤老不死啊……

選在這種時候，你這是真的在找死啊。

一時間，中原中也的眼神跟着複雜起來。

額，算了，反正合同已經到手了。

與此同時，五層宴會廳

輝煌而熱鬧的燈光中，兵藤和尊拄着手杖，一如過去幾次宴會，站在臺上侃侃而談。

臺下，訓練有素的女僕與穿着燕尾制服的服務員們面帶微笑地，將一瓶瓶昂貴的香檳與紅酒打開，緩緩倒入遊客們的杯中。

“咕咚咚——”

黃金般的液體，血液似的酒液打着轉，注入透明的高腳杯中，在燈光下折射出足以迷惑人心的璀璨光澤。

臺上，兵藤和尊從表情恭敬的女僕長手裏，接過了一杯香檳，微微舉高說道，

“諸位！儘管此次遊輪上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事，以至於我們不得不提前開始這項令人激動的宴會。但是，老夫相信，犧牲的同僚們，一定會理解我等苦悶亟需慰藉的心情，在天堂給予我們最高的祝福——！”

是啊，會“祝福”你們的。

所以，都滾去地獄吧，惡魔！

站在宴會角落待命的工作人員們，得體地微笑着。

守在宴會廳門口的警備員，得體地微笑着。

操縱燈光、投影、與監控器的工作人員們，全都得體地，微笑着。

在他們目光的注視下，那羣衣冠楚楚的畜生終於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麼——讓我們共同舉杯——”

“敬榮光。”

“敬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