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計劃

爲了讓這筆錢花得物超所值，羅歲言乾脆沒客氣，把楚堯的西裝從上班一直穿到下班，直到晚上和錢小冉坐在路邊攤喫麻辣燙的時候也沒脫下。

大排檔四下漏風，只有一個大紅色的頂棚擋在頭上，錢小冉一邊用紙巾按在鼻子上抽抽，一邊悶聲問道：“你不冷嗎？”

“不冷。”羅歲言裹緊身上的外套，夾起一隻脆皮腸放進嘴裏。

這衣服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摸起來又順滑又柔軟，看着輕薄，穿起來卻十分保暖，比她平時穿的那件毛球一樣的棉外套要暖和多了。

“我看你是心熱吧？”錢小冉剛剛已經聽說了這件衣服的來歷，拎起袖子摸了一把，“應該是羊絨的。”

說着又翻開下襬尋找品牌logo，“看看是什麼牌子的，回頭你也買一件。”

“算了吧，”羅歲言搖頭，“肯定很貴，我買不起。”

“買不起？”錢小冉鬆開手，問道，“你‘賣身’掙的錢呢？”

“咳咳咳咳……”羅歲言一口奶茶嗆在嗓子裏，差點衝進氣管，拼命倒出一口氣，朝四周看了一圈，漲紅了臉低聲喊道，“這麼多人呢，你胡說什麼？”

“口誤、口誤，”錢小冉吐了吐舌頭，“我的意思是，那誰給你那張支票呢？”

“花完了。”羅歲言說。

“完了？你花哪兒去了？”錢小冉從頭到腳打量她一番，“我也沒見你買一件值錢東西啊？”

羅歲言咬着吸管眨了眨眼，“還完貸款後就沒剩多少，我全給學長了。”

“羅、歲、言！”錢小冉倒吸一口冷氣，劇烈搖晃下，丸子頭都比剛纔蓬鬆了幾公分，“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大學四年辛辛苦苦兼職掙的錢全投進去不說，現在還往裏面填？”

上大二的時候，羅歲言家裏遇到一些事情，但是她不肯跟任何人開口求助，一個人艱難地抗了下來。

當時的她急需一份兼職，通過同學介紹聯繫到了一家智能電子設備公司，公司老闆是一個高她三屆的同校學長。

以羅歲言的專業和工作經驗來說，其實根本不符合兼職條件，但是學長短暫考慮過後，還是給了她這個機會。

羅歲言沒有辜負學長的信任，邊學邊做，將這份兼職一直做到了大學畢業。

學長是個理想主義者，帶着他們這個團隊一路披荊斬棘，漸漸壯大。產品設計偏重科技感、智能化，價格也不高，走的是平民化路線，頗受大學生羣體的歡迎。

然而，幾個年輕人只顧埋頭設計搞研發，卻忽略了市場調研與營銷，在發展的關鍵期遇到了瓶頸，又遭遇惡意競爭，資金鍊斷裂，舉步維艱。

眼看着公司陷入困境，羅歲言毫不遲疑地拿出自己全部的積蓄，又申請了創業貸款，一股腦貼了進去。

哪怕她此時已經不再兼職，與公司並沒有實質關係，僅僅是爲了回報學長當年的那份善意。

面對羅歲言的雪中送炭，學長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只是當場打開電腦，修改了一份合同打印出來讓她簽字。

如果公司能順利撐下去，以後羅歲言就算是一個小股東了。

“如果撐不下去呢？”錢小冉嘆氣道，“你的錢豈不是全打了水漂？”

“那我也認了，”羅歲言笑了笑，反過來安慰錢小冉，“想開點，說不定熬過這陣子，以後我就飛黃騰達了呢。”

錢小冉知道羅歲言向來主意正，便不再勸她，夾起最後一隻脆皮腸放進她碗裏，“喫完趕緊回家，冷死我了。”

第二天早上，羅歲言出了地鐵站，沒有直接朝諮詢中心的方向走，而是繞到後面那條街上的乾洗店，先把楚堯的衣服送過去。

站在櫃檯後面的大姐拎起衣服看了一眼，麻利地打了張小票遞給羅歲言，“喏，票拿着，後天來取。”

羅歲言伸手接過小票，眼睛一直盯着牆上的價目表，心疼得直抽抽。

“我給您轉賬。”她拿出手機對準了櫃檯上的二維碼。

“嗯？”大姐面露驚詫，拎起衣服又仔細看了一眼，問道，“這不是前面諮詢中心楚老師的衣服嗎？”

“是啊，”羅歲言一頭霧水，“怎麼了？”

“哦，就說嘛，我不會認錯的，”大姐衝她擺了擺手，“你是新來的吧？楚老師在這裏有張金卡，你把衣服放下就行了。”

羅歲言低頭看向手裏的小票，票上果然顯示着一串驚人的卡內餘額。

嘖，白白憂愁了一個晚上。果然貧窮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

眼看入職已近一個月，“僱主”的任務卻毫無進展，着實令羅歲言發愁。

好在她天生抗打擊能力超強，不屈不撓，趁着中午喫飯的功夫，一口氣制定了好幾套方案，打算接下來另闢蹊徑，迂迴作戰。

她就不相信了，在風氣如此開放的當代社會，摸個男人的手，能有多難？

可惜，這個男人不是普通人，他是楚堯。

面對羅歲言的圍追堵截，楚堯不慌不忙，從容不迫，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又好像什麼都知道。他總是能一次次精準地躲過羅歲言的陷阱，避開她的魔爪。

幾個回合下來，羅歲言上躥下跳、洋相出盡，卻連楚堯一根汗毛都沒摸到。

羅歲言氣惱得一連幾天都沒睡好，怪夢連連。夢裏她變成了獵人，揹着一隻大口袋，瘋狂地追着變作兔子的楚堯跑。

週五傍晚，臨下班時來了一位來訪者，本來按照中心的原則，非預約不接訪，但是對方的狀態有些不好，於是楚堯難得破例了一次。

原定的諮詢時間被拉長了將近一倍，等到來訪者情緒穩定下來離開時已經很晚了。

楚堯看了下手錶，告訴羅歲言剩下的資料明天再整理，讓她先回去休息。

羅歲言知道楚堯的習慣，他肯定不會現在就下班，再晚也要寫完諮詢筆記。

夜黑風高，四下無人，這麼大好的機會怎麼能白白浪費？

羅歲言強打起精神，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楚堯的提議，表示自己有強迫症，必須今日事今日畢，萬萬沒有把今天的工作拖到明天的道理。

楚堯緩緩勾了下嘴角，“隨你。”說完就自己先回了辦公室。

爲了擠出時間來實施後面的計劃，羅歲言像打了雞血一樣，戰鬥力爆棚。

她先是跑到二樓，一陣風般地飛快將沙盤室收拾乾淨，匆匆洗了個手，又下樓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回覆信息、記錄進度、完善表格，以驚人的工作效率一口氣辦完了手頭上所有工作。

一個小時後，鬆開鼠標上僵硬的手指，羅歲言靠在椅子上喘了一口氣，後仰着腦袋往隔壁瞥了一眼，楚堯果然還在。

起身做了幾個深呼吸，待氣息平穩後，羅歲言一邊揉着脖子，一邊慢悠悠地走進隔壁，裝作不經意地捧着杯子去接水。

白色的卡通陶瓷杯很快就接滿了。

羅歲言將自己的杯子放到一邊，又十分自然地拿起楚堯的杯子，幫他去衝咖啡。

“謝謝，不用了，”楚堯擡頭看了她一眼，“晚上不喝咖啡。”

羅歲言腳步一頓，不屈不撓地腆着臉去接了杯溫水，“不喝咖啡也得喝點水，剛纔說了那麼多話，晚上回去嗓子要不舒服的。”

大概是懶得再推辭，楚堯盯着電腦敷衍地“嗯”了一聲。

一步、兩步……羅歲言端着裝滿水的杯子一點點靠近楚堯的辦公桌。

夜深人靜，精神疲憊，此時人的警惕心和反應力都會大幅下降，趁着把杯子遞過去的時候，碰碰他的手指頭應該沒問題。

爲了穩妥起見，羅歲言甚至設計了planb----萬一出現變故，就順手打翻杯子，把水澆在他袖子上，然後順理成章地抽紙、擦水、摸手手……

加油，穩住，這次一定能成功！

走到桌子對面站定，羅歲言微微傾身，將杯子遞往楚堯手邊……

楚堯剛好打完最後一個字，推開電腦，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墊在腦後，用下巴朝着桌角比劃了一下，“就放這裏吧。”

羅歲言愣住了，端着杯子的手開始發抖。

時間寶貴，比金錢還貴，機會稍縱即逝。

電光火石之間，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左腳憑空一崴，踩在自己的右腳上。

下一秒，羅歲言失去重心，抱着杯子整個人撲到了辦公桌上……

按照人之常情，楚堯一定會伸手扶她一把，這樣一來，照樣能把水潑在他胳膊上。

可惜，楚堯根本沒有“人之常情”裏那最後一個字。

他坐在椅子裏，冷眼看着羅歲言，紋絲沒動。

見死不救是有報應的。

羅歲言撲倒在桌子上，杯子裏的水也一滴沒浪費，全澆在了……

楚堯平坦勁瘦的腰腹以下。

羅歲言盯着那片溼漉漉的區域發了一會呆，突然鬆開手中的空杯子，從一旁的紙巾盒裏“唰唰唰唰”地抽出幾張紙巾，興奮地就要探手去擦。

楚堯沉下臉，盯緊她，眼神裏寫着：你敢動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