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趁機

昨晚看完電影兩個人又聊了好久，睡覺時都快一點了，早上的鬧鐘此起彼伏也沒能把她倆吵醒。

直到錢媽媽的第三個電話撥過來，錢小冉才慌慌張張地從牀上爬起來，拖鞋都沒穿，蹦躂着跑到隔壁推開羅歲言的房門：“快起牀，我媽說午飯都快做好了，問咱們到哪了？”

“你怎麼說的？”羅歲言揉了揉頭髮，努力睜開眼睛。

“我說在路上堵着呢。”

“阿姨信了？”

“廢話，當然不信，她問我走的哪條大路，堵車都這麼安靜？”

羅歲言笑了一下，打着哈欠坐起來，“行了，我這就起了，你快去換衣服。”

出門前，儘管錢小冉極力反對，羅歲言還是把幾天前就買好的燕窩提上了。

她不習慣空手去別人家，再熟悉也不行。

這是禮數。

錢小冉剛拿上駕照沒幾天，駕駛技術堪憂，一路上磨磨蹭蹭，等到家已經快中午了。

聽見門響，錢媽媽笑着走出來罵道：“呦，帶着鼻子來的，聞着排骨出鍋了？”

錢小冉撲上去抱着媽媽撒嬌，“哎呀，早上起晚了嘛。”

“把你的爪子拿下去，洗手！”推開黏人的小棉襖，錢媽媽轉頭看到羅歲言，趕緊將她拉進來，“好久沒見阿言了，快來，阿姨今天特地燉的營養海鮮湯。”

“還沒進門都聞見了，”羅歲言換好鞋，將手裏的禮盒放在櫃子上，笑着說，“我都要饞死了。”

羅歲言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喜歡喫什麼，不喜歡喫什麼，可是錢媽媽心細如髮，從羅歲言第三次來家裏喫飯開始，就再也沒給她夾過胡蘿蔔。

洗了手，羅歲言挽起袖子，走進廚房去幫忙。

錢爸爸正戴着隔熱手套從蒸箱裏取魚，看見她過來，兩眼一瞪，假裝兇巴巴地說：“阿言你跑廚房來幹啥，快去客廳坐着，你阿姨剛把水果端出去。”

“哎呀，你過來坐着吧，”錢小冉從廚房門外探進半個身子，伸手將羅歲言拽了出去，“你要是勤快了，就會顯得我懶，咱倆得一起懶着。”

客廳桌上擺着錢小冉愛喫的草莓，還有羅歲言喜歡的橙子，錢媽媽一邊給她倆手裏塞叉子，一邊又叮囑着少喫一點，省得待會兒沒肚子喫飯。

飯桌上大家邊喫邊聊，其樂融融，錢爸錢媽照例先詢問了兩人的工作生活，隨後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了感情問題上。

“阿言有對象了沒？”錢媽媽問。

“沒呢，”羅歲言搖搖頭，“工作忙，顧不上。”

“再忙也得操心自己的大事，”錢媽媽轉頭看向自己閨女，“你呢？”

錢小冉把頭幾乎埋進了盤子裏，含含糊糊地說：“我啊，我一直努力着呢，你們別催嘛。”

錢媽媽看着自己閨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着沒說，只輕輕嘆了口氣：“人要朝前看，心放寬一點，年輕人多認識點朋友也好。”

如果給羅歲言手裏塞一支筆，她可以準確地畫出錢媽媽此時的情緒起伏曲線，自從扯到這個話題，錢媽媽的心情就像到達頂點的拋物線，一路朝下。

“嗯嗯，我知道。”錢小冉一邊點着頭，一邊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偷偷掐了一把羅歲言的大腿。

“啊！阿……姨，”羅歲言咧了下嘴，笑嘻嘻地說，“你上次給我發的視頻裏那個雞蛋糕，我做了好幾次都不成功，是不是少了什麼步驟啊？”

這招轉移話題百試不爽，錢媽媽果然被拐走了方向，“怎麼會呢？是不是水太燙了，那個攪拌速度一定要慢……”

說起做飯，錢媽媽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恨不得這會兒就放下筷子，拉着羅歲言親自給她演示一遍。

跌至谷底的心情曲線開始重新向上攀爬。

錢小冉默默伸出手，在桌子底下向羅歲言比了個愛心，感謝她的傾情付出。

星期一早上，羅歲言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工牌，興奮地恨不得把它頂在腦門上，昭告天下。

藉着這個好消息，她買了二十幾杯奶茶帶到中心請同事們喝。

早會之前，大家聚在一樓會議室外面聊天，對羅歲言順利擔任楚堯助理職位一事，各有見解。

有人說她是運氣好，正趕上空檔時間，有人說楚堯不好伺候，當他的助理未必是好事，不過，對羅歲言來說，早已習慣了不去聽不去看，而是用她自己的獨特方式去感受別人的態度。

一圈人裏，大概有一半是抱着看戲的心態，有兩三個是真心替她高興，還有幾個嫉妒心爆棚，恨不得她立馬犯錯滾蛋。

羅歲言從頭至尾只笑眯眯地咬着吸管，不喜不惱，也不發表意見。

中午喫飯時，她拉上了兩個人，一個是前臺李莎莎，一個是諮詢師鄭燕的助理，孫子豪。

由於年齡相仿的關係，他們三個常常在一起聊天。

喫飯間，又說起了早上的話題，李莎莎眼含羨慕地說：“歲言，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當楚老師的助理，你運氣是真的好。”

“我覺得未必，”孫子豪不同意她的說法，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說，“我聽說，已經不止一個督導師給楚老師提出過意見，說他缺乏共情能力，過於冷靜和理智，處理問題幾乎完全依靠理論和技巧，所以現在他主要工作重心放在管理上，接的諮詢比以前少多了。”

孫子豪從還沒畢業就到這裏當諮詢師助理了，現在也是個實習諮詢師，見的自然比她們倆要多一些。

“什麼意思？”羅歲言不大明白，“冷靜理智難道不好嗎？”

“嘖，我換個詞你就懂了，”孫子豪說，“意思就是說他這個人冷血。”

“冷血？胡說，”李莎莎一陣猛搖頭，“我覺得楚老師一點都不冷血，咱們中心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他都照顧得挺好。”

“你懂什麼，”孫子豪說，“他對所有人都照顧，因爲這是他的責任，但是這份責任裏不帶一絲感情，要是有一天你離開這裏，和他沒有了任何利益關係連接，你在他眼裏，就跟落在地上的樹葉沒有區別。”

“不可能，我不相信……”李莎莎頭頂“鐵粉”銘牌，堅決捍衛楚老師的名譽，不許別人詆譭半句。

羅歲言默默喫着飯聽他們倆擡槓，越聽越覺得有趣，也越發想早日揭開楚堯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就算不是因爲自己的好奇心，單單是每週要給“僱主”的彙報就夠她頭疼了，總不能每次都那麼含含糊糊地糊弄過去，遲早會露餡的，到時候僱主一氣之下要求退款怎麼辦？

喫下去的可吐不出來了。

從上週六的事情可以看出來，楚堯的忍耐力超常，真實性格被他隱藏得很深，不下點功夫是不可能挖出來的。

羅歲言想了想，把屁股往旁邊挪了挪，身體靠近李莎莎的同時，清晰感受到了她的激動和憤慨。

沒錯，只要和對方靠得越近，就越容易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說來說去，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距離，看來得想辦法跟楚堯“近距離”接觸一次纔行。

打定主意後，羅歲言開始正式籌備計劃……

日常裏，她和楚堯接觸機會比較多的場景有兩個，一是接待來訪者的時候，二是探討案例的時候。

但是楚堯在來訪者面前有多溫柔耐心，回到辦公室就有多嚴肅冷厲，羅歲言看着那張性冷淡的臉，嚇得根本不敢造次。

不過，今天恰好有個好時機。

剛剛送走來訪者，楚堯正在忙着完善諮詢筆記。

他低頭坐在桌前，肩膀緊繃，玉色的脖頸從純黑的襯衣領口中露出來，可以看到上面微微凸起的血管。

羅歲言舔了舔發乾的嘴脣，小心翼翼地抓起楚堯丟在沙發扶手上的西裝。

剛纔去諮詢室前，她偷偷打開了楚堯辦公室的窗戶，冬季的冷風威力不可小覷，只需片刻功夫就將房間裏的熱氣吹散，變得冷意瘮人。

楚堯習慣在忙碌的時候脫掉西裝，只穿襯衣，這會兒他還沒反應過來，等不了三分鐘，他就會冷得受不了。

果然，敲擊聲忽然停下，楚堯放在鍵盤上的手指頓住，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似乎在尋找冷風的來歷。

羅歲言心中大喜，捧着衣服飛快地湊了上去，打算借給他披外套的功夫，趁機……

“你幹什麼？”

楚堯察覺到身後動靜，猛地回頭低喝一聲，嚇得羅歲言渾身一哆嗦。

“沒，沒什麼，就是覺得冷……”羅歲言慌里慌張地把手上衣服往前遞，算了，摸不着肩膀，摸個手也行。

楚堯皺起眉，瞥了一眼呼呼漏風的窗戶，又看了看羅歲言手裏的外套，掙扎幾秒鐘後，突然丟下一句：“怕冷就拿去穿吧，穿完記得送去幹洗店。”

“不是，不是給我……”羅歲言急忙辯解，不是自己冷，是自己怕他冷。

話音未落，楚堯已經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關上窗戶，拉開衣櫃，取出一件新的外套，擡手套上，關掉櫃門。

一系列操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羅歲言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楚堯看她一眼，“今天的線上諮詢都答覆完了？”

“還沒，這就去。”羅歲言灰溜溜地退回了自己辦公室。

看着蓋在腿上的西裝外套，她深吸一口氣，聞着那股淡淡的木質香氣，心裏卻十分憂愁。

完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便宜沒占上，還得賠一筆乾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