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借住

“嗯？”楚堯濃眉稍稍上挑，對她的話表現出了些許興趣。

“也有可能……”羅歲言看了一眼旁邊的實習諮詢師，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直說了，“也有可能是諮詢師的表現不夠穩定，讓來訪者沒有被接納的感受，認爲自己不被理解，因此產生了抗阻心理。”

楚堯冷着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看來最近學了不少東西。”

“這幾天在辦公室，抽空看了些楚老師之前發表的論文。”羅歲言適時地拍了下馬屁。

楚堯又問：“你有什麼建議嗎？”

“重構信任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羅歲言抿了抿嘴，“我認爲，需要對來訪者進行更深層次的瞭解，探尋他真正的需求，換言之，要幫他找到自己真正的心結……”

“嗨！”

玻璃門忽然從外面被拉開，一個留着寸頭短髮的男人探頭進來，揚聲叫了句：“師哥，我定好了包間，去喫晚飯吧！”

羅歲言疑惑地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還不到五點，這喫的是哪門子晚飯？

沒等楚堯吭聲，寸頭男人看到了羅歲言，眼前倏地一亮，嬉笑着問道：“這位是？”

聽到他對楚堯的稱呼，羅歲言知道，這位肯定就是工作室的老闆，楚堯的學弟了。

她微微點頭，客氣地做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羅歲言，是楚老師的助理。”

“哦，我叫……”

“叫他小許就行了，”楚堯打斷他們的對話，徑自朝門口走去，“定了哪家餐廳？”

餐廳的位置有點遠，小許開着車繞了好半天，最後停在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景觀湖邊。湖中央矗立着一座如浮舟般的精緻建築，遠遠看去頗有些詩情畫意。

順着若隱若現的石階一步步走過去，服務生掀開門前的紗簾時，羅歲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家店一定很貴。

走進包間放下東西，羅歲言坐不住，給楚堯說了一聲，跑出去欣賞水上落日了。

楚堯脫下西裝遞給服務生，靠在椅子上用手指輕揉着額角，難得露出疲憊的神態。

今天從一早忙到現在，午飯都沒來得及喫。

小許接過服務生手中的茶壺，親自給楚堯倒上熱茶遞到手邊，笑着問道：“師哥，我記得你從很久之前就不招女助理了，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女助理，這次是……破例了？”

楚堯乜了他一眼，將襯衣袖子緩緩捲上去，“你話怎麼這麼多？”

小許笑了下，正待開口，羅歲言推門回來了，他只好把後面的話吞了下去。

羅歲言搓着手指，站在圓形的桌子前遲疑片刻，最後坐在了距離楚堯最遠的對面位子上。

小許沒憋住，嗤笑一聲，湊到楚堯耳邊低聲說了句：“人家是不是怕你？”

楚堯推了他一把，不耐煩地說：“坐一邊兒去。”

小許脾氣好，笑嘻嘻地搬着椅子挪到旁邊去了。

羅歲言平時話挺多，今天卻難得地安靜，從始至終要麼埋頭喫飯，要麼聽着楚堯和師弟說話，幾乎不怎麼開口。

上完最後一道甜品，服務生退出去帶上了門，小許問道：“羅助理，冒昧問你個問題。”

“嗯？”羅歲言用叉子扎住一隻草莓放進嘴裏。

“羅助理是單身嗎？”

羅歲言嚥下嘴裏的草莓，大方地回答道：“是。”

小許說：“我們工作室有幾位青年才俊，條件都很不錯，你要不要考慮……”

楚堯突然將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板着臉問道：“你打算轉行做婚介嗎？工作室不想做了就直說。”

“沒沒沒，”小許可不敢得罪這尊大神，忙不迭地辯解，“我就是隨口一問，沒別的意思。”

“喫飽了就走。”楚堯起身去拿外套。

走出餐廳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燈光倒映在湖面上，一閃一閃地漾着微光，羅歲言看得入了迷，捨不得這麼快離開，想去湖邊散散步。

徵得楚堯同意後，她小跑着去溜達了，留下兩個大男人站在湖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看着羅歲言走出一段距離，小許衝楚堯擠眉弄眼道：“師哥，你爲什麼不讓我給人家羅助理介紹對象啊？是不是有什麼私心……”

“你是不是有病？”

楚堯今晚一忍再忍，實在忍不住了，“她是我的助理，無論性別、年齡、長相如何，你首先應該尊重她的職業身份，而不是自作聰明地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這樣的行爲非常幼稚並且可笑。”

小許被訓得一愣一愣的，幹瞪着眼半天接不上話。

他的楚師哥向來以溫潤和煦示人，很少對人發火，今天這是怎麼了？

隨後，兩人避開剛剛的話題，又說了些工作室的事情，正要離開時，撞見了一個小許的熟人，非要拉着他一起敘敘舊。無奈之下，小許只好跟楚堯說：“師哥，車鑰匙給你，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

楚堯在陵城待的時間不算多，路線也記得馬馬虎虎，出了停車場後，隨手打開導航，問羅歲言：“你定的哪家酒店？我送你過去。”

“嗯？”羅歲言茫然地看着他，“什麼酒店？”

楚堯一腳踩下剎車，轉動方向盤，將車子緩緩靠在路邊，轉頭看着羅歲言，“你沒有訂酒店？”

“沒、沒有人告訴過我，要訂酒店啊？”羅歲言看看楚堯，又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突然有點慌。

“那你晚上打算住哪兒？”楚堯問。

“工作室沒宿舍嗎？”羅歲言眨了眨眼，又問道，“您住在哪兒？”

楚堯深吸一口氣，手臂架在方向盤上，手指握緊又鬆開，“我住在工作室旁邊的別墅。”

羅歲言睜了睜眼睛，暗暗咋舌，這位師弟出手可真是大方。

“您一個人住在別墅裏？”羅歲言問。

“嗯。”楚堯看着她發亮的眼神，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就別浪費錢了，我湊合擠一晚上。”羅歲言頓時放鬆下來，莞爾一笑。

她倒是輕鬆了，楚堯卻繃緊了眉頭，“不行，你不能跟我住在一起，這不合適……”

“怎麼了？”羅歲言一臉無辜，“你那別墅裏只有一張牀？”

楚堯被噎了一下，硬邦邦地回答：“不是。”

“那不就行了，怕什麼？”羅歲言聳了聳肩膀，“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說着，她打開窗戶，指了指黑黢黢的街道，“人生地不熟，您難道就放心把我一個人丟在路邊，隨便找個酒店住？”

事到如今，楚堯說不後悔是假的，懊惱之餘，只能強迫自己忽略她的性別，當做一個普通同事，收留一晚上也無傷大雅。

幾分鐘後，車子再次發動起來，駛入茫茫夜色。

羅歲言盯着窗外接連閃過的路燈，偷偷勾了下嘴角。

來之前，她真的只是單純地想將功贖過，爲楚堯排憂解難，共處一室的福利她是萬萬不敢想的。

不過，如果機會拼命往頭上砸，她還非要躲開，那就太不像話了。

楚堯住的別墅和工作室之間只隔了一個綠化廣場，走路幾分鐘就到了。

不過這幢別墅的面積要小一些，上下共三層，最上面那層被改造成了半開放式的玻璃花園，一樓是客廳、餐廳和保姆房，主臥和客房都在二樓。

楚堯自然是住在主臥，經過斟酌後，將對面的客房指給了羅歲言，“你住那間。”

高檔住宅區的物業服務自然也是沒得說，一個電話打過去，家政人員很快就到了，將客房重新打掃一遍，還給換了牀單被罩。

羅歲言本想趁這個機會跟楚堯聊聊天，拉近一下距離，不料，送走家政阿姨後，楚堯直接進了臥室，再沒出來過。

預想中的秉燭夜談沒能實現，羅歲言一個人樓上樓下地閒逛了幾圈，也興趣寥寥地回了房間。

她不是認牀的人，躺下看了會手機，沒多久就睡着了。

清晨，被樓下廚房的聲音吵醒，羅歲言以爲楚堯叫了鐘點工，不慌不忙地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下樓，看到擺在餐桌上的早飯，隨口問了句：“鐘點工走了？”

楚堯大概是已經喫過了，正衣冠齊楚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聞言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羅歲言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偶爾冒出來的冷淡，也不在意有沒有迴應，坐到餐桌前拿起了筷子。

喫完飯後，羅歲言跟着楚堯一起去了工作室。

昨天的案例沒有討論完，楚堯把所有人叫到了會議室去，安排羅歲言暫時幫忙負責接待。

羅歲言雖然心有不甘，但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不好計較那麼多。

打開電腦，翻開登記本，還沒等她正式進入角色，門外傳來腳步聲，來人了。

羅歲言放下手中的東西，端着手，面帶微笑地走到門口，“您好。”

待看清來人的模樣時，她一下子愣住了。

這不是……

只見來人鴨舌帽、墨鏡、口罩，和視頻裏看到的一樣，全副武裝。

雖然隔着墨鏡，羅歲言卻能感覺到，對方正在打量她，苛刻而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