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飯局

突兀的鈴聲在車內響起，楚堯蹙眉接起電話，簡單說了幾句。掛上電話後，告訴羅歲言先送自己去一家新開的“養生膳房”，然後把車開回去。

“您要去喫飯？”羅歲言看了下時間，詫異地問，“二十分鐘前不是剛剛喫過嗎？”

楚堯側了側頭，“你剛纔看到我喫東西了？”

羅歲言正要反駁，突然想起來，剛剛在宴會桌上，楚堯似乎一直都沒有動過筷子，只是喝了幾杯酒。

“哦，位置給我吧。”她默默打開了車上的導航。

楚堯在屏幕上點擊好定位，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微撩雙眉，隨手扯開領帶，丟在後座位上。

車子停在裝修古樸的飯店門前，楚堯下了車，不忘叮囑一句：“注意安全。”

這個路口調頭的車很多，暫時走不了，羅歲言靠在車窗前，百無聊賴地看着楚堯的背影。

還沒走進飯店，他忽然站住腳步，似乎是碰到了要見面的人。

朝他走過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穿着簡單清爽的衛衣和牛仔褲，黑亮的頭髮柔順地散在額頭前，遮住了眉毛，看着像個大學生。

悄悄將車窗放下來一些，羅歲言聽到了楚堯懶洋洋的調侃聲：“蔣寒，你穿成這樣來喫飯，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領了個小弟弟出來。”

“就是啊，”正說着，旁邊湊過來一個眉眼自帶風情的男人，笑着附和道，“你平時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的，怎麼一下了班就開始裝純情。”

只見那年輕男人幽黑的眸子一閃，冷冷地嗤笑一聲，氣質立刻變了，“廢話真多，我是穿給你們看的嗎？”

話音未落，從他身後走出一個長相驚豔的女子，笑嘻嘻地拉起他的手，“對，我就喜歡小寒這麼穿，你們不愛看就忍着。”

幾個單身男人頓時沒了音，紛紛無語地轉身走進飯店大門。

羅歲言靠着車窗發了會兒呆，心裏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楚堯，有血有肉、有煙火氣，這纔是最接近真實的他。

原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鮮活的感情，只是他實在太吝嗇，不肯把這份感情給更多的人。

……

“你在看什麼？”蘇睿好奇地靠近窗戶，順着楚堯的視線看過去。

樓下路口的四個方向全是紅色剎車燈，堵得一塌糊塗。

擁擠的車流裏就有楚堯的那輛，車窗半開着，可以看到駕駛座上的人，是一個扎着馬尾的漂亮女孩，託着下巴靠在玻璃前，若有所思。

“哦呦，這是誰？”蘇睿伸出手肘，賤兮兮地撞了楚堯一下，“怎麼不帶人一起上來？”

楚堯眼尾淡淡一掃，擡手拉上了窗簾，“管好你自己。”

“嘖嘖嘖，矯情。”蘇睿在這邊吃了癟，又把目光轉向蔣寒，“我說你們倆老夫老妻了，能不能不要這麼黏糊，喫個飯還要拉着手？”

夏初臉色一紅，正要抽回手，卻被蔣寒更加用力地握了起來，順道附贈蘇睿一記冰冷的眼刀，“管好你自己。”

蘇睿氣極，呲着牙拉住衛斯宇的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比誰噁心。”

衛斯宇卻沒給面子，一把甩掉他，嫌棄道：“你最噁心。”

“別這麼幼稚行嗎？”楚堯無奈地扶額，按下呼叫鈴，“趕緊點餐吧。”

服務生進門後，很有眼色地將菜單遞給了在場唯一的女士。

夏初接過菜單，一頁一頁細細翻看着，認真程度不亞於覈對財務報表。

“我們最近新推出了一道富貴綠豆糕，您可以嚐嚐看。”服務生推薦道。

“不用了，”夏初搖頭，“冬天不宜喫綠豆。”

“那冬天適合喫什麼？”蔣寒眨着眼睛問道，面對夏初時，他又換上了另外一副面孔，銜接自然，毫無障礙。

“冬天要喫點滋補的食物，”夏初指着菜單對服務生說，“清燉山藥、紅燜羊肉、白灼墨魚……”

“咳咳咳咳！”

蘇睿捂着嘴拼命咳起來，“那什麼，夏初啊，你們倆相親相愛的，喫這些沒什麼，我們幾個還單身，喫太多容易上火……你懂吧？”

“晤……”夏初露出一臉瞭然的表情，“行吧，那給你們加幾個清火去熱的菜，絲瓜豆腐湯、素炒茄子。”

“你年紀輕輕的，養生保健知識倒是熟得很，跟我媽有一拼。”蘇睿道。

“因爲我惜命啊，”夏初合上菜單遞給服務生，低聲嘟囔了句，“好不容易纔……”

蘇睿沒有聽清她後面的話，正要追問，蔣寒突然衝着楚堯問道：“聽說你那個便宜弟弟打算結婚了，你不着急嗎？”

“我爲什麼要着急？”楚堯喝着茶水，不慌不忙。

蘇睿的注意力立刻被八卦吸引了過去，“聽說彩禮是十個點的股份哎！你就一點都不心動？如果老爺子催婚的時候你肯答應，還有楚明誠那小子什麼事。”

“你們要我解釋多少遍？”楚堯無奈地說，“我只拿自己應得的，對楚家其他人的股份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話說出去，楚明誠第一個不信，”蘇睿笑着敲了敲杯子，“你隔三岔五回家攪弄一番，時不時做出一副要爭奪家產的架勢，弄得那小子心驚膽戰，寢食難安，你到底圖什麼？”

楚堯摘下鏡框，用紙巾擦拭着鏡片，輕輕眯了眯眼，“我過得不舒服，憑什麼讓他們高枕無憂？”

“唉，我勸你一句，”蘇睿說，“玩得差不多就行了，別把你那便宜弟弟惹急了，真幹出什麼荒唐事來。”

“我倒是很期待，”楚堯將鏡框重新戴上，“他究竟能做出什麼事來？”

楚堯八歲那年，繼母帶着四歲的楚明誠上門討要名分，將楚堯父母當時岌岌可危的婚姻徹底推入絕境。

因爲這個外面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打破了楚家多年來僞裝的平靜，也攪亂了楚堯的生活。

楚堯對親情的期待值並不高，但他討厭突如其來的變故，討厭闖進家裏的不速之客，討厭所有一切不受控的因素。

因此，連帶着討厭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

從訂婚宴現場同時離開的另一輛車裏，坐着錢小冉和楚明誠。

車子停在錢小冉家樓下，楚明誠給司機交待了一聲，讓他先回去，然後跟着錢小冉下了車。

走了兩步才發現身後跟着人，錢小冉一臉戒備地抓起手包擋在身前，瞪着楚明誠，“你要幹嘛？”

沒等楚明誠回答，她又兇巴巴地說：“你搞清楚，咱倆目前只是訂婚而已，不是結婚，可沒有入洞房這道程序噢。”

“你想多了，”楚明誠伸開雙手，朝後退了一步，“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你來選，上去說，還是就在這裏說？”

“那……”錢小冉猶豫片刻，扭了扭痠痛的腳腕，朝電梯走去，“上去說吧。”

一進門，錢小冉丟下包包，甩開高跟鞋，扯掉緊繃的束髮，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楚明誠還在換鞋，她已經飛奔進了臥室。

再次走出來時，錢小冉換上了一套毛茸茸的卡通睡衣，頭髮胡亂挽成一個結搭在肩上，臉上的妝容也卸掉了，露出溼噠噠的蒼白小臉。

楚明誠坐在沙發中間，錢小冉警惕地繞過他，遠遠地坐在了客廳另一頭的按摩椅上。

屋子裏的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楚明誠清了清嗓子，沒有廢話，直奔主題：“這婚訂得太倉促，有些話來不及提前說，但還是得說清楚，避免日後麻煩。”

錢小冉盤腿坐好，揉着發紅的腳後跟，“行，你說吧。”

“首先，我要坦白一件事情，”楚明誠表情嚴肅道，“我答應和你訂婚，只是爲了股份，爲了在楚家站住腳。如果不是老爺子生病，而他們根本勸說不動楚堯，聯姻的事情也落不到我頭上，這是我在楚家翻身的唯一機會，因此我只能緊緊抓住。”

“哦，”錢小冉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我知道啊。”

楚明誠臉色一僵，猛然想起兩人在酒吧徹夜長談那次，喝多之後，怕是把自己那點野心全都吐露完了。

該死的酒精！

“如果雙方父母催得緊，我們恐怕還得走到結婚那一步，”楚明誠問，“你有心理準備嗎？”

“沒有，”錢小冉搖搖腦袋，“但是我也沒別的辦法，你有什麼打算？”

“接下來兩家公司肯定會有深度合作，拓寬發展空間，”楚明誠說，“我會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公司控制權，到時候你要離婚的話，我絕不會爲難，那十個點的股份也會一直給你保留。”

錢小冉想了一下，問道：“你大概需要多久？”

楚明誠認真算了算，給出了一個類似承諾的答案：“五年，最多五年，我一定還你自由，讓你去和喜歡的人結婚。”

這下輪到錢小冉僵住了。

對了，喝醉那次，她對着楚明誠哭訴了一整夜，從心動到分手，一字不漏地都說完了。

“好吧，”錢小冉揉揉腦袋，打了個哈欠掩飾尷尬，“祝我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