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照顧

距離過年還剩不到半個月，最近諮詢量少了許多，在大家都感嘆終於可以清閒幾天的時候，羅歲言卻在爲業務量下滑而陷入深深的擔憂。

看她一連幾天愀然不樂的樣子，李莎莎忍不住關心地詢問，在得知原因後，笑得直不起腰來。

“你杞人憂天什麼呢？別看這幾天人少，等春節過後，諮詢量暴增，能忙到你懷疑人生。”

“啊？爲什麼？”羅歲言想不通。

“壓力太大唄，”李莎莎給她解釋，“親子矛盾、夫妻矛盾、婆媳矛盾、年後的職場壓力等等，都會在那個時間段集中爆發。”

羅歲言點了點頭，恍然大悟。

“所以呀，你得趁這幾天不太忙，提前做好各種表格和談話模板，避免到時候應接不暇。”李莎莎好心提醒道。

“好，知道了。”沒聊幾句，羅歲言手機響了。

她站起身，盯着屏幕遲疑了好幾秒鐘才接起，“喂……媽。”

“阿言，你過年什麼時候回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我……”羅歲言看了一眼前臺桌上的日程檯曆，“還沒定下來，要看排班情況。”

“排班？學校不是早就放寒假了嗎？”

羅歲言握在手機上的指尖微微攥緊，慌亂地眨了眨眼，“嗯……這邊……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我會盡快回去的。”

“好。”

電話掛斷，羅歲言盯着面前的空氣，怔怔地發起了呆，右手拇指無意識地在桌角上反覆摩挲。

“歲言，你們家是外地的嗎？”李莎莎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放空。

“不是，”羅歲言將手機放進口袋，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就在麓港。”

李莎莎驚奇道：“那你媽媽還要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不是隨時就能回嗎？”

羅歲言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扯了下嘴角，“我先去忙，隨後聊。”

連續的陰冷天氣過後，溫度漸漸回升，大家都盼着放假，坐在辦公室裏有些心猿意馬。

羅歲言心裏也慌，一遍遍地找藉口往楚堯跟前湊，明裏暗裏反覆打探，過年期間需不需要留人值班？或是看個大門什麼的？

楚堯被問煩了，很明確地告訴她：不需要。假期是用來調節身心、釋放壓力的，他雖然是工作狂，但是還沒有變態到壓迫人性的地步，至於看大門，有監控攝像頭足夠了。

羅歲言碰了釘子，悻悻離開。

然而，她頭一天下午剛跟楚堯表示了想要主動值班的迫切心情，隔天卻提交了請假申請。

楚堯看着手機後臺推送過來的請假申請，又看到站在桌子對面神情焦灼的羅歲言，蹙眉問道：“遇到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

“不用，”羅歲言匆匆擺手，“一個學長病了，我去醫院照顧他。”

楚堯即將落在屏幕上的手指頓了一下，“學長？你去照顧？”

“嗯，”羅歲言說，“他們家離得遠，在麓港也沒什麼親人，我得過去看看。”一大清早接到消息，聽說學長因爲急性胃潰瘍連夜被送到了醫院，她實在放心不下。

楚堯手指頓了頓，終於還是落下，點了批准。

“謝謝楚老師。”羅歲言接到審批通過的通知，點了下頭，轉頭就要走。

“等等，”楚堯叫住她，“你要去哪個醫院？”

羅歲言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說了個醫院名字。

楚堯從抽屜裏取出個文件夾，又拿起車鑰匙，“正好這邊有兩個需要轉介的患者，我去跟他們醫院心理科對接一下，順路帶你過去吧。”

二十分鐘後到了醫院，他們在大廳門前分開，楚堯去行政樓找副院長，羅歲言去住院樓找學長。

跟楚堯道別後，羅歲言打開手機信息，按照上面的病房號，匆匆忙忙趕過去。

快過年了，醫院裏不像平時那樣人滿爲患，推開病房門，學長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牀上，伴着空氣中蕭瑟的消毒水味道，場面有些淒涼。

聽到門響，學長掙扎着想坐起來。

羅歲言快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別動，快躺着吧。”

站在牀邊檢查了一下輸液器，確認沒問題後，羅歲言搬了張椅子坐下，問道：“你手底下那些員工呢？怎麼不找個人陪着你？”

“最近是轉型關鍵期，忙得實在抽不出人手，我把他們都趕回去了，”學長面色蒼白，捂着手背皺了下眉，“就打幾瓶點滴而已，何必勞師動衆。”

“你昨晚就應該打電話給我，”羅歲言不高興地說，“以後遇到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學長笑着搖了搖頭，“我實在是……”

“別說這種話，”羅歲言打斷他，“當初最艱難的時候你幫了我，我現在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投桃報李？”學長又笑了，“你這明明是涌泉報點滴。”

“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昨晚都沒怎麼睡？”羅歲言起身拉上淡藍色的窗簾，遮住過於強烈的光線，“睡一會兒吧。”

身邊有人陪着，感覺到底是不一樣的，學長很快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

一直到護士過來拔針，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來。睜開眼，看到羅歲言正站在牀邊幫着護士移開輸液架，凌亂的牀頭櫃不知何時被收拾得整整齊齊。

送護士離開後，羅歲言去洗了個手，回來繼續坐在牀邊。

“過年回去嗎？”學長靠坐在牀頭，按着手背問道，“我記得以前每到過年的時候，你都主動要求留下來加班。”

“應該回吧，”羅歲言苦笑一聲，“這次躲不過了。”

“別有心理負擔，放輕鬆點，坦然面對就好。”學長揭開輸液貼看了一眼，還在滲血，只好又重新捂上。

“嗯。”羅歲言點點頭，抓着學長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將他的手蓋進去。

幾個月沒見面了，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着，說的大多是公司的事情。最近的經營狀況雖然有所好轉，但是仍面臨着很多現實困難，發展不太盡如人意。

說話間，學長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門外，忽然疑惑地看向羅歲言，“那位……是等你的嗎？”

“嗯？”

羅歲言扭頭看過去----楚堯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正站在病房門外，手裏捧着一束包裝簡單淡雅的鮮花。

“楚老師，你忙完了？什麼時候過來的？”羅歲言急忙起身，小跑着迎上去，將人帶進來。

“剛到。”楚堯走進病房，朝學長點頭示意，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這是我老闆，楚堯。”羅歲言擡手向學長介紹。

學長頷首迴應了楚堯的招呼，突然愣住，詫異道，“老闆？你不在學校裏上班了？”

“嗯嗯……就……出了點事情，我離職了，現在在心理諮詢中心當助理。”羅歲言有些不自然地解釋。

“出什麼事了？”學長深知那份工作對羅歲言的重要性，坐直了身子，急急地問道，“跟你上次給我轉的那筆錢有關係嗎？”

錢？

羅歲言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楚明誠給的那筆“佣金”。

學長的胡亂猜測，竟然一下子說到了要命的問題。

羅歲言後背瞬間冒出了冷汗，一把按住學長的肩膀，笑容僵硬地說：“沒有，真沒有，你別多想。”

她一邊說着，一邊悄悄瞥向楚堯，儘管只是一閃而過，還是被她捕捉到了楚堯眼中的異樣。

明知他不可能聯想到這之間的關係，羅歲言還是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

楚堯安靜地走到窗臺前，將手裏的鮮花擺好，看了眼手錶，狀似隨意地問道：“時間不早了，要不要帶你回去？”

羅歲言還沒說話，學長搶先開了口：“趕緊回去吧，我針打完了，下午也沒什麼事，說不定晚上就能回去了。”

羅歲言遲疑片刻，說道：“那……明天輸液的時候我再來。”

“好。”學長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羅歲言沉默地靠在座位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怎麼了？”楚堯問道。

“產品沒問題、價格也合理、團隊成員個個都很優秀，但公司就是不見起色，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羅歲言嘆了口氣，苦惱地託着下巴望向車窗外。

“問題在他自己身上。”楚堯拋出一句驚人的結論。

“什麼？你說問題在學長身上？”羅歲言眼睛微微瞪大，“怎麼會呢？我沒有見過比他更勤奮努力的人。”

“但是他性格謹慎、固執，追求完美主義，過於理想化，我說得對嗎？”楚堯問。

“對對對！”羅歲言瘋狂點頭。

“這種人適合做研究設計，卻不適合當一個管理者。”楚堯繼續說。

“要解決公司當下的困境，有兩個辦法。其一，找職業經理人來打理公司，缺點是年薪太高，且有風險。另一個辦法，是找一棵‘大樹’，以現有的技術和資金爲籌碼，被對方收購，成爲對方的子公司，藉助更先進的管理模式，幫助公司發展下去。”

思忖片刻，認真想了想楚堯的話，羅歲言不得不承認，目前來說，這確實是對公司最有利的方式。不過，要把自己親手打造的公司拱手讓出，屈居別人之下，學長未必願意。

“明白了，”羅歲言輕輕呼出一口氣，點頭道，“我找個機會跟他聊聊。”

“他會聽你的嗎？”楚堯問道，語氣聽起來似乎只是好奇。

“會吧，”羅歲言撓了撓下巴，“學長挺信任我的。”

“羅助理，”楚堯盯着前方紅燈，沉默許久後，突然說出一句——

“你也不是非我不可吧？”

“什麼？”羅歲言沒聽懂，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我剛纔看到你拉他的手，按他的肩膀，很自然的樣子，”楚堯眸色深沉，涼涼地看着羅歲言，“你對他，也會有肢體接觸的需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