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證明

那女子根本不是想讓楚堯拉她上去，而是狠狠一拽，企圖帶着楚堯一同下墜。

這一拽用了十成的力氣，楚堯毫不防備，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倒去……

千鈞一髮之際，羅歲言撲上去，拼盡全力抱住了楚堯的腰。

楚堯趔趄着跪倒在地上，膝蓋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褲子被碎石劃破，鮮血直流。

儘管有羅歲言在後面使力，但因爲重心的原因，他上身已經全部探出露臺，膝蓋又無法支撐兩個人的重量，情況岌岌可危。

羅歲言咬着牙，拼命將身體向後傾，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後悔過，後悔自己平時不鍛鍊，手臂力氣實在太弱。

女子的雙腳已經懸空，完全依賴楚堯的力量掛在空中，她用冰冷的手指牢牢抓着楚堯的手掌，笑得聲音直抖，“我突然想到……沒有什麼方式，會比拉着一個好看的男人陪葬……更漂亮的死法了……我們是同一類人，都是沒有感情的怪物……你就應該跟我一起……”

明亮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發疼，風聲在耳旁呼嘯，汗珠順着臉頰滑落，楚堯低頭看了一眼拽在自己腰上的那雙手，他能感覺到羅歲言的雙臂已經開始發抖，知道她的力氣即將耗盡。

在這樣下去，不止楚堯自己，羅歲言也會被帶到危險之中。

楚堯雙眼閉上又睜開，注視着眼前面目猙獰的女子，嘴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沒有人陪你，你只能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以最醜陋的姿態、最骯髒的方式死去。”

他的聲音陰冷沙啞，不含絲毫溫度，聽得人渾身汗毛豎立。

說完，他緩緩鬆開了手……

女子臉色一變，四顧茫茫，腳下沒有着力點，手上的溫度也在一點點消失，如同她即將凋零的生命。

死亡的氣息陡然逼近，裹挾着冷風撲面而來，女子終於開始感到恐懼，她瞪大了眼睛，嘶啞地叫喊道：“不要……不要放手……不要留我一個人……”

楚堯冷冷地看向她身後，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臂。

“不----！”女子眼眶血紅，發出淒厲的叫聲，隨即像一片枯葉，遙遙墜落。

羅歲言渾身發抖，用力抱緊楚堯，閉上了眼睛……

幾秒鐘過後，沒有聽到恐怖的墜樓聲，卻聽到樓下窗口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緊接着，底下的人羣中爆出一陣歡呼聲。

羅歲言的雙手還死死環繞在楚堯身上，楚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可以鬆開了，起身勉強撐着膝蓋跳下圍牆。

很快有救援人員衝上露臺，朝楚堯比了個讚揚的手勢，說：“人順利救下了，多謝您的配合！”

楚堯衝對方擺擺手，扯到受傷的手肘，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

坐在去往醫院的救護車裏，羅歲言整個人都有些飄忽，手腳發軟，揪着楚堯的襯衣下襬問道：“楚老師……你早就看見救援的人了？”

“嗯，”楚堯看了眼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衣服，任由她抓着，“要不然我跟她廢話那麼久？”

羅歲言默默捏着衣角沒說話，今天着實把她嚇得不輕。

安靜片刻，楚堯問道：“你剛剛爲什麼要撲上來？太危險了。”

他知道樓下有人接應，可是羅歲言並不知道，在那種突然爆發的衝擊力極強的瞬間，她的行爲十分危險，很有可能會被拽下去。

“不知道，我當時什麼也沒有想，大概是本能吧。”羅歲言轉過頭，輕輕撓了撓發紅的耳朵。

“如果體力支撐不下去，你會放手嗎？”楚堯偏過頭看她，挑着眼角問道。

“不會，”羅歲言回答得十分堅決，“就算手臂廢掉，我也不會放手。”

頓了頓，她也問了個問題，“如果樓下根本沒有救援的人，你會放手嗎？”

“會。”楚堯回答得毫不遲疑。

羅歲言愣了一下，想想這樣的回答也無可指摘，畢竟那個女人想要拉着他一起死，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楚堯似嘆息，又似警告，說話間伸手揉了一把羅歲言的頭髮。

羅歲言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耳朵再次紅了起來，像煮熟的蝦子。

救護車一路暢通無阻趕到醫院。

楚堯身上有多處傷口，包紮過後打了破傷風，還要輸液消炎，羅歲言受傷較輕，但因爲過度驚嚇和緊張導致低血糖，也被留下來補液觀察。

並不寬敞的雙人病房裏站滿了人，圍着他們倆問來問去，直到進來幾名警察，表示要按例進行詢問，纔將鬧哄哄的衆人趕走。

警察將兩人分開，對現場發生的事情經過進行了詳細詢問，之後做了記錄，讓他們確認簽字。

等徹底消停下來時已到了傍晚，這一頓折騰得夠嗆，兩個人都精疲力竭，安靜地靠在各自牀頭休息。

羅歲言拿起手機，看着錢小冉發來的信息，她一個小時前纔剛剛被醫生從病房趕走，這會兒已經在家熬上安神湯了。

剛纔病房裏人太多，她們兩個都沒顧上說什麼話，但並不影響錢小冉被嚇得心驚肉跳。

聊到最後，錢小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和楚堯的關係是不是進了一大步？”

羅歲言手背上扎着針，回覆得很慢：“什麼跟什麼啊？怎麼關係就進步了？”

錢小冉：“你沒聽說過吊橋效應嗎？”

手指頓住，羅歲言回憶起今天在露臺上緊緊抱着楚堯時那種心跳加劇的感覺。

吊橋效應……當人處於危險的情境中時，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然後將這錯誤地理解爲是對方的魅力所致，換而言之，就是危險或刺激性的情境可以促進彼此的感情……

沒等她回覆，錢小冉又接連發來好幾條：“事在人爲，愛情這東西，是要在緣分的基礎上主動爭取的。”

“你不如抓住這個機會，趁熱打鐵，一舉拿下。”

趁熱打鐵？這怕不是趁火打劫吧？

羅歲言放下手機，轉過臉，悄悄往楚堯那邊看去。

楚堯穿着寬鬆的淺藍色病號服靠在牀頭，臉色略有些蒼白，被子鬆鬆垮垮地敞開一角，露出纏着紗布的膝蓋和手臂。

夕陽照進病房，落在白色牀單上，撒下一片靜謐的金色微光。

“想睡覺嗎？”楚堯突然開口，看向正在發呆的羅歲言。

“啊？”羅歲言回過神，“不，不困，我就是放空一下。”

“能問你個問題嗎？”楚堯剛纔仔細覆盤了整個事件的經過，覺得有些地方想不通，“你是怎麼知道她要拉我下去的？”

他記得清楚，羅歲言叫他放手的那一聲，是在女子發力的前一瞬喊出的，也就是說，羅歲言預知了女子的意圖。

面對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憑着在那麼短時間裏的幾句溝通，根本不足以判定出對方的心理狀態，謹慎仔細如楚堯，都沒有料到對方會做出如此違背常理的瘋狂舉動。

如果不是羅歲言及時呼喊提醒，他在毫不防備的狀態下，真的有可能會被拽下去。

儘管救援人員做好了準備，應對一個人也許沒問題，但如果當時掉下來的是兩個人，安全繩未必護得住，後果不堪設想。

“我……”羅歲言握着手背上的輸液貼，遲疑地抿緊了嘴脣。

她已經做了決定，要向楚堯坦白一切，包括自己的祕密，以及與楚明誠的交易，但是目前時機還不成熟，她沒有信心。

不如……在徹底坦白前，先把自己那個祕密說出來打個鋪墊，試探一下他的反應。

打定主意後，羅歲言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楚老師，其實我……”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夜班醫生帶着交班護士來查房了。

年輕的醫生態度很好，耐心細緻地檢查楚堯的傷口，又給羅歲言量了血壓，叮囑他們一些注意事項。羅歲言輸液器裏的液體剩餘不多，護士在一旁等了會兒，幫她拔了針，跟着醫生去了下一個病房。

病房裏安靜下來，羅歲言盤起雙腿坐直身體，將被打斷的情緒重新拾起，舔了下嘴脣，一臉正色道：“楚老師，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嗯？”楚堯摘下眼鏡放在牀頭櫃上，靠着牀頭輕輕閉上了眼睛。

看不到那雙犀利的眼睛，反倒讓羅歲言放鬆下來，她舒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可以看透別人的心。”

楚堯沒有睜眼，勾起嘴角輕輕笑了下，“什麼意思？ct機？”

“不是看人的心臟，”羅歲言紅了臉，糾正道，“是別人的心情、情緒、心態。”

楚堯緩緩睜開眼睛，轉過臉，朝羅歲言勾了勾手。

羅歲言下意識地傾身湊了過去。

楚堯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疑惑地問道：“今天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沒發燒，”羅歲言哭笑不得，“是真的，就像……我今天能感應到那女人的意圖一樣。”

楚堯滿臉寫着不可置信，情緒卻很平穩，思索片刻，認真地說：“你能證明給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