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關係

門鈴響起，錢小冉穿着一身家居服跑來開門，看到眼前落湯雞般的男人，詫異道：“怎麼弄成這樣？”

“剛好走到附近，雨下大了，只好上來避避雨。”楚明誠凍得臉色發白，完美地掩飾了他的謊言。

錢小冉在鞋櫃裏翻騰了好半天，找到一雙勉強塞得下他腳的拖鞋，一邊遞過去，一邊嘀咕道：“下雨天出門你不開車？”

“出來的時候還沒開始下，”楚明誠硬着頭皮往下編，“沒想到網約車也叫不到。”

走進客廳，看到桌上擺着一份還沒喫完的外賣，楚明誠隨口問道：“你一個人在家？羅歲言還沒回來？”

錢小冉正埋着頭在臥室衣櫃裏給他找浴袍，聞言氣沖沖地走出來，將浴袍砸到他身上，“託你們兄弟兩個的福，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阿言了。”

從y國回來後，羅歲言跟錢小冉說了自己和楚堯分手的事情，然後道了別，說想出去看看，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自知理虧，楚明誠閉上了嘴，默默走進浴室換衣服。

把衣服放進烘乾機裏，錢小冉坐在電腦前繼續完成她的設計圖，留楚明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她不是故意冷落楚明誠，只是楚明誠身上此刻穿着的是錢小冉給自己買來的一件白色浴袍，雖然版型寬大，但畢竟還是件女裝，穿在楚明誠身上實在有些滑稽。

錢小冉怕自己多看他幾眼會忍不住笑出來。

楚明誠起初沒有注意到，過了一會兒發現不對勁，皺着眉頭揪了揪衣襟，反應過來後，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臉色又變回去了。

等待衣服烘乾的過程，兩個人就這麼各自安靜地待着，互不打擾，倒也沒有覺得尷尬。

客廳裏亮着暖色燈光，烘乾機在陽臺上發出微弱的噪聲，楚明誠靠在沙發裏默默看着錢小冉，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這樣的感覺很安逸，很舒服，讓他有種“家”的錯覺。

不知不覺間，睏意席捲而來，再次醒來時，楚明誠是被砸在身上的衣服驚醒的。

錢小冉晃動着紮在腦後的低馬尾，戳了戳楚明誠的肩膀，“起來換衣服，回家去睡吧。”

楚明誠爬起來，一言不發地揉了揉頭髮，走進浴室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你沒開車怎麼回去？”錢小冉取出自己的車鑰匙遞過去，“開我的吧。”

“不用，我叫了司機。”楚明誠臉上帶着剛睡醒的倦意，慢慢地走到大門口。

“好吧，那再見了。”錢小冉靠在玄關處看他換鞋。

楚明誠安靜地穿好鞋子，手指握在金屬門把上，猶豫幾秒鐘後，回過頭鼓起勇氣說了句：“對不起。”

錢小冉愣了一瞬，點點頭，接受了這句遲來的道歉。

“婚期估計快定下來了。”楚明誠突然又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

“嗯，我知道啊。”錢小冉說。

楚明誠舔了舔嘴脣，想說的話最後還是嚥了下去，算了，不着急，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

……

一週後，楚堯收到了楚明誠的信息——“賀陽明天早上過來總部拍攝宣傳片。”

楚堯回覆知道了，安排好手頭上的事情，將第二天的行程空了出來。

距離上次被攔住時間不久，這次前臺一眼就認出了楚堯，十分客氣地將他帶到了拍攝現場。

楚堯走進臨時搭建的攝影棚，看着站在展臺中央，身材高大、眉眼深邃，渾身釋放着迷人魅力的賀陽，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在陵城那晚的羅歲言。

“形象確實不錯，配得上他的名氣。”楚明誠不知何時過來的，抱着雙臂站在一旁點評道。

楚堯繃着嘴角沒吭聲，心裏想道：一隻做作的花孔雀。

他似乎全然忘了，這隻花孔雀正是自己推薦給楚明誠的。

“你們認識？”楚明誠轉過身看了楚堯一眼，他實在不明白，楚堯是怎麼跟賀陽產生交集的。

“有過一面之緣。”楚堯不想多談，低頭看向腕錶。

賀陽的時尚感和表現力都很不錯，拍攝進展十分順利，沒用太多時間就完成了所有大場景，接下來只需要補拍一些特寫和細節。

助理上前更換設備和場景佈置，楚明誠過去跟攝影師查看樣片。

賀陽披上外套，走到展廳西側的沙發去休息，還沒坐穩，助理已經將一杯溫度適中的黑咖啡送到了面前。

一口咖啡入喉，賀陽餘光瞥見楚堯走過來，坐在了對面沙發上，賀陽對助理揮了揮手，示意他去旁邊休息。

放下杯子，賀陽笑着說：“還沒謝過楚家大少爺幫我介紹工作。”

楚堯沒否認，也沒接話。

賀陽便徑自說了下去：“不過，我猜你今天來不只是爲了看我拍照吧？”

“我想跟你聊聊。”楚堯朝後靠着，翹起了腿。

賀陽看了下時間，“可以，不過我只有三十分鐘休息時間，麻煩你撿要緊的問。”

“你跟羅歲言是什麼關係？”楚堯不繞彎子，單刀直入。

“唔……”賀陽翹起二郎腿，手掌輕輕在腿上拍着，離開了攝影機的他姿態變得隨意了許多，“我跟她的關係啊……說起來有點複雜。”

“那就按簡單的說。”楚堯盯着他。

賀陽突然眉梢一挑，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楚堯不悅地皺眉。

“聽說你們早就分手了，現在應該沒什麼關係吧？怎麼聽你這口氣，像是要找我興師問罪的樣子？”賀陽的笑容裏帶着些許戲謔的味道。

鏡片後面的眸子驟然變得深邃起來，含着隱隱的冷色，楚堯敲了敲手指，“你拍廣告的尾款拿到了嗎？”

賀陽收起笑容，悻悻然地坐直，說道：“我們倆其實認識很久了。”

“很久？”楚堯疑惑，他怎麼從來沒聽羅歲言提起過。

“反正，肯定比你想象中要早。”賀陽端起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一年多以前，賀陽披着馬甲在網上發了一封尋求幫助的帖子，雖然他一直有堅持做心理諮詢，但是始終沒辦法徹底打開心防，有些話他對着諮詢師說不出口，只能隱藏在屏幕背後訴說心中困惑。

那封帖子在論壇主頁飄了好幾天，底下爭議不斷，卻沒有一個真正靠譜的回答。

就在賀陽心灰意冷，打算將帖子徹底刪除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人留了一段話，對方彷彿能夠隔着屏幕看透他的內心，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所在。

賀陽很快通過私信聯繫上了對方，表示想要繼續溝通，甚至願意出高額諮詢費。

不料，他的私信嚇到了對方，對方說自己只是憑着感覺隨口幫他分析了幾句，跟心理諮詢毫無關係，希望不會給他帶來錯誤的引導。

賀陽不氣餒，又提出希望以朋友的身份保持聯繫，可以互訴煩惱、共享喜悅。

對方思考幾天後，勉強同意了，但條件是彼此不得詢問對方的真實身份。

賀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一個正處於事業上升期的知名模特，自然懂得要捂好馬甲的道理。

從那之後，兩人便一直通過網絡交流。隔着網絡這層保護膜，雙方都可以暢所欲言，時間久了，賀陽漸漸卸下防備，向對方徹底坦誠了自己的性向和愛好。在他心目中，一直以爲對方是位豁達通透、看破世事的成熟大叔或者大姐。

“那個人就是羅歲言？”楚堯嫌他說得太慢，直接打斷節奏，提問道。

“沒錯，”賀陽點點頭，“說起來，我們倆第一次見面是在去年冬天陵城的心理諮詢室，但當時我只覺得她親切，壓根沒往別的方面想。”

“後來呢？你們是怎麼再次見面的？”楚堯催問道。

“大概是三個多月前，我們這個羣體……”賀陽指了指自己，壓低聲音道，“私下裏有一些聚會，你懂得吧……”

楚堯微微睜了睜眼睛，似乎不敢去想那種可能性。

“你猜對了，”賀陽笑了下，“我是在一場私下聚會的酒吧裏見到她的。”

“雖然早在諮詢室那次就對她印象深刻，但再次見面，我第一眼卻沒有認出她，因爲她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那間酒吧裏魚龍混雜，我自己都很少去，就算要去，也是全副武裝坐在樓上的隔間裏。”

賀陽側過頭，微眯了眯眼睛，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獨自坐在吧檯前，一手夾着煙，一手端着酒杯……你知道的，她長了一張清純無辜的臉，身上卻帶着股頹喪墮落的氣質，放在那種環境下實在太吸引人，周圍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一羣餓狼看着綿羊。”

楚堯下頜緊繃，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楚堯垂着眸子輕聲呢喃，不知是在問賀陽，還是在問自己。

“變？”賀陽笑了下，“你恐怕想錯了。”

“什麼？”楚堯擡眸冷冷地看過去。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賀陽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羅歲言其實根本沒有改變，這，纔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