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他。”楚堯拿起手機,按掉了屏幕。
“賀陽形象不錯,之前確實考慮過他,但是經紀公司一直在大力推薦他們的新人,我們要綜合考慮性價比……”楚明誠故意拖慢節奏,一邊說話,一邊端起杯子裝作喝咖啡的樣子,悄悄觀察楚堯的表情。
什麼情況?
楚堯這是打算插手公司事務?
從一個宣傳片開始?
安插模特?
怎麼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楚堯似乎一眼看出他的所思所慮,冷笑一聲,說道:“你別想太多,我對公司的所有業務都毫無興趣,實話跟你說吧,我討厭楚家的一切,也從來沒有想過接手公司,所以你不用把我當假想敵。”
楚明誠聽到了,但是他不敢相信。
從不覬覦家族財產,只關心自己奮鬥出來的那一畝三分田?這可能嗎?
被當做陌生人攔在自家公司門外,無法得到長輩的認可,真的不會介意嗎?
“你只需要告訴我,行還是不行?”楚堯顯然沒有那麼多耐心,靠在沙發上抱起了雙臂。
“他的檔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楚明誠拖長了聲音。
“他最近休息,人就在陵城,時間充裕得很。”楚堯答道。
“……”楚明誠眉毛都快飛到天上去了,“你跟他很熟?”
楚堯斂着眉坐在那裏沒說話,態度很明確----我不想告訴你。
“行吧,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需要費點口舌說服那幾個老頑固而已。”楚明誠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決定給楚堯這個面子。
目的既然已經達成,楚堯也無意久留,起身剛打算告辭,卻被楚明誠一個伸手攔下,“別急,我是有條件的。”
楚堯轉過身,俯視着坐在沙發上的楚明誠:“什麼條件?”
楚明誠緩緩站起來,與楚堯四目相對,撥開額前碎髮,露出那道陳舊的疤痕,語氣平淡,卻無比認真地問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有個疑問……你說自己無慾無求,那麼當年爲什麼要把我摔成這樣?”
這是兄弟二人時隔十多年後,第一次面對面談論起此事。
楚堯聞言死死盯着楚明誠,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房間裏頓時陷入了一片安靜。
在這片安靜中,楚堯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奇怪,那是一種包含了詫異、意外、震驚多種複雜情緒的表情。
片刻之後,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是我、故意、摔了你?”
楚明誠親眼看到楚堯臉色的變化,心口忽地一陣下墜,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你的記憶恐怕出了點問題……”楚堯平靜地看着楚明誠,聲音裏帶了一絲疲憊的沙啞,“當年不是我把你摔下去的。”
楚明誠怔在原地,伸出的手臂都忘了收回。
回過神後,他惱怒地嘶聲吼道:“你在胡說什麼?我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情,難道會記錯?”
“你會記錯並不奇怪,人的記憶受到潛意識影響,並且會自動修正一些負面回憶,尤其是經過不斷重複強調,會令錯誤的記憶佔據並替代本來的真實記憶。”
楚堯推開楚明誠,大步跨了出去,走到門口時回過頭,語含冰霜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可以去問問你母親徐莉,不過,我猜她未必肯給你真實的回答。”
大門被拉開又合上。
楚明誠後退一步,重重地撞在沙發扶手上,後背不覺間竟冒出了一層薄汗。
……
十多年過去了,那個公園還在原地,只是經過不斷地改造修建,只能依稀看出些許之前的影子。
小時候覺得公園裏的假山又高又險峻,充滿了神祕感,如今再看,不過是一堆簡陋的大石塊而已。
楚明誠把車放在遠處停車場裏,沿着記憶中的路線,一遍遍重複當年走過的路。
從中午走到傍晚,直到日暮西垂,雙腿早已沉重痠痛,他仍沒有停下來。
原本無比清晰的記憶,在一遍遍的穿梭中漸漸變得模糊起來,而一些陌生的畫面卻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從記憶深處一點點伸展出來……
“哥哥,你要出去嗎?能不能帶上我?”
“沒看到在下雨嗎?帶你做什麼?”
“哦……”
“就在旁邊的公園裏玩,不能走遠。”
“好!”
或許老天都在配合他尋找記憶,黃昏時分,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細小的雨點從空中飛舞着灑落,打溼了滿地青綠。
滿目煙雨朦朧中,楚明誠隱約看到了一對小兄弟。
弟弟趴在哥哥背上,一手摟着他的脖子,一手提着斷掉的拖鞋,雖然淋着雨,卻十分興奮。
地面溼滑,哥哥小心翼翼地繞開水窪,抓緊弟弟的腿往上顛了顛,走得有些喫力。
雨滴越來越大,砸在小兄弟的身上和臉上,淋溼了他們的衣服。
“哥哥,我們從草地上穿過去吧,那邊近。”弟弟冷得打了個哆嗦,小聲指揮道。
哥哥看了一眼,稍微遲疑後,按他所說的拐到了草叢裏。
踩着草地沒走幾步,突然一陣急風吹過,雨水順着髮絲撞進了哥哥的眼睛裏,他用力閉上眼睛,甩了甩頭髮。
就在同時,弟弟手中一滑,拖鞋掉到了草地上,憑着本能的反應,他下意識地彎腰就去撈……
意外發生在短短一瞬間。
楚明誠摔倒在地,額頭撞上了草叢中一隻斷掉的噴水器,鮮血直流。
楚堯來不及擦掉眼中的雨水,就看到了一地血紅,當時的他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也許是因爲從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場面,僵硬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後面楚明誠什麼都看不到了,但他感覺到一雙顫抖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緊接着,聽到了阿姨驚恐的尖叫聲、急救車的鳴笛聲、母親淒厲的咒罵聲……
再次睜開眼睛看清東西時,已經是在醫院急診室裏了,病牀邊坐着雙眼通紅的徐莉。
楚明誠輕輕拽了拽母親的手,低聲對她說:“不怪哥哥,是我自己亂動……”
小孩子的聲音十分微弱,但是徐莉聽清楚了,她臉色一變,拉住楚明誠的小手,語氣急促地叮囑道:“一會兒不許這麼說!你要記住,是楚堯帶你出去,然後故意把你摔到地上的,記住了嗎!”
徐莉很少用這樣嚴厲的語氣說話,楚明誠嚇得不敢再吭聲,只呆呆地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病房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面色鐵青的楚漢宏,以及臉上帶着指印、眼神冷漠的楚堯。
徐莉給楚明誠蓋好被子,用眼神警告他後,轉過身換做一張慼慼然的面孔,對着楚漢宏哭訴起來:“我知道你們整個楚家都看不起我們母子,這些年明裏暗裏指着我的脊樑骨罵,我都忍了下去,但是怎麼能……怎麼能對一個孩子……”
徐莉鬆開楚漢宏的手臂,轉臉看向楚堯,泣不成聲,“小堯,你就算再恨我,也不能對弟弟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啊,他才這麼小……就算將來長大了,他也不會跟你搶東西……”
楚堯安靜地站在角落,沒有說一句解釋的話。
楚明誠躺在病牀上,揪着被子默默發抖,一個字也不敢說,心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地重複----是楚堯摔了我,是他故意害我受傷,他怕我搶他的東西。
對,就是這樣,沒錯。
只有這樣,楚明誠才能心安理得。
起初的惴惴不安過後,在母親施加的壓力下,在一遍、十遍、百遍的重複之下,強烈的心理暗示終於突破潛意識,牢牢佔據了他的記憶……
黃昏下,雨點逐漸連成細線,紛紛揚揚落在楚明誠的身上,他感到茫然,又覺得荒謬。
原來這麼多年來,對楚堯的一切誤解和怨恨,竟然都是自己的心魔作祟。
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停車場,坐在車裏時,他的衣服已經被打溼了大半。
楚明誠發動車子,漫無目的地在街道間穿梭,溼冷的衣服帶走了渾身的熱量,讓他覺得冷,從手指到心臟全都是冷的。
不知不覺間,車子開到了錢小冉住的公寓附近。
楚明誠將車子停在路邊,拿出手機想打個電話,手指一頓,卻劃開了相冊。
相冊裏百分之九十的空間都被他與錢小冉的合照佔據,這大半年來,他們一直保持着每週見面的約定,不知何時,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在一次次的見面中,兩個人的關係逐漸變得親近起來,楚明誠不知道錢小冉心裏是怎麼想的,但是他的心態早已悄悄起了變化。
但是爲了可笑的報復,他藉助錢小冉的生日,設計了羅歲言與楚堯,那天之後,他徹底失去了錢小冉的信任。
說不後悔是假的,只是後悔也無濟於事。
楚明誠慢慢地滑動手指,一張張翻看過去,看照片裏錢小冉陽光般燦爛的笑顏,看照片裏兩人虛假的親密。
錢小冉身上彷彿有一種能量,能夠溫暖身邊所有人,而此刻冷得渾身發抖的楚明誠,急需靠近那份溫暖。
於是他不再猶豫,找出號碼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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