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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共處一室

見到魏景的態度,太后自然也是十分高興,隨即脫下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鐲,遞了過來。

周旖錦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孩子,她心裏喜歡,也知道後宮中虎視眈眈,有意要爲她撐腰,便道:“這是哀家家傳的玉鐲,哀家已經老了,今日賞給你,要好生看管。”

這玉鐲是太后母家單傳,言下之意幾乎是要將周旖錦認成乾女兒,再想到方纔奪籌的那釵子,人人都覺得這是意指後位。

周旖錦膝下無子便封了貴妃之位,已是開朝以來的特殊之例了,若封了皇后,那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大的殊榮恩寵。

此言一出,連坐席上的臣子宗親們都鴉雀無聲。

周旖錦微一愣怔,接了下來。鐲子落在掌心,光滑細膩,盡是溫潤的觸感。

魏景眉頭緊皺,看着這畔,臉色有些尷尬。

他還未發話,一旁的瑤妃已然坐不住了。

她一挑眉,脫口而出道:“淑貴妃膝下無子,受此等貴重賞賜,怕是不合適吧。”

瑤妃聲音不小,引得衆人都抻着脖子往這處瞟,生怕在封后這等風口浪尖之事上落了後風。

周旖錦心裏咯噔一聲。她知道太后疼她,卻沒想到如此偏愛。

若是在從前,她也未曾沒有肖想過皇后之位——可一想到子嗣,夢境裏血腥又殘忍的一幕倏地浮現在她腦海裏。

只是一廂情願,哪怕得到了母儀天下的高位,又能如何呢?

見周旖錦面色不佳,太后沉吟片刻,不慌不忙道:“貴妃年紀還小,早晚會有子嗣的。”

瑤妃不滿地小聲“哼”了一聲,臉色忽然沉下去,嘴角微微下耷,落在衆人眼裏,更顯得疲態來。她是王府裏最早的一批人,如今年歲已長,雖風韻猶存,但姿容已不如從前。

方纔馬球場上與周旖錦的一番較量,也讓她感慨自己不復青春,如今衆目睽睽之下聽了這樣的話,瑤妃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揪成一團,反駁的話到嘴邊硬是說不出口。

魏景見瑤妃喫癟,臉色愈發鬱悶。衆官員和皇家都瞧着,周旖錦無論是身世容貌、還是治理六宮的手段,都無可厚非,他既不敢明晃晃地下太后和貴妃的面子,可這樣的威逼又使他分外難受。

明明是天子之身,九五之尊,卻連自己的皇后之選都無法決定嗎?

魏景越想越惱火,終是忍不住說道:“母后,朕認爲,此事還待商榷。”

太后並未喫驚,只是如意料之中一般,輕抿了一口茶,說道:“方纔淑貴妃英姿颯爽,哀家是極喜歡,其他的事,自然是以你爲主。”

魏景一拳打在棉花上,自然是有些恍然,還未發話,忽然,聽見一旁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微臣以爲,淑貴妃文韜武略,頗有巾幗英雄之風啊!”

衆人轉頭一看,發話的男人乃驃騎大將軍魏震,他不惑年紀,身穿紫金馬褂,腳蹬烏皮長靴,說話間雙目炯炯有神,英姿勃發。

魏震是先帝最寵愛的表弟,他出身勇毅侯府,自小從軍,這些年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在朝廷中擁附者衆。

“大將軍說的是,”連魏震都要爲周旖錦說話,魏景面上不顯,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心裏卻如吃了蒼蠅般難受。不由得看向身側的瑤妃,二人皆神情鬱悶,卻又啞口無言。

眼下的風波落在衆人眼裏,立刻有識時務者岔開話題,安排好的表演也呈了上來,場上又恢復了歡聲笑語,魏景的心頭卻愈發憤懣難忍。

他額頭出了一層薄汗,掏出手絹擦了擦,沉聲向小福子道:“這裏太熱,隨朕去走走。”

皇帝離場,在座的各個王公大臣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周旖錦對魏景的態度並不喫驚,吩咐柳綠收起鐲子,正欲向太后道謝,卻看見太后微抿着脣,往日裏威嚴沉靜的眸子裏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柔光。

周旖錦順着太后的目光望過去,落在方纔爲她出頭的男人——大將軍魏震身上。魏震對頂撞魏景一事,倒是不以爲然,與一旁的好友推杯換盞,好生瀟灑,並未再往這處看過來。

正疑慮着,忽然魏震身側,個子不高的五皇子站了起來。他穿着眼裏,像只矮腳花孔雀似的,與一旁的小太監耳語兩句,忽然脣角掛着一抹狡黠笑意,幾步便走到了坐席另一端。

下座的大多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和遠房皇室,五皇子忽然屈尊降貴走過來,衆人紛紛站起身行禮。

五皇子挺着胸脯,忽然在魏璇面前站住,緩緩道:“質子殿下,你我共飲一杯,前些日子我出言不遜,你便不要再計較了。”

語畢,五皇子的太監已舉起魏璇桌上的酒壺斟了兩杯,五皇子舉起酒杯飲下,繼而向魏璇展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底示意。

五皇子向來眼高於頂,怎麼會在衆人面前向他服軟?

魏璇心中警鈴大作,周圍人也都面露費解。

見魏璇沒有動靜,五皇子面露不滿,沉聲催促道:“質子殿下。”

衆人面前,魏璇不好推辭,只得嘴脣微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輕聲道:“五皇子好意,我自然不會介意。”

雖不知魏安打的是什麼主意,但五皇子身份貴重,他既不敢也無緣由拒絕,只得見招拆招。

見他喝下,五皇子卻沒有再停留,隨意敷衍寒暄兩句,便帶着小太監匆匆離開了。

周旖錦收回目光,微微愣神。直覺告訴她此事必有蹊蹺,可她卻無從探尋。

“娘娘!”忽然,柳綠匆匆走近,俯下身低聲輕語道:“底下人來報,似乎在馬廄尋到娘娘要找的人了。”

“白若煙?”周旖錦猛地提起神來,疑惑道:“她怎會到那地方去?”

憑藉着夢裏的記憶和蘇新柔的講述,白若煙自打入宮以來便是在浣衣局當宮女,如今卻在馬廄發現,若非底下人認錯人了,便是背後有人相助?

“是一個叫白若煙的宮女,不知是否是娘娘要找的人。”柳綠答到,“下人已經將她監視起來了,但不敢貿然搶人帶走,娘娘若不放心,不如換上便裝,隨奴婢前去看一眼,若真是娘娘要找的人,便尋個由頭,下令打發出宮便是了。”

“也好,你隨本宮去一趟。”周旖錦道。

夢裏的記憶中,白若煙並非窮兇極惡之人,只是酷似昭明皇后的臉龐讓魏景無法自拔,再不踏足鳳棲宮。而她自己失寵以後,自恃身份顯貴,心生嫉妒,屢次爲難於白若煙,才也愈發引得魏景厭惡,落得結局潦倒。

若白若煙只是一平凡宮女,並不願踏足深宮紛爭,她也願意放她出宮,謀一家好婚事,順遂一生。

周旖錦站起身來,提起裙角,藉口休息退下。瑤妃接連喫癟,坐在一旁臉色鐵青,別過臉去,竟連句奚落話都沒說。

離席時,她餘光頓了頓,瞥過下座的魏璇,看見一個不知名的小太監湊在他身邊說着什麼,半晌魏璇點了點頭。

周旖錦心裏浮起謎團,片刻又消散了。她心底訕笑,扶了扶鬢邊的步搖緩緩走遠,再沒回頭看。

質子殿下將來是要當皇帝的人,她如今自身難保,何苦要替魏璇擔憂操心呢?

“皇上召我去?”魏璇皺起眉,放下酒杯,指節在桌上磕了磕,疑惑看向一旁的小太監。

“聖上密詔,”小太監輕聲耳語,說道:“請質子殿下不要聲張。”

這小太監看着面生的很,魏璇從未在御前見過他,可魏景向來冷落他,他許久不得見聖上,不認得新人也正常。衆目睽睽之下,興許也不會有人膽大包天,假傳聖旨。

小太監不慌不忙,頂着魏璇的注視,催促道:“質子殿下,請吧。”

魏璇跟在小太監身後,由他帶着一路前行。

想到魏景,他心底不由得有些忐忑。難道是他在玥國部署軍事,插手邊疆之事被魏景知道了,要問責於他?可自己明明毫無紕漏……

魏璇心底惴惴不安,不知不覺中已被小太監帶到一間小廂房中,此地不算偏僻,卻十分冷清,作爲密談之處是十分合適的,卻不知爲何,魏璇總覺得有些疑慮,如迷霧般徘徊在心間。

“質子殿下在此地稍等即可。”小太監說完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將房門合上。

魏璇坐在桌邊,許是因爲緊張,他呼吸有些急促,不由得摸了摸身側佩刀。

不遠處,五皇子從一棵樹後緩緩走出來,讚賞地拍了拍身邊太監的肩,稱讚道:“還是你足智多謀!今日我就讓這不知好歹的質子好好知道,膽敢忤逆本皇子,是什麼下場!”

“待藥效發作,我將父皇引到此處,正巧看見他與宮女翻雲覆雨……”五皇子越想越高興,叉着腰在樹下踱步,勝券在握地說道:“本皇子都迫不及待了!看他平日裏裝的清高模樣,又怎能抵的住本王高價購買的奇藥!”

“五皇子英明。”太監討好地笑着,在一旁附和道。

周旖錦爲了避免打草驚蛇,讓柳綠假扮她待在廂房裏,對外聲稱貴妃小憩,閉門不出。

而她換了一身翠色衣裳,頭上只帶了一枚簡單珠花,她低着頭一路向馬廄疾步行走,若不仔細瞧,就如同普通宮女一般,絲毫不引人注目。

魏璇打量着這屋內,是極輕簡的裝飾,向內走了幾步,卻看見四面只有一扇小窗,一張大牀,內如寢殿裝飾。

看到這,他腳步一頓,霎時察覺出異樣來,快速走到門前,用力一推,卻發現門上不知何時已經落了鎖,穩如磐石。

忽然,五皇子方纔催促他喝酒的一幕浮現在眼前,他呼吸漸漸急促,思緒幾乎有些失控,只知道自己再不能脫身,定會有大事發生。

“時辰到了。”五皇子一聲令下,身側的太監便匆匆向魏璇所在的廂房走去。

按照計劃,此時安排的宮女已經等候在門外,只消等上一陣子,這眼高於頂的質子便會在衆人面前名聲掃地,再無出頭之日。

魏璇正站在牀邊,盯着房間內唯一一扇窗戶,盤算着如何脫身逃生,忽然,只聽見不遠的門外傳來一陣響動,不待他反應過來,忽然一個翠色的身影被人推搡着丟了進來。

周旖錦被蹲守在門外的小太監大力推了一把,踉蹌兩步,整個人都有些頭暈目眩。

“誰敢推本宮——”她回過神來擡起頭,對上面前魏璇驚愕的眼神時,二人認出彼此,都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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