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清雲聽妹妹說，要替他走一趟，面露喜色，轉念一想，一個女孩子家去那樣的地方，自己心裏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讓妹妹去冒這個險。

“煙兒，算了吧，你有心幫三哥的忙，三哥也沒這個膽讓你去，你還怕我死的不夠快嘛，萬一弄出事，讓爹知道，我就是六顆腦袋也不夠爹用腳踹的。”清雲也知此路不通，只有另尋良策，又怕老鴇認錢不認人，夜長夢多，兩下里越發煎熬，愁腸百結。

“哼，小瞧我，沒金剛鑽也不來攬這瓷器活，就不興我喬裝個偏偏佳公子去會佳人嗎？”說話間，清煙站起身拿過老三桌上的摺扇在手上裝起樣來，似模似樣的直起身子，掩了女子的嬌羞態，清雲悶頭呵呵的笑了起來，卻牽動了背上的傷，不由又哀嚎了幾聲。

老三想再勸清煙幾句，再擡頭時，那丫頭一溜煙的跑了，老三想這丫頭什麼時候也這麼皮薄起來，禁不住一個玩笑跑了，少了個傳話的人，雲娘那到底怎麼個情況，誰能代我去探個路啊，又暗責自己開的那門子玩笑，把個辦事的人給氣跑了，在牀上躺着又翻動不得，只剩長吁短嘆的搖頭的份。

約過了半頓飯的功夫，老三懶懶的趴在枕頭上，無聊的翻看手邊的閒書，翻幾頁扔一本，不大會功夫，身邊的書扔了個滿地，他也不叫丫環們過來收拾，眼盯着滿地的書發呆。突然覺得書面前站了個長衫男子，他擡了頭費勁的望了上去，只見來人戴了頂禮帽，鼻上架了副墨鏡，身材欣長，雙手揹負身後，盯着他望。

“憶桔，去哪躲懶，家裏來了客人也不通報，也不招呼。”清雲沒地方撒的火敢頓時找到了目標，吊了嗓門叫起來。

“三哥，是我。”清煙將鼻上的墨鏡取了下來，笑吟吟的看着清雲，儼然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身上的這襲白衫襯的臉似敷粉，脣若點翠，若不是舉手投足間刻意端着男兒樣，怎麼看都象個女孩兒。

“煙兒，你這身打扮倒有幾分樣，這墨鏡配的猶爲恰當，若沒這個配件，誰都能看出你是個女子，說話時音量盡着往低裏壓，可別露出女音。”清雲滿意的看着妹妹，又伸手在枕頭下面摸索了一陣，拿了條袖着七彩雲標記的白手絹遞過去：“這是雲娘給我的定情物，若她不信，你可拿與她看。”清雲又交待了清煙一陣，連連叮嚀千萬小心，若不成事，趕緊回來，切不可被人看破了身份。

清菸頭一次做如此驚險的事，心裏早就呯跳不止，只是在三哥面前逞強，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其實心裏的鼓也不知敲了多少下，一時又搬出許多古代奇女子激勵自己，倒象是一副劫法場的架勢。

清煙的小丫頭桔香也被她裝扮成了個跟班的樣，只是小丫頭個頭矮了些，戴着禮帽，遠遠看去倒象是田裏嚇唬鳥雀的稻草人，清煙大不滿意，可這事如此機密，總不能滿府的張落，只是不停的耳提面命，讓她不許說話，只肖跟在身邊不離左右，怎麼說進窯子不帶個跟班沒個樣子，這門面是要充一充的。

也活該清煙命好，前腳出了楚府大門，沒多大功夫楚墨言就回來了，幸虧兩人沒碰見，否則家裏又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可話又說回來，這沒碰面算是命好，還是算點被，這也只能見仁見智各有一說了。

前面說過清水鎮最有名的是銷香窟，除了這個，也有幾個私寮暗。娼之類，排在其二的當數雲娘被賣去的那家樓，按理說，樓在品質和內涵上是蓋過銷香窟一籌的，皆因爲裏面的姑娘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各人有一絕，且大多抱着賣藝不賣身的想法，是真雅士們纔會推崇，這清水鎮是個大鎮，也是各商界人士雲集的旺鎮，可從商的又有幾位是雅士呢，大多重利輕情，況且誰會和這裏的姑娘當真呢，此其一，其二這銷香窟是官家開的，在人面上自然是多得官府照應，商人們談事也多選銷香窟，怎麼說也是在官家手下討生活，這點銀錢還是值得花的，且銷香窟裏坐鎮着清水鎮第一美人芙蓉，就是不能一親芳澤，遠遠望上一眼也是以饗眼福了，這裏面的枝枝節節不必贅述，只消知道雲娘所在的樓是才女濟濟的地方，若不是有這麼個妓。院的招牌頂着，倒象是座女子學院，吟詩作賦，個個是能手，文章寫的如行雲流水，篇篇拿的出手，出個題目紙上筆走龍蛇，一幅畫說話間就得，且立意新穎，功力不俗，也真因如此，雲娘在這裏才得以保全自己，本身就是有過些基礎底子，再跟這裏的才女們學了兩年，更是如虎添翼，就連清雲也自嘆弗如。

清煙尋蹤覓跡的輾轉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位於鎮西的樓，這裏也算得鬧中取靜，樓緊挨着清水鎮唯一一條河————清水河，清煙老遠就看見幾個姑娘立在窗邊說着話，倒不象一般的妓。女們那樣朝街上的行人擠眉弄眼，香帕子香粉的亂飛，雖立窗前，也是各有各的韻味，燕瘦環肥，只一樣談笑間不帶輕浮二字，立着肩不聳，身不晃。清煙心內嘆道：如是這樣的女子們，也逃不了賣笑賣身的悲慘命運，女子如草芥，家道衰敗後的第一個犧牲品通常都是女子，不是賣入妓。院，就是填房做小，或是賣身爲奴，但願雲娘真如哥所說那樣是個貞烈女子，自己少不得要幫他們從中周旋。

女子學校的薰陶早燃起了清煙對舊制的憤恨，早就渴望伺機而動，衝破舊牢籠，走到外面的世界感受每天的改變，清水鎮帶着腐朽的味道遲緩的挪動腳步，早讓那顆熱血沸騰的心激昂起來，清煙幾次試圖向爹提出去大城市求學都被拒絕，如今碰到這種棒打鴛鴦的事，她當然不能坐視不理，這和書中看到的救民衆與水火就有那麼點雷同，清煙加快了腳步，哼着小曲，越走越開心，跟在身後的桔香，緊趕慢趕小跑着跟上。

“小姐，您慢點，我跟不上了。”桔香邊擦着汗，邊貼近了清煙小聲唧咕。

“叫少爺，再喊錯，回家拔你舌頭。”清煙將墨鏡拿了下來，狠狠的瞪了桔香一眼，桔香嚇的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

對面不知什麼人莽撞的衝了過來，撞在了清煙的胸部，清煙怒不可遏剛想大罵，對面的人停了腳步先罵了起來。

“走路不長眼睛，小心展爺剜了你的眼睛。”清煙不及辨聽這聲音怎的如此耳熟，挑了挑眉毛，將手中的墨鏡叼在嘴上看了過去，冤家真的是路窄，清水鎮太小。

“你，你個狗土匪。”清菸嘴裏剛說出這句話，嘴已被對方捂住，含糊的聲音只被裹在嘴裏出不來，桔香一見這情景，嚇的瞪大眼睛，提吊着嗓子一個‘啊’字剛出口，她也被另一個男人捂住了嘴。

“小六帶他們走，回客棧。”展梟鵬壓低了聲音對一旁的人悄悄遞了話，轉而又對兩人說：“不許喊叫，否則就奸了你們。”

清煙氣的有苦說不出，真是倒黴催的，裝什麼江湖俠女，老老實實在家待着，不比什麼都強，昨天算是碰巧，今天就演變成了綁架，清煙扭動身體想擺脫展梟鵬的摟抱。

耳邊被人輕吹了口氣，不急不慢的說：“你越動我越熱，要不幫你把外衣脫了吧。”清煙很識趣的停止了扭動，乖乖的跟着展梟鵬向客棧走，她不時的用眼瞟向路人，指望在中間看到一兩個聰明的熟人，自己也能歪歪嘴撅撅的嘴給對方以警示，可惜這大熱的暑天，誰沒事在毒日頭底下待着。

客棧在哪裏，清煙覺得越走越遠，心裏發了毛，這是要往哪拖啊？

“姓展的，你把我往哪拖？”清煙知道求救是無門了，只能軟了口氣求求這人，就算套套交情也好，不怕別的，就怕土匪萬一獸性大發，自己可就。。。。。。

“別說話，跟我走，再廢話，小心一刀捅了你。”展梟鵬跟昨天在樹林中判若兩人，兇相畢露，那種懶散閒散的神情蕩然無存，有的只是眼中的兇光和插在褲中的手，清煙直覺的認爲那手裏必定拿着匕首之類的兇器，不由越想越多，身體嚇的有點軟，到後來變成了被展梟鵬拖着走的怪異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