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議事廳內，早有人打了水，拿着毛巾皁胰從旁伺候，溫熱的水從臉上流過，一雙白嫩的手被劃了幾個細小的口子，清煙洗畢，接過毛巾擦了把臉，又有小丫頭送上蛤蜊油，這倒讓清煙頗爲意外，這男人還蠻細心，連這個都想到了，怎麼偏對着自己時，又做些詭譎乖張的事，這樣的人與常人應該是有很大差距的。

議事廳內陸陸續續的坐滿了人，清煙不知道都是哪些人來上這個識字課，只覺得空蕩蕩的房間被塞了滿滿當當，桌上也擺放了筆墨紙大硯，看去倒是很象是學習的樣。

二當家的走到清煙跟前，雙手抱拳請她就位，然後又轉身對下面說：“各位兄弟，大當家的特意請了鎮上的才女楚家四小姐爲大家上課，教大家識些字，莫做睜眼瞎，也不枉世上走一遭。”

“二哥，這話說的，不識字就不能當人活着啦。”清煙冷眼望去，真是上次見過的三當家，粗粗壯壯的精壯大漢，一隻腳擱在長凳上，脫了鞋邊摳腳丫子邊擱在鼻子上享受的聞着。

“老三，把腳放好，要上課了，你在山上也是有頭有臉的，要給兄弟們做個榜樣。”老二走過去把他的腿放好，又不知和他說了什麼，轉而又回到清煙身邊。

老三倒也聽話，不再言語，清煙本想等展梟鵬來說兩句開場白，卻沒見他的蹤影，也不再管了，隨手將擺在講臺上的書拿了起來。

“聽大當家的說各位均是窮苦出身，所以自小沒機會識字唸書，故此文墨不大通，我就撿些淺顯的先教給大家，若加以時日能悟的更多，再循序漸進的教些深奧的，大家認爲可好。”清煙並未做過先生，也不知該在課上說些什麼，只好信手拈來，想起什麼就說了。

“沒關係，沒關係。”

“隨便，隨便。”

“先生看着辦吧。”底下人胡亂叫喊着，讓清煙有了些底氣，門外漢教門外漢，誰也不喫虧。

“那我就先從三字經教起吧。”因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東西，清煙連書都懶得翻看，張口就先背了幾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鑽。列位請先跟我讀一下這幾句，然後我再逐句講解。”

這幾句本是通俗的不能再通俗，是入學的基礎課之一，解釋起來也是淺顯極了的，清煙卻不料老三將這段話的原意完全巔覆，還讓自己下不來臺，別說未出閣的女子，就是在風月場上打滾的煙花中人，也是難以接受的，何況清煙還是大家出身，皮薄肉嫩，被羞臊的哭了出來。

“先生，這幾句我會解釋。”老三在下面又叫了起來，清煙這次忍不住看了他兩眼，土匪中也不盡然都是不通文墨的，怕也有小時候上過私塾的吧。

“那就請三當家的說說，讓在座的弟兄們以饗耳福。”清煙站在一邊請老三上來講解。

三當家胸前衣裳大敞，兩手甩蕩着，衣服兩襟有節奏的擺動着，走到正中，雙手抱拳道：“弟兄們，今天陸某就獻醜了，說的不對，還請大家指正，也請先生斧正。”

清煙聽他說話間還有些識書知禮的樣，也不敢再有輕視的心，綠林中藏龍臥虎，譬如水滸中就有許多奇人異士，這些人是不可小覷的，更何況一篇小小的三字經，若真是有識之士，心內也會對自己選的太淺顯而氣惱，只是自己沒敢存着小看之心，一會還是要把話再說的更清楚些，否則給人落了話柄，不說衆人蔘差不齊，倒說自己沒真才實學，拿些小孩子的東西來糊弄他們。

這邊清煙正亂想着，那裏老三已經信口開河的胡說起來：“其實這幾句話是說咱們老爺們，那方面能力過人，開始是人之粗，那肯定是說咱們的東西粗大，性本騸，若是連那個都被騸了，還做什麼爺們，性相近，做那事，不貼身相近怎麼做，襲向遠，若人家姑娘不願意，襲擊咱們那肯定是要躲的遠遠的，總不能被打吧。狗不交，性乃遷，那就是說，這事只能和人，不能和狗之類的畜生。交之道，貴以鑽，更好理解啦，這個事的精髓不就是在個‘鑽’字上嗎？”老三講的口沫橫飛，神采飛揚，底下上課的人拍桌子，跺板凳的跟着起鬨，一時議事廳上亂成一團，一篇堂堂正正的詩文被他解釋的歪七扭八。

望着下面的騷亂，清煙就算再是女中豪傑，不拘小節也忍不住淚如泉涌，這等於是給自己抽了一記耳光，打的金星直冒，女孩子家哪裏聽過這樣的渾話，在這些大老粗麪前說理說事，無疑是對牛彈琴，腦袋被門夾了，想起來和展梟鵬訂這樣的盟約，真是自取其辱。

開課伊始，老二就被六子喊了出去，再轉身回來，看屋裏亂成了一鍋粥，清煙滿面是淚，嘴脣都咬紫了，淚水還在噼啪的掉着，氣的一跺腳，厲聲道：“你們就是幫畜生！”跑出了議事廳。

身後那幫人還大叫着：“先生莫走，還沒上完課呢。”

“三哥，你纔是咱們的先生，這課講的真精彩。”

“三當家的，改明你去先生吧，把他，媽的那幫酸生的飯碗都搶過來。”

二當家來不及細問情況，先跑去將清煙追回來。

“楚小姐，您先別走，出了什麼事，可否告知在下，一定給您討個公道，是誰起的頭，定當家法處置，嚴懲不怠。”二當家邊攔邊勸解，又向跟過來的小六喊道：“去找大當家，出事了，快去。”小六子機靈的一溜煙跑了。

“對不起，我實在教不了各位高人，我才疏學淺，比不上你們這裏的大英雄們才比子建，今日小女子也算是大開眼界，以後也不敢在各位面前班門弄斧了，還是請放我下山吧。”清煙性格剛強，遇到多大的事，也不會輕易落淚，今天卻偏偏被弄的灰頭土臉，上山的勞累不提，到的上山連個歡迎儀式也被簡簡單單的帶過，再下來，被羞辱的連頭都擡不起來，再怎麼不懂規矩道理，也不該在女子面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是你展梟鵬調。教的一幫手下，就是這樣的禮貌待客的嗎？

“楚姑娘千萬別這樣說，這是折煞我們了，他們都是些粗人，平時粗話說慣了，您還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別一般計較，要不您先歇會，待我們查明實情，把人揪出來任您打罵處罰。”二當家急的滿頭大汗，山上寬綽，展梟鵬又不知這會在哪裏巡視，這半天小六也沒把人找的來，單靠自己這邊周旋，只怕不消一會，這位大小姐還是要下山的，只要梟鵬過來，任大小姐立馬走人，也不關自己的事，可怎麼人遲遲不來呢。

“不必了，無福消受各位的消遣。”清煙一擡手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二當家，他想伸手再攔，又怕唐突了，只有在她周圍緊跟不離左右。

“楚清煙！”展梟鵬幾個健步飛奔過來，拉住清煙的衣袖。剛聽六子說的不明不白，又聞清煙在議事廳落淚而跑，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青眉山大當家的，我楚清煙瞎了眼睛還道你們雖是出身卑微，但也是羣血性漢子，未曾想跟我個女人也計較起來，算你狠，做這場戲給我看，今天我在青眉山遭此奇恥大辱，若將來有幸，得遇良機，我會加倍奉還的，展梟鵬，從此以後你我形同陌路，如再招惹我，就是拼了一死，也會與你玉石俱焚的。”楚清煙狠狠的打落展梟鵬抓着的自己的手，憤然而去。

一時間展梟鵬百口莫辯，看着遠去的人，自知追上去也是一頓奚落，根本不會給自己解釋的機會，只得對六子說：“跟着她，護送她下山，山路陡峭，她出一點差錯，你就別回山上了。”

“賢達，今天的事到底怎麼回事？”展梟鵬說話間語氣頹唐，早上的興致被完全敗光。

“我只顧着出來攔阻，也沒搞清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議事廳裏已經炸了鍋，老三站在講臺上眉飛色舞，估摸着應該又是老三惹的禍。”二當家孫賢達恨鐵不成鋼，老三平時再怎麼胡鬧也不能沒眼力價的瞎胡鬧，明眼人誰不知道大當家動了凡心，他怎麼還搞出這場鬧劇，家法是跑不了了，多則沒底限，少則一個月內上山的兄弟們都要踮着腳走路了，大當家輕易不動怒，一旦動了怒，那只有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