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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虞歲沒有死。

所以其他滅世者也不會經歷這次死亡。

薛木石深吸一口氣,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聽風尺重新站起。

他記得虞歲是去了機關島看望梅良玉,從龍頭出來後,虞歲的狀態就有些不對勁,她和梅良玉都是鬼道家弟子,是不是在三千歧路發生了什麼事。

異火能引來斬龍窟異動,梅良玉也許在她身邊看見了什麼。

難道是梅良玉動的手?

如果梅良玉知道南宮歲有異火,也不會膽子大到獨自解決吧,肯定會告訴常艮聖者,到時候學院的聖者都會出動。

可現在學院裏風平浪靜,沒有半點異樣。

今日南宮歲去機關島,是她自己的想法,還是有人故意引她過去,決定在機關島動手?

薛木石平日裏腦子是放空狀態,他跟梅良玉正好相反。

一個是讓自己的腦子不停轉動纔行,一個是必須放空大腦,只有關鍵時刻才願意動起來,否則想得太多,反而會控制不了自己。

現在趕去機關島也來不及,火靈球消失,沒有死亡共感,也許正如南宮歲說的,她不會死。

薛木石這時候只能等虞歲主動聯絡。

他剛站起身沒一會,就聽見敲門聲。

薛木石警惕道:“誰?”

外邊傳來衛仁的聲音:“我。”

薛木石上前開門,衛仁正打量過道上方和每間宿舍門前拉起的符咒長線,過道里光線晦暗,他忍不住道:“你們這一層住的都是道家弟子吧,怎麼把地弄得這麼陰森可怖,像道家法場鎮壓妖鬼似的。”

“什麼事?”薛木石擦了擦額上的汗。

衛仁朝裏邊歪了下頭,示意進去說。

薛木石放他進去,自己守在門邊,擡頭看衛仁,衛仁也沒有廢話,簡單解釋道:“南宮歲不是要盯顧乾那幫人去倒懸月洞嗎,其中一個文陽輝今日回了機關島,有可能是回他家拿機關奇術來幫顧乾,她去機關島可以順便查一查,但我發了傳文,她一直沒回。”

文陽輝?

薛木石眼皮一跳。

衛仁說白了就是因爲自己沒聯繫上虞歲,來看看薛木石可不可以。

她到底是沒時間看聽風尺,還是單單不回我。

“她可能在忙,我的傳文也沒回。”薛木石盯着衛仁,“她帶農家的傳音獸了嗎?”

衛仁伸出手,掌心有一隻傳音獸在安靜睡覺,他道:“沒帶。”

薛木石又問:“你的傳音獸聽到了什麼,顧乾讓文陽輝回機關島的?”

衛仁在堂屋中的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發現是薛木石的杯子,便沒喝,左右看看有沒有別的杯子:“我看文陽輝是受不了昨日的羞辱,打算回機關島老家去找梅良玉麻煩,幫顧乾拿機關奇術倒是其次,顧乾只說這兩天先養傷,等到十五再行動。”

薛木石聽得沉默。

衛仁打量只有薛木石一個人居住的宿舍,四間大房屋,就住他一個人,奢侈,羨慕。

“你就沒別的杯子了?”衛仁蹙眉問。

薛木石搖搖頭,在他對面坐下,也皺眉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文陽輝也記恨把他淘汰的南宮歲,找梅良玉麻煩的時候,也不會放過她。”

衛仁聽得若有所思,屈指敲了下桌面,想起文陽輝這個人,不由點點頭:“倒是有可能。”

薛木石垂眸看手中聽風尺,陷入猶豫之中。

是選擇相信南宮歲,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二重機關島內,風雪撲面而來,雪山之下感受不到來自懸日的溫暖光照,只有沁入心脾的刺骨冷意,可虞歲也同樣感覺不到這份寒冷。

金色的五行之氣化作千絲萬縷的長線,修復着虞歲胸口的致命傷,迴歸的生命力讓她感受到心臟緩慢跳動,每一次的跳動都無比清晰,異火帶來的灼熱感也變得明顯。

虞歲的所有力氣都用來凝聚新的五行光核。

從異火中誕生的每一顆五行光核,都自帶少許的五行之氣。虞歲年幼時就注意到,誕生新的五行光核和她本人的身體強弱有關。

第一次從異火中誕生新的五行光核時,她因爲太過消耗心神,只孕育出三五顆光核就累得暈過去。

那時她才六歲。

六歲的小女孩,跑太快都會穩不住身子而摔跤。

隨着她一天天一年年長大,學到的東西越多,經歷過的磨難越多,身體成長穩定,這纔有剛入太乙時能一日誕生三百顆五行光核。

控魂二重後是六百顆,三重後是九百顆。

封印息壤那天晚上,虞歲是凝聚三百顆光核“歸一”,化作了供她修行鬼道家九流術的五行光核。

如今回想,在那時候也能感受到來自天目的“注視”。

神機·天目能看破一切幻術、預佔、兵甲,還能捕捉五行之氣,見常人所不能見。

此刻天目的注視,便是捕捉她周身的五行之氣走勢,讓流失散去的五行之氣聚攏迴歸她瀕死的體內,重新連接血肉骨骼。

虞歲站在風雪中沒有動,白色的雪花落在她黑色的發上,轉瞬即逝。

她緩緩擡手,輕輕放在被金烏赤箭射穿的胸口,目光卻看向雪山的另一邊,金光照耀山頂,黑白金三種顏色籠罩的雪頂威嚴又肅穆。

之前近身和文陽輝交戰時,虞歲趁機放了兩顆五行光核在他身上。

毀去光核的瞬間雖然能讓它爆炸,形成小範圍傷害,但不一定破得了文陽輝的五行之氣防護。

像文陽輝這樣明知自己在做什麼,卻不顧後果的人,虞歲倒是第一次見。

她身邊的人都很會算計,會避讓對自己不利的,會耐心等待,該忍時忍,該動手時就動手,不會衝動行事,出手前就想好了接下來的所有對策。

虞歲已經把話給文陽輝說明白了,可文陽輝根本不怕。

他認定機關家比聖者更重要,認定文陽智不會因爲梅良玉而殺親生兒子。

文陽輝也知道舅舅和母親,還有族中一些長輩都會保他。

到時候只需要賣慘哭嚎兩聲,把自己這些年的委屈說出來,引來族中長輩們同情就好。

也許文陽輝不是不知道後果,而是認爲他承受得了。

虞歲試着往前走一步,卻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她便不再起身,而是躺倒在地,微眯着眼看天光,感受着五行之氣的迴歸。因爲摔倒臉上沾染了黑色的沙石粒子,虞歲伸手輕輕抹去,她連施展控魂二重去看雪山另一邊的力氣都沒有。

虞歲仍舊覺得身體十分疲憊,很累,可她還不能休息。

得想辦法離開這裏。

文陽輝不是孤身一人來的二重機關島,應該有他親近的長輩幫忙,否則也不會拿到可以操控金烏赤箭的機關九骰。

更厲害的文陽家長輩顯然是在師兄那邊。

師兄若是死了,那就死了。

報仇的事她勉強還能幫忙。

前提是她得活着。

想到梅良玉,虞歲閉目片刻,還是通過五行光核去看文陽輝那邊的情況。

雪山的另一邊不是滿地裸露的黑砂石,而是鋪滿厚厚的雪層,白茫茫一片,踩在雪地中會發出咯吱聲響。

梅良玉站在雪地中央,四周都是威嚴的雪山羣,高矮交錯的雪山把出路全都給堵住了。

他看見赤紅的懸日,落在雪山羣之間,巨大的、充滿烈焰的懸日,遠看是太陽,其實是可以一招誅殺聖者的殺器,高懸在空的,是燃燒的金烏赤箭。

文陽輝這次殺他倒是挺大手筆的。

連機關家的金烏赤箭都用上了。

甚至沒多少人知道機關島有這麼厲害的殺器,文陽輝應該也拿不到使用金烏赤箭的機關纔對。

梅良玉收回看向懸日的目光,餘光朝身側瞥去,一道人影正不徐不疾地從低矮的山脊處走下來。

隋天君面目不怒自威,身着錦雲祥紋的黑色長袍,因爲頭上的銀絲讓他顯得有幾分老態,加之脾氣暴躁,總是動不動發怒生氣,面向瞧着十分兇惡。

他從雪山上走來,站在雪地中,與梅良玉保持距離,雙手負在身後,眉眼挑剔地打量着梅良玉。

梅良玉見來的人是隋天君,更加肯定今晚是文陽輝搞的鬼。

隋天君神色厭惡道:“無論怎麼看,今晚都沒有留你活口的理由。”

梅良玉笑道:“我倒是想知道您老人家是怎麼看的,是睜着眼看,還是瞎了眼看。”

隋天君最見不得有人比他更狂妄,又是個暴躁脾氣,當即氣勢一沉,無邊威壓從四面八方涌向梅良玉,讓他瞬間燃起五行之氣防禦。

“殺你之前,我只問一次,你究竟是如何蠱惑智哥等人,讓他能縱容你屢次傷害輝兒。”隋天君冷聲問道。

梅良玉站在原地沒動,腦子裏想着解決當前麻煩的辦法,嘴上仍舊不緊不慢地回道:“文陽二當家有自己的想法,哪會這麼容易被人蠱惑,我也不需要這麼做,二當家見到自己兒子長成這副破爛德行,心死之下不願再管也合理。”

“你還有臉說輝兒,若不是你屢次出手欺辱輝兒,離間他們父子感情,又怎會落到今日的下場!”隋天君震怒,張口發聲都讓空中的落雪震顫散開,“輝兒再如何,都是智哥的親生兒子,在父母愛護族人注視之下百般疼愛着長大,你這沒爹沒孃的野種,想來不過是嫉恨輝兒。”

自從梅良玉天賦顯露,修行越來越厲害,又幾次在外城殺人後,在太乙已經沒什麼人敢罵他野種,拿他無父無母的事來嘲笑。

文陽輝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這麼說梅良玉。

他只有在機關島纔敢。

時隔幾年再次聽見有人這麼說,原本不在意的梅良玉,因爲近日記憶的復甦而皺起眉頭。

隋天君已不願再多費口舌,只想把怒氣宣泄,殺了梅良玉爲文陽輝找回面子。

他擡起雙臂張開,周身落雪都被震飛,金色的五行之氣流轉周身,傳來尖銳的長嘯聲,攪動從地面升起的碎雪渣。天地間發出機關運行時的清脆聲響,在肉眼看不見的地底下方,沾滿五行之氣的機關齒輪和聯軸正飛速轉動。

機關家的人,都有一身寶物。

隋天君作爲機關家十三境術士,體術打鬥能力雖然不厲害,但建造機關的能力卻很強,戰鬥從不用自己動手跟□□腳相加,只需要拿出他做的機關寶物。

他雙手拇指上各戴一個碧綠玉戒,玉戒面略寬,發着瑩瑩綠光,色澤飽滿圓潤,玉戒面上雕刻着不同的長劍和劍鞘。

左手玉戒雕刻樣式各不相同的劍鞘,右手玉戒雕刻十八把兇戾之劍。

隋天君活了幾十年,共收服了十八道劍魂,每一道都是史上有名的殺劍。

這些殺劍的劍身被銷燬之後,他收集殺劍曾留在世間的劍意和殺氣,重新塑造,完美復刻十八把殺劍的強大力量,取名劍戒。

這是隋天君的畢生得意之作,也是屬於他個人最強大的攻擊奇術。

殺梅良玉,隋天君認爲出兩劍足矣。

兩道煞氣滿滿的劍影出現在隋天君身後,一黑一紅,一重劍,一輕劍。

同時出現的還有地面破雪而出的無數黑色圓柱,圓柱是以古木建造,每一根都雕刻着惡鬼兇相。積雪被狂風帶去天上,從地面升起的黑色圓柱,沾染的雪渣子都化水散去。

梅良玉看得眼皮一跳,黑色圓柱密密麻麻布滿地面,讓他躲閃困難,封住走位時,這些刻滿惡鬼兇相的風雷柱,還限制他鬼道家控魂和定魄的九流術,使其無法逃避轉移傷害,命中肉身就必死。

這風雷柱,就是專門針對鬼道家存在的。

隋天君不怕梅良玉會其他家的九流術,他認爲只要限制梅良玉鬼道家的九流術就可以了。

雪粒子在狂風之中化作雪刃朝梅良玉攻去,他御風起身避開,退去幾根風雷柱後方。

此刻風雪狂暴,有幾片雪花在混亂之中落在他衣袖上,瞬間結冰將衣物凍住,梅良玉反應快速,直接捨棄左臂衣袖,這才躲過被冰封。

風雪不可沾,否則會被凍成冰柱,再隨冰柱碎裂而死。

梅良玉赤着一條胳膊劃出離卦·周天火,烈烈火焰在他身旁盤旋燃燒,防止風雪近身。

他靜心聆聽着,任何機關陣都有中樞點,像這種大型機關陣,還會有無數的聯軸。機關陣建造的無比精細巧妙,但只要毀掉其中一個聯軸,就能破壞整個機關陣的運行。

隋天君身後的黑色重劍發出嗡嗡劍鳴,縈繞在身的黑色煞氣讓風雪都退避三舍,隋天君擡手指向梅良玉的方向,沉聲道:“去。”

重劍·殘英,輕劍·雪浪。

梅良玉這時候也沒有藏拙,於風雪烈焰之中立於風雷柱上,擡手間揮出一片閃爍幽藍色光芒星陣。

陰陽家玄武星陣·虛宿星將。

冰霜白蟒吐着猩紅蛇信,巨大的身軀靈活地穿梭在風雷柱中攪亂風雪,遊動速度極快,所過之處將空中的雪花都凍住無法墜落,冰棱斷裂的脆響接連不斷。

它赤金色的豎瞳凝視前方地面上的隋天君,梅良玉的震卦·雷蛇潛藏在冰霜白蟒的下腹前行,試圖靠近隋天君。

飛出的重劍·殘英,和輕劍·雪浪在隋天君身前交錯,雙劍縱橫重擊,敲擊出的劍鳴聲讓地面顫抖,一瞬擊出萬道劍影,黑紅交錯着飛射向梅良玉所在之地。

被冰霜白蟒凍在空中的雪花,頃刻間被橫掃天地的雙劍劍氣絞碎消失,風雪似乎也被擊退,萬道劍影從四面八方朝梅良玉殺去。

它們追尋着五行之氣,只要自身沒有消失,就必定會命中目標。

橫掃的劍氣將立在風雷柱上方的梅良玉也掀飛,他餘光掃見已經近身的萬道劍影,在空中側翻身子,避開其中幾道擦着他臉頰和咽喉劃過的劍影,御風退後數米遠。

風雷柱陣內限制鬼道家的控魂,讓梅良玉沒法同時使用多個九流術。

冰霜白蟒以神龍擺尾狀衝出風雷柱機關陣,剛剛冒頭,就被重劍·殘英從上空擊中頭顱,將它從空中釘死在地面,咔嚓一聲整個碎掉。

閃着藍光的雷蛇繞過了重劍·殘英,那細小的、張着嘴露出毒牙的雷蛇已到了隋天君眉心位置,隋天君眼中閃過驚訝之色,手中玉戒一轉,控制着風雷柱機關陣也是一轉。

黑色圓柱上雕刻的惡鬼兇相齊齊轉動眼珠,朝梅良玉看去,它們眼中迸發的兇光,壓制着梅良玉的鬼道家九流術,讓他無法捕捉到隋天君體內的生符。

冰霜巨蟒破碎,星陣隨之被劍影擊碎,雷蛇也被輕劍·雪浪攔住。

梅良玉被萬道劍影追逐圍殺,如今只剩下周天火絞碎風雪護着他沒能被冰凍,若是在這機關陣裏久待,那確實是死路一條。

黑紅輕重的劍影將梅良玉圍殺得狼狽躲閃,見風雷柱壓制他的鬼道家九流術,梅良玉目光微冷,鋒利的劍影劃過他咽喉,斬斷了一縷髮絲;髮絲隨風飄起還未落下,數道劍影已至身前,劃過他手腳,哪怕只是碰到他身上一片衣物,劍影也算是完成使命。

萬道劍影來勢洶洶,密集的攻勢,就算梅良玉御風術運用到極致,也無法躲避。

梅良玉在躲閃中飛速轉動腦子,除了鬼道家的死符能應付眼前的情況,還有什麼。

在風雷柱上方靠御風術移動的梅良玉被萬劍包圍,重劍劍影帶來的衝擊會比輕劍更加兇猛,數量太多,還未近身,就已帶來濃厚的壓迫感,令人感到壓抑。

梅良玉被一道重劍劍影擊中肩胛骨,快到肉眼難見的躲閃速度因此停頓,墜落時又是兩劍從身前身後飛過,他迫不得已出手攔劍,輕劍劍影在他掌心劃過深深的傷痕,落地時血濺滿地。

可他抓着劍影的手未松,而是強硬地將其插入地面。

兵甲陣·古戰場。

隨着兵甲陣的施展,場地轉換。

黑沉沉的天空、漂浮的灰燼、滿地的鎧甲死屍,古戰場上的殺伐之意充斥着每一個角落。

梅良玉站在城門前回首,望向仍舊朝他緊追不捨的劍影們沉聲道:“三軍。”

隨着他的號令,地面沾滿血色的落敗盔甲中,生長出無數白骨戰士。

萬道劍影和兵甲陣中的亡靈戰士對衝,雙方都在瞬息之間消亡,光靠這些白骨戰士還不夠,梅良玉號令城上戰士放箭,點着火的數千支長箭發出尖銳聲響,和劍影對衝,燃燒的火光點亮古戰場上黑暗陰沉的天空。

守城將被劍影擊殺,全程不到三個瞬息的時間,兵甲陣被破,梅良玉手中緊握的劍影消失散去,他半身染血,神色冷淡地從雪地中站起身。

此刻他孤身站在又高又密集的風雷柱陣中,和站在邊緣的隋天君隔着十丈之遠。

隋天君此刻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以爲只出兩劍就能解決梅良玉,這萬道劍影他有何能力避開?

鬼道家的力量已經被風雷柱陣壓制,就算他會別家的九流術,也沒法阻攔,卻沒想到他作爲鬼道家弟子,還能施展兵甲陣!

以兵甲陣中的兵陣傀儡來抵擋劍影,這倒是他沒想到的招數。

若非梅良玉還會除鬼道家以外的九流術,今晚他已經死了數萬次。

雖然解決了萬道劍影,但梅良玉也算不上好,他皺眉瞥了眼手臂和掌心的劍傷,傷口縈繞着屬於重劍·殘英和輕劍·雪浪的戾氣,在他運行五行之氣的時候侵入體內,擾亂他的五行之氣運行,使之逆亂。

隋天君往前走去,朝陣中的梅良玉高聲喊道:“你攔得住一次,還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五行之氣逆亂,是每一個九流術士都害怕的事。

哪怕是醫家弟子,妙手雖然能消除逆亂,卻無法自醫。

他絕對撐不過第二次萬劍攻擊。

隋天君剛要發動,忽覺天上異樣,懸日中發出金烏赤箭的鳴叫聲,兩人都是一驚,不約而同地朝天上看去,只見一抹耀眼的金色劃過天幕,落在雪山的另一邊。

梅良玉心有不祥的預感。

若說今晚是文陽輝必殺他的局,這金烏赤箭應該是朝他殺來纔對。

那雪山的另一邊有什麼?

察覺金烏赤箭異樣的,不只二重機關島內的人。

機關島今夜有雷暴風雨,海浪翻滾捲起數十尺,黑羽白頭的海雕在雨夜雷聲中飛往遠方,飛上坐落在東方天宮之上的司徒家。

司徒家祖母的露天庭院中栽種着許多花花草草,百花擁簇中央的幾棵參天大樹。

每一棵都有千歲年紀,根深葉茂,盤根錯節地坐落在寬闊的花草庭院中。

海雕落在光禿禿的古樹枝幹上,轉了轉眼珠,盯着在樹下石桌邊清理棋盤的白衣女孩。

才十三歲的司徒鈴頭髮全部紮起,包成兩個花苞,以髮簪固定,再束上兩根繡有花紋的金色髮帶墜在身後,瞧着十分可愛。

司徒鈴擡頭看了眼海雕,朝它招手,海雕輕盈地落在石桌邊緣,爪子可憐兮兮地抓着石桌邊,不敢踩着她還未清理好的棋盤。

“你倒是很久不來這了。”司徒鈴若有所思地說着,見海雕昂着腦袋看自己,眼睛一眨不眨,便從袖中拿出兩根細長的金針,沿着海雕的左眼邊緣撥弄,將它的機關眼球摘出。

司徒鈴以金針夾着漆黑的機關眼球,睜隻眼閉隻眼盯着,機關眼球內轉動着一縷金色的五行之氣,她的眼眸也隨之閃爍着金色的光芒,窺見了這縷五行之氣記錄的景象:

被叫走的梅良玉、拿着九骰的文陽輝。

“哎呀!”司徒鈴看完後急匆匆地朝庭院深處跑去,邊跑邊喊,“祖母!不好啦!文陽輝拿着機關九骰把良玉哥哥帶去二重島啦!”

機巧閣內,滿鬢銀髮的司徒家祖母正站在屋檐下看遠處雷電,枯槁發皺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單從面相看像是遲暮的百歲老人,可挺直的腰背卻像是年輕人,露在衣袖之外的手掌肌膚白皙,骨節分明,細看之下,能在皮膚紋理之中瞧見若隱若現的金絲。

司徒祖母聽見了司徒鈴的喊聲,只動了動漆黑的眼珠。

站在旁側的玄衣青年司徒瑾卻悄悄鬆了口氣,他本是在這聽祖母訓話的,司徒鈴這一嗓子喊得及時,聽起來像是出了大事,祖母肯定沒工夫再訓他。

文陽輝討厭梅良玉的事大家都知道,他們都是同輩一起長大的孩子,雖然如今沒有什麼交集,在學院也是各過各的,但小時候那點事司徒瑾卻是記憶深刻。

司徒鈴急匆匆跑來,金針夾着的機關眼球沒掉,她遞到祖母身前說:“您看。”

司徒瑾也湊上去看熱鬧,結果卻什麼都沒看見,狐疑地望向司徒鈴,見她甩了甩機關眼球,皺起秀氣的眉頭,還有幾分稚氣的嗓音泄氣道:“哎呀,機關眼球內的五行之氣保存不長,消失了。”

“可是我看見啦!是真的,文陽輝拿着機關九骰,還把一個漂亮姐姐也關進去了。”司徒鈴肅容道,“他想殺兩個。”

“漂亮姑娘,不會是南宮歲吧。”司徒瑾沉思道,“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她上機關島了。”

司徒祖母淡聲道:“青陽南宮家?”

她聲音沙啞,有掩蓋不住的年老滄桑。

司徒瑾點頭:“南宮歲是梅良玉的師妹,按照文陽輝那脾氣,確實有可能遷怒跟梅良玉關係好的人。”

他都敢殺梅良玉了,還怕多殺一個南宮歲不成。

司徒瑾越想越覺得沒錯。

司徒祖母神色沉冷,兩個小輩都猜不出她的態度,短暫的安靜過後,只見祖母翻手間,機關九骰出現在她掌心,轉而遞給司徒瑾:“你去告訴文陽家,若是今晚這兩個孩子死在機關島,那文陽家也免不了要死人。”

司徒瑾笑眯着眼接過去:“好嘞祖母,我這就去。”

不用再挨訓,跑個腿帶個話,還能看文陽家的熱鬧,司徒瑾心裏快樂開花了。

“我也要去!”司徒鈴追着司徒瑾朝外跑去。

司徒瑾低頭看纔到自己腰間的女孩,這妹妹喫什麼都不長個似的,他伸手點着司徒鈴的額頭往後推:“大人辦事,小孩子跟着幹嘛,去去去。”

“我就要去就要去!”司徒鈴頂着他手指的推力往前硬頂,一頭撞到司徒瑾腰上,痛得他哎喲一聲彎下腰去,手裏的機關九骰被司徒鈴搶走,她像陣風似地往前跑了。

“司徒鈴!”司徒瑾氣得咬牙切齒,急忙追上去。

二重機關島。

梅良玉不願意去想雪山的另一邊是師妹南宮歲。

他想翻過雪山去對面,隋天君卻不會放他就這麼過去。

重劍·殘英和輕劍·雪浪再次交錯重擊,發出更加強勢的劍鳴聲,第二次召喚萬道劍影圍殺梅良玉。

纔剛御風一段路的梅良玉迫不得已回頭,反手抓住最快到達身前的一劍,再次施展兵甲陣·古戰場,以千軍萬馬抵消這萬道劍影。

五行之氣逆亂,梅良玉嚐到喉間腥甜,卻壓了回去,他從兵甲陣中出來,立於風雪之中,黑柱之上,眉眼冷淡,遙遙望向遠處也站在風雷柱上的隋天君。

沾血的黑色髮絲揚起劃過他眼眸,遠處的黑衣年輕人看過來的這一眼,讓隋天君沉下心去,臉色有幾分難看。

這睥睨的一眼,像是在說:你只出兩劍殺不了我,要麼放我走,要麼再出第三劍、第四劍、第五劍,看看你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殺得了我。

這對隋天君這般自信的人來說是無聲的侮辱。

隋天君眼中冷意加深,卻又自負地不願再多增一劍,殺他哪需要用到第三劍!

文陽輝御風翻過雪山,正巧看見兩人站在黑色的風雷柱上無聲對峙的一幕,梅良玉雖然受傷了,卻沒有他想象中的狼狽。

不過正好,說明他沒有錯過。

文陽輝剛來,就被隋天君和梅良玉察覺到,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從雪山上御風落地,站在稍遠些的風雷柱上,單手拖着機關九骰,好整以暇地望着對面的梅良玉。

“還好,在南宮歲那邊沒耽誤太長時間,正好能趕上親眼目睹你被萬箭穿心而死的場面。”文陽輝似笑非笑地一句話,成功引來了梅良玉的注視。

風雪飄落在周天火上,烈焰環繞梅良玉,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文陽輝倒胃口的嘴臉,冷冷淡淡地問道:“你把她關進來了?”

文陽輝答得乾脆:“就在雪山的另一邊。”

雪山的另一邊。

梅良玉只盯着他,沒有說話,朔風呼嘯,五行之氣護身中,朔風也無法吹動他衣發。

虞歲正巧從這開始看起,滿地風雷柱和劍痕令人觸目驚心,再看師兄裸露的左臂鮮血淋淋,都看不見完好的皮肉,而他五行之氣逆亂,狀態不佳,對上可以操控金烏赤箭的文陽輝,勝算約等於無。

搞不好師兄這次真的會折在這。

虞歲也想不出他怎麼做才能躲得過金烏赤箭這招。

或許師兄會在這暴露自己的神機術,可攔得住一次也還有第二次,不知道師兄的極限會在哪。

虞歲從五行光核裏看見梅良玉,想起他會其他家九流術的事,眉頭緩緩皺起。

五行光核。

九流術士的五行光核,儲存煉化的是屬於自己的“氣”。

任何九流術,都是五行之氣具象化後的存在。

人體內的“氣”可千變萬化,馴服、感知、交互等等,都是修行如何將五行之氣具象化,不同的九流術,五行之氣的走勢則不一樣。

各家九流術氣的走勢和具象化的存在各不相同,但天賦高的人,感知和領悟都比常人更快,控制五行之氣更加精準。

只有入了流派的人,才能學會控制五行之氣的走勢,將“氣”具象化,有了流派給的九流術具象化模樣,學者便能依樣感知和操控。

入流派時,便已經決定了你本人“五行之氣”的走向,唯有天賦高者,像顧乾,與名家和法家的九流術契合度都很高,因此能修行兩家的九流術。

像顧乾這樣修兩家的是異類,像梅良玉幾乎能掌握所有九流派系奇術異能者,更是異類。

人體內的五行光核儲存的,是有主人的“氣”,但虞歲能無限孕育誕生的五行光核內,是無“主”之氣。

無主之氣,又是天地行氣,可以被吸納、融入,理論上來說,也可以將其具象化。

具象化爲任何九流術。

瀕死時的走馬燈讓虞歲想起小時候。

她以爲自己無法修行,第一次發現五行光核時,想着若是學不會別家的九流術,那就創造自己的九流術。

如今想來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等她入了太乙之後,被萬千奇術異能的力量吸引,早已忘記曾經的豪言壯語。

可現在想想,倒也不是不行。

虞歲掙扎着想要坐起身,卻發現不行,手指使不上力,她試着再次誕生新的五行光核,便感到頭疼無比,像是被萬劍穿腦,撕裂的痛感讓虞歲險些暈過去。

現在暈過去可就什麼都做不到了。

虞歲鼻尖冒汗,深吸一口氣,在這寒冰冬日裏,卻熱得渾身冒汗,衣發溼潤,雪風一吹,倒是讓她感覺到瞬間的沁骨寒涼。

異火彷彿在考驗她的忍耐力,等虞歲感覺疼痛到達極致,超出她承受範圍時,纔在異火光芒中看見一點銀白。

五行光核被分離到她掌心時,虞歲額前有汗水滑落,她緩緩擡手將五行光核放到眼前,忽然意識到,小時候她甚至能將那一簇火焰託在掌心之中。

在她年幼時,掌心之中那簇火焰是如此渺小。

隨着她長大後,火焰依舊渺小,力量卻已遠超她。

虞歲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從異火降臨到被金烏赤箭射穿,她忽地收手握緊五行光核,強迫自己暫時別去想其他,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

光核中的五行之氣很少,無主之氣沒有被煉化,力量不強,光核被毀去時,留存裏邊的五行之氣纔會爆發。

虞歲想試試,她能否操控異火光核中的五行之氣,將其具象化爲九流術。

雖說是無主之氣,但到底是她孕育出的,也該爲她所用。

虞歲輕搓指間,將五行光核捏碎,她的雙目注視着從碎裂光核中溢出的幾縷肉眼難見的金絲,轉瞬化作細小的雷蛇扭曲着身形,露出毒牙發出噼啪地嘶吼聲。

她傷重,心神體力都耗損,無法使用更高級別的九流術,這種程度的八卦生術,只有在文陽輝周身的五行防護被破後,才能出其不意地造成傷害。

比如說毀了他的五行光核。

無主之氣可以被吸納、融入,因此也能入侵文陽輝體內,在體內造成的傷害,比體外更爲致命。

虞歲眼睫輕顫着看回雪山的另一邊,耐心等待時機。

師兄也不是放任自己等死的人。

雪山的另一邊,三人仍舊對峙着還未動手。

文陽輝認爲梅良玉是因爲五行之氣逆亂,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連話也不敢多說兩句,可他卻憋不住,一手輕輕按壓眉心,做煩惱思考狀:“我該怎麼向你描述,我用金烏赤箭殺了南宮歲的事呢。”

文陽輝以爲梅良玉不敢說話,卻聽他聲色沉沉地反問:“你用金烏赤箭殺了南宮歲?”

“我最初不想殺她的,只想廢了她的五行光核,讓她變回平術之人,你沒有看到她在斬龍窟淘汰我時的樣子,現在想起來也讓我覺得討厭。”

文陽輝單手把玩着掌心的機關九骰,目光打量着梅良玉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他的絲毫情緒波動瞬間:“你這個師妹,可比你想象得要厲害,心思也不單純,非要跟我動手,仔細想來,若不是把南宮歲淘汰這事,你也不敢在那麼多人面前劈我金雷,讓我當衆出醜,丟了臉面。”

這話說到後半段,文陽輝眼中的陰沉殺意突顯,連語氣都變得陰森森。

文陽輝說:“南宮歲既然是事情的起因,那也該由她來承受應有的後果。”

梅良玉又問:“所以你殺了她?”

文陽輝挑眉道:“怎麼,你好像很在意這事。”

梅良玉漆黑的眼珠只盯着他,話說得不快不慢:“你殺了青陽南宮王府的郡主,太乙聖者的徒弟,我的師妹,你說我是否在意?”

“不必提醒我這些。”文陽輝冷笑,“怪就怪她是你師妹。”

文陽輝托起掌心中的機關九骰,對隋天君說:“舅舅,你就在旁邊看着好了。梅良玉,我也讓你見識一下我們機關家最厲害的殺器,放心,我會讓它射偏一些,多留你一會,畢竟我還有好多話要說。”

梅良玉的身影消失,文陽輝周身燃着金色的五行防護,他沒有猶豫,手指就要朝機關九骰按下去。

虞歲也沒有猶豫。

落在文陽輝指尖細如微塵的五行光核,先他一步碎裂,迸發的無主之氣具象化爲巽卦·垂風,將機關九骰從文陽輝指下擊飛出去。

五行光核無法破除文陽輝防護,虞歲便換了攻擊對象。

機關九骰突然被擊飛,文陽輝和隋天君都呆住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甚至是不可思議地事情發展,讓兩人都沒反應過來。

文陽輝眼眸中還倒映着機關九骰朝前飛出的景象,目光從怔愣到震驚。

兩人在瞥見梅良玉的身影時心中一震,忙瞬影上前爭奪機關九骰。

怎麼回事?!

文陽輝動身追逐機關九骰時,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恐懼。

梅良玉瞧見突然摔出去的機關九骰,無心去想是怎麼回事,本就朝着文陽輝前進的他,瞬間轉了目標,搶先去拿墜落的機關九骰。

雙劍再次傳來重擊的劍鳴聲,萬道劍影觸發,梅良玉卻也將手中握着的黑色封魔柱插入風雷柱中,金色的結界攔住了文陽輝的去路,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封魔陣呈現三角形,範圍很大,剛好圈住了文陽輝和隋天君。

隋天君只愣了一瞬就反應過來,是梅良玉之前躲閃萬道劍影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扔了兩根封魔柱在邊緣。

封魔結界內限制一切九流天機術。

只短暫的時差,梅良玉已經接住墜落的機關九骰,毫不猶豫地更改了攻擊對象,點下機關。

文陽輝渾身冷汗,這瞬間以爲金烏赤箭的攻擊對象是自己,臉色微微扭曲着後撤,扭頭朝隋天君喊道:“舅舅!”

他眼中溢出懼意,隋天君臉色微變,他也以爲金烏赤箭的攻擊對象是自己。

可什麼都沒發生。

金烏赤箭已經被司徒祖母鎖住了。

梅良玉最先察覺到金烏赤箭無法出動的異樣,他當機立斷,御風先朝封魔結界裏的文陽輝殺去。

隋天君立馬也反應過來,御風術朝文陽輝趕去。另一道黑色染血的身影卻比他更快,比任何人的御風術都要快。

不該如此!

他還在五行逆亂!

隋天君眼皮一跳,忽然反應過來,若是梅良玉此刻沒有使用五行之氣,那難道是……神機術?

以爲金烏赤箭會殺過來的文陽輝拼了命地御風跑,險些撞到風雷柱上,他跑到了結界盡頭,無法出去,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地回頭。

認爲自己會被金烏赤箭射殺,文陽輝都來不及使用別的機關卷軸,回頭就見先隋天君一步來到身前的梅良玉,心臟頓停。

文陽輝眼中映着一身染血,眼含戾氣,如修羅惡鬼般的男人從道道黑色風雷柱後走來,立在後方的風雷柱羣威嚴陰森,上面雕刻的惡鬼兇相和此時的梅良玉相比,也都黯然失色。

此刻文陽輝終於反應過來,陰沉着臉要拿袖中的機關卷軸和紫符。一道金雷從天上劈下,將文陽輝的五行防護破除,將他抽飛時,文陽輝也甩出手中紫符,昭明神將再次現身護在他身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同時發生的。

包括虞歲捏碎最後一刻留在文陽輝身上的五行光核。

梅良玉徒手捏碎紫符,摔落在地的文陽輝剛爬起身就見到這幕,不敢置信地望着昭明神將在雷鳴聲中消散。

貼在文陽輝胸口的五行光核碎裂,溢出的無主之氣侵入他體內,在第二道金雷落在文陽輝身上時,他纔剛拿出機關卷軸,還未來得及使用,從體內爆發的震卦·雷蛇,無數細小的雷蛇已穿過他的五行光核,伴隨着雷鳴聲一同破碎。

再次被擊飛摔出去的文陽輝握緊手中的機關卷軸,胸口五行光核碎裂的瞬間,劇痛遍佈全身,張嘴的求救變作了哀嚎,摔落在地後口吐鮮血。

“輝兒!”

剛召喚輕重雙劍破了封魔結界的隋天君,一擡頭就見文陽輝摔出去,嘔吐鮮血的同時,胸口也溢出大片血色。

梅良玉察覺到不是自己的攻擊,但眼下對他並無威脅,在隋天君憤怒地使出第三劍時,他已瞬影到文陽輝身前,掐着毫無反抗之力的文陽輝擋在前方。

文陽輝望着快要一劍刺穿他頭顱的劍影,半是虛弱半是恐慌道:“舅舅!”

隋天君立馬招手撤去攻擊,望着被梅良玉當做人質的文陽輝,額角狠狠抽搐,他急紅了眼,咬碎了牙道:“梅良玉,放開輝兒,我保你不死!”

“話說得晚了些,何況我的生死如何,你也不配插手決定。”梅良玉一腳踹在文陽輝後膝蓋,讓他跪倒在地,再折了他的雙手反扭身後,聽着文陽輝的慘叫聲,隋天君震聲道,“梅良玉!你竟敢——”

“把劍戒交出來。”梅良玉冷聲打斷他,“三聲之後你若不交,我就殺了他。”

“一。”梅良玉扭斷了文陽輝的右手。

隋天君怒吼,十八道劍魂齊出,殺意緊逼梅良玉:“住手!”

“他不敢殺我!”文陽輝在痛苦掙扎中吼出這句話,梅良玉抓着他的頭髮,讓他擡起頭來,手中黑色的封魔柱精準有力地插/進了文陽輝眼裏,聽着他痛不欲生地慘叫,擡頭看向隋天君道,“二。”

文陽輝倒在地上痛苦地曲縮着身子,被刺破左眼的血色流了他滿臉,他想要伸手觸摸,被扭斷的右手卻也不聽使喚。

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從機關九骰脫手擊飛開始,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控制。

此刻難道要他向梅良玉求饒嗎?

絕無可能!

文陽輝在痛苦中瘋狂喊叫道:“他敢毀了我的光核,我絕不原諒!舅舅,殺了他!”

梅良玉緊繃的小臂線條上都是血水在流,他本人看起來似乎並無異樣,周身甚至燃燒着金色的五行之氣,天地間的五行之氣彷彿都在往他身上聚攏,使得他擁有源源不絕的力量。

隋天君見梅良玉的手握住封魔柱,將其拔出,文陽輝仰天痛叫一聲,而拿着封魔柱的梅良玉似乎正要戳穿他的喉嚨。

“住手!我給你!”隋天君再也繃不住了,將指上的劍戒拔掉扔給梅良玉,“拿去!放了輝兒!”

他做不到放任文陽輝去死,更見不得梅良玉當面凌虐文陽輝。

梅良玉輕撩眼皮朝隋天君看去,見他只扔出一隻劍戒,眼含嘲弄,拿着封魔柱的手指靈活一轉,正要戳瞎文陽輝的另一隻眼。

“住手!”隋天君憤怒地將第二隻劍戒扔給他。

朔風將這兩隻劍戒吹拂到梅良玉身前,他伸手將其全部握在手中,擡眼看向隋天君時輕聲漫語道:“殺你需要幾劍?”

隋天君繃着臉道:“它是認主的。”

“是嗎?”梅良玉聽笑了,縈繞在他周身的五行之氣太過充盈,需要找到一個發泄口才可以。

梅良玉拿着劍戒,將十八道劍魂全數放出。

十八道劍魂排列在他身後,自帶殺意,發出嗡嗡劍鳴聲。

梅良玉擡首看向隋天君,正如他之前立在風雷柱上看回來的那一眼,吐字清晰道:“叛斬。”

名家字言。

隋天君冷眼看着,想使用名家的字言術,使得劍魂叛變,哪有這麼容易。

十八道劍魂靜立不動,可當縈繞在梅良玉身邊的五行之氣落在這十八道劍魂上時,它們開始顫抖。

此刻梅良玉施展的九流術,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劍魂們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依然快要控制不住,隋天君從最初的冷眼不屑,到如今的神情凝重,他不能接受自己花費一生心血製造的劍魂,竟然會在某一天被人策反叛變!

“不可能的。”隋天君話音剛落,十八道劍魂便動了。

最先動的是輕劍·雪浪和重劍殘英,它們雙劍合擊,召喚萬道劍影,頃刻間就將隋天君吞沒。

梅良玉甚至懶得看被劍魂們逼入風雷柱陣中的隋天君,他彎腰拎着還在不斷咒罵的文陽輝,朝雪山的另一邊趕去。

哪怕他御風的速度快到肉眼難見,可身上流落的血水卻灑了一路,彷彿怎麼也流不盡一般,哪怕是沒有受傷的地方,也在往外溢出血水。

這是他使用神機術的代價。

提前損耗壽命。

梅良玉在坡上頓住。

文陽輝被他踩在腳下,狼狽不堪,心中充滿怨恨,本是痛暈過去的,卻被梅良玉踹醒,他混滿血水的眼艱難睜開,掙扎着去看梅良玉身影:“文陽家……不會放過你的,你若是……敢殺我……”

梅良玉垂眸看他,輕笑聲,一腳踩着他的臉,彎下腰去,腳下的力道加重,彷彿能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那張原本精緻漂亮的臉,此刻被碾壓得微微變形。

“當那麼多人的面用金雷羞辱你這件事,你爲什麼非要找理由?”梅良玉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文陽輝不甘心的眼,“就算不是爲了我師妹,只要我樂意,隨時都可以。”

“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搞清楚你和我的差距在哪。”

梅良玉踩着文陽輝蹲下身,心中對他的凌虐殺意仍舊在不斷攀升,但他看起來很冷靜,只是下手越來越狠。

“見到我師妹之前,我不會殺你,因爲我還沒想好該怎麼殺你。”梅良玉站起身,神色冷淡道,“等見到南宮歲後,我就能想到該怎麼殺你。”

他將文陽輝踹下去,看着文陽輝順着山坡滾落。

梅良玉身上的血水稍微止住些,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雪山下方,邁步朝前走去。

如果南宮歲真的死了——

他只想到了這裏。

剩下的不願再想。

除非他看見了死去的南宮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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