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彷喚着兩個教徒，將屋裏那血肉模糊的人擡了出去，扔進轎裏，便任由他歪倒着，一路顛簸。
待他醒來時，眼前的房間雖全然陌生，可青鸞閣獨有的嬉鬧聲，卻不絕於耳。這便是在錦城的青鸞閣中了。
身上包紮的嚴嚴實實，不過只是想他好的快些，早些能接客。
尹鳳強撐着站起來，披了件薄衣，想出去看看，好歹見見光，也不知這錦城有何不同。
“哎呦鳳兒啊，你醒啦？張公子聽說你來錦城了，便日日來這裏守着，可等你好幾天了。”
可憐他薄弱的身軀彷彿有風一吹便能倒了，剛剛從噩夢中醒來，還面無血色。他何德何能，博得這些世家公子垂青守候。
“我想歇息幾日，張公子不妨先讓其他人陪着。”尹鳳輕聲道，言語間甚有些祈求。
鴇子雖依舊笑着，卻向樓上他站的那處走去，邊走邊“好言”道：“你可別不識好歹，張公子可是花了大價錢，早就排上你來錦城的頭一次了。”
尹鳳垂眸，只覺寒冰之下，好似也有冷風拂過般。也罷，他這樣的人，哪配見光。
作勢咳了幾聲，握着欄杆看了樓下那剛邁進門的張公子。
“尹鳳這幾日染了風寒，怕傳給張公子便實在不好了，請回吧。”
說罷，轉身便又回了房間。未曾見鴇子上樓一半，臉上掠過一絲冷意。
自重新見得人世開始，便再也無人認得出他了。瘦弱到好似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般。從此世間只剩下青鸞閣頭牌花倌——尹鳳。
尹鳳對鏡落座，半褪下衣衫，忍着痛將浸滿血跡的紗布一點點拆除，露出滿是刀傷的背來，他喫力地回頭看那銅鏡，儘量想看清楚些。想杜陵子失了心一般在他背上劃下這些刀口時，那副噁心到作嘔的樣子，甚至對他渾身布血亦無絲毫憐惜之意，他只是無情發泄着，隨後將他掀在地上，棄如敝履。
本該是他恨他，卻成了他恨他。
究竟誰纔是誰的心魔？
概是想的多了，便累了，再度昏睡前，仿若看見了他，帶着盈盈笑意向他伸出手來。
終究虛浮一生，亂了心神。
皓月當空時，他才隱約感受到背部懸空，被拉扯得疼痛。
眼還未完全睜開，耳邊便是油膩的聲音。
“鳳兒啊……你這模樣，簡直太美了啊……”
青鸞閣對他使爛了的把戲，便是趁他不備，點了迷香，隨後便將他毫無保留，交給那些公子玩弄。
他仍舊想掙扎一下，卻四肢被縛，全身浮空使不上勁，也只有他自己，能聽見背上滲出的血，嘀嗒，嘀嗒，打在地面上。
分明討厭至極，卻因藥物引誘，他的身子讓人一碰，反倒發出了些舒坦的聲音，這才最令他厭惡。
那姓張的公子將手絹沾了烈酒，滴上他口中鏤空的小球，慢慢滑入他口中，他覺得辛辣難以入喉，看在張公子眼裏，卻似嬌娘討好般的樣子，愈發使他興奮。
他只絕望地，側臉看着窗外，待淚將眼睛清洗的清明，纔看見那樹枝上有紅色衣袂，他原來就在那處看着他。
本已心如死灰，任由擺佈，見到他時卻忽覺慌亂，拼命望着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可立在樹枝上那人卻瞥了一眼，好似道了句：“太髒了。”轉身便離去了。
若非他將他扔在那青鸞閣中，他何至於有此境地。
這便失去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灰燼也被吹散的無了。
尹鳳面上笑意流露着淒涼，任由這張公子在身上肆虐。
來紅塵這一遭，便只剩下一副破敗不堪的空殼了。
翌日。
喚醒尹鳳的是渾身的疼痛，骨頭也散架了似的。他微微側臉，看見枕邊那根銀釵子，輕笑出聲。
這些客人玩的盡興了，便會給他們留下一些物件，當做賞錢。不過尹鳳從來是不要的，在連禁城時，都送給在後廚房裏幫忙的小姑娘，那姑娘才十一歲，再大點，鐵定也是要被逼着賣身的。他願她能早些自己逃出去，帶着些飾物也還能苟活。
尹鳳想了許久，終還是將銀釵拿來挽了一半的發。顫顫巍巍正要起身，門卻陡然開了。站着一位面如冠玉的青衣公子，手中抱着的，不出意外應當是一把琴。看起來一副脫塵模樣，仿若謫仙。
竟也來這地方。
“跟我走吧。”來人輕啓薄脣，說話也仿若是帶着仙氣的。
尹鳳笑，又坐了回去，也不看來人。
“尹鳳今日怕是伺候不了公子了。公子這般樣貌，去哪還尋不到一個……”
“你這小倌兒！我家公子也是你能玷污的嗎？！”
“橘子，我平日裏是怎麼教你說話的？去扶尹公子起來。”那人只是輕聲訓了，淡然道。
“主子……他都那樣說您了……”
青衣公子身後鑽出來一個小姑娘，滿臉不高興地瞪着尹鳳，奈何自家主子吩咐了，只得照辦。
“這是什麼意思？這位公子青天白日的，要在青鸞閣搶人？”
那青衣公子便從袖中拿出一張賣身契放在桌上，轉身便要出門。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人了。青鸞閣再也留不得你。”
尹鳳癡愣愣地跟隨小橘子艱難前行，出門時，鴇子與其他人竟也是笑臉相送，出到青鸞閣外，才發現他們甚至還爲他準備了轎攆。
他受盡百般折磨的十年，就這般輕易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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