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孽緣

當年若非師尊先犯下那般過錯，他又如何能被逼成如今這模樣？

玄真道人枉爲人師，竟也不曾逃過世俗之慾念，欺辱弟子，且爲了撇清干係，竟將一衆責任歸結於杜陵子。

“爲師曾因善念救下你，卻不想你竟對爲師也要使那狐媚之術。終究是爲師沒能……”

一番顛倒之言尤然在耳。

只因這句話，風聲傾戈如牆倒。衆人眼中，杜陵子生來就是個禍害人的妖精，不除他是因玄真道人慈悲。而今他做出這些事情，自然是人神共憤，不可饒恕。然，感念師尊體恤，心存善念，不計前嫌，以渡蒼生爲己任，再度留得他一命。

荒唐。

杜陵子將他迷暈鎖在櫃子裏，他隱約聽得他說：“不要出來，這些事與你無關，你只記得我死以後給我上柱香便可。”

爲了不牽累於他，他給他灌了迷藥，將他鎖起來。

待他再醒來之時，逸陽派血色盡染，掌門被綁在祭臺之上——活剮了。杜陵子隨後亦不知所蹤。

他發瘋般四下尋覓他的蹤跡。路過之處，皆聽人說杜綽是個忘恩負義、血洗師門的魔頭。屠盡師門後成立蓮明教，竟有許多人爭相入教。

沒錯，他曾名爲杜綽。成爲蓮明教教主之後正式更名爲杜陵子。江湖中，除了月華宮的宮主凌月秋外，他是又一個屠了師門的魔頭。

榕睿子抱着長櫻琴站在蓮明教外，一身仙風道骨與蓮明教的畫風截然相反。他身着一襲紅衣，女子裝扮，掩着面容出現在他眼前。

“你欲尋誰？”

“阿綽。”

“他死了。這裏只有蓮明教教主。”

奔波而來臉色慘白的榕睿子見到他後，面上露出一絲欣慰。

“無礙。那我便找蓮明教教主。”隨即便應聲倒地。

醒來後人已在杜府。他也換上了常服。

“你爲何……要扮做……”將問出口時，突然想起逸陽派弟子間的私語，忽而明白了，“無事。你在便好。”

“來尋我這個魔頭做什麼？嫌命長？”那時的杜陵子，還不善僞笑，看着他時仍有不忍之色。

“你不曾做錯。你不做這事，我遲早也會做。”

榕睿子這話，叫杜陵子頗爲動容。他知道自己身負滿門命債之痛，自然不會再叫他也這般。

“我自己的事，自會解決。你的手若是不乾淨了，誰來替我還債？”

本不過是爲了不叫榕睿子似他這般墜入煉獄，不得超生。卻不料榕睿子真這般做了。他殺過的人，他都敬在潛龍山荒廢的山門裏。

“那從今往後，你造孽，我來收場。”他笑。尚且慘白的脣色顯得並不那般精神。

守在他身後數年，杜陵子變得愈發愛憎分明，殺伐決斷。待榕睿子更是，誰若是敢叫杜陵子聽見一絲非議榕睿子的言論，便是要遭殺身之禍的。

“公子。你如此護着他，真就沒錯嗎？”橘子不滿地抱着榕睿子的手臂抱怨道。

榕睿子便又抽出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

“世間之事，遑論對錯，問心即可。”

——————————————————

連禁城。

“快走快走！”爲使葉鈴兒少浪費時間，月江南連葉鈴兒纏腰的月華鞭也給她一塊兒塞在她懷裏，便推着出門了。

“南兒你怎麼這麼着急？好似你要去打決賽似的。”葉鈴兒一邊走一邊將布鞭在腰間固定好。

“我雖打不了決賽，但這個第一，我一定要拿下。”雖初賽便輸了，月江南此刻卻仍舊神態堅毅的彷彿自己要上戰場似的。

賽場觀者席上是前三名的對決，誰最先被扔出場地、或者無力反抗，誰就是第三，次之第二，最終站着的，便是第一了。

月江南看着那賽場上一個熟悉的背影，正甩着胳膊活動筋骨。

“你不是都被取消資格了嗎？還怎麼拿下第一啊？”葉鈴兒有些摸不着頭腦。

“那不是歐陽晚楓？”

只聞月江南一聲質疑，葉鈴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擂臺上那灰白髮參半的中年男子擺着一副蔑視的模樣看着對手，而那對手看着他心生疑竇，遲遲不敢動手。

真是歐陽晚楓，難不成來檢測新一輩實力的？

評審席上還是那幾個人，只是宮昱臣未再出現，連杜陵子也不見了。難不成這第一，他們心知肚明？連評審都不需要？

月江南心中揣度幾分，若論實力來看，新一輩的確輸歐陽晚楓許多，再觀那二人較之莫涼，都不見得能討到好處。看來這名榜第一，非歐陽晚楓莫屬了。

一陣叫聲沸騰，臺上便已經接近尾聲，卻偶然瞥見賽場頭頂的花布之上，坐着一個女子。從樓頂透入的陽光從她耳畔擦過，彷彿在她肩上靠得安詳，她便像是那光的主人一般。

“她……也來了。”

“那是誰？竟然坐在賽場闊頂之上？”

隨即全場一聲歡呼，再將目光投入賽場時，臺上便只剩下歐陽晚楓，臉上洋溢着笑容，一邊揮着手臂。

“嘿嘿，不是我欺負小輩。再不打我都老了，你們也看不見我了不是。”

正當評審席上有人宣佈第一名時，樓頂忽然一躍而下，那女子踩着光落在他身前，叫歐陽晚楓看愣了去。連同觀衆席也沸騰了起來。

“我來要兩樣東西。”那女子側回首卻不願看他。

他心心念念找了快二十年的人，他以爲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了，竟就這般突然的出現了。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歐陽晚楓回過神來，連忙笑道，“只要你別再丟下我了……”

女子皺了皺眉，回過身。

“我並未丟……我要第一，和解藥。”女子欲言又止，只伸手向他討要，彷彿是妹妹向哥哥討要糖來喫一般。

歐陽晚楓此刻卻笑得不再叫人覺得大大咧咧，分明是年邁有些狼狽的模樣竟讓月江南看出了一絲守護神的影子。

“都給你。”說罷，歐陽晚楓自行退下賽場，不過……“不過解藥是什麼？”

“宣佈結果吧。”那女子露出一臉驕傲看向評審席，唯有月江南覺得，這驕傲帶着許多疲憊，彷彿歲月磨去了她的棱角，只剩下一具空殼。

那評審席上的人卻並不願將第一名交給她，連忙譴人回去報信去了。

臺上的女子似乎早便預料到了這結果，踩着賽場邊的木樁便借勢而上，騰空而起，一舉拿下了頭頂那懸着的留給第一的綵球。

周遭一片呼聲，有聲援的，亦有叫罵的，那女子只將綵球借力一擲，便狠狠紮在了罵的最起勁那片背後的柱子上。

“你們若是不服，便叫人上來打，看我配不配拿第一。十個一起上都可以。”

“嚯，這麼囂張？”葉鈴兒驚呼，腦海中閃過一大堆人選，卻並未想到是誰，唯一一個可能的，不是早就成了厲鬼嗎？

“她可是北宮雪緲，我一招都接不下的人。”月江南閉了眼，她連說辭都想好了，萬萬沒想到，冤家路窄，她竟來奪第一。

“還真是……上屆名榜並列第一都來了？那……你的第一還搶嗎？”葉鈴兒輕輕戳了月江南肩膀，抿着嘴笑道。

“當然搶了。不過不是現在。”月江南輕聲答道。

隨即便聽見觀衆席漸盛的呼聲。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與在場許多人都有血海深仇，我們不同意！”

“多少人死在她手裏？這樣的人也配爲城主府效力？！”

……

北宮雪緲反手將劍扔向頭頂那花布，花布被劃斷落在她手中，抓起來便向觀衆席那些人掃了過去，接連一衆人便這般輕易被打了臉，周遭這下才安靜些。

“只要光明正大憑實力戰至最後一刻，便是勝者，這是名榜的規矩。怎麼？今年的規矩由你們來寫？城主府你們說了算？江湖令在你們手裏？怎麼今年人間盛行養犬類，見人就咬？也不顧及一下自家主人的體面？”

北宮雪緲此人不光是武功高強，江湖第一美人，連囂張毒舌，也算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她的話就是道理，不服就打，還偏生愛慕之人不絕。

“我已下臺，自然是第二，欲挑釁於她者，先與我打一場！”

連歐陽晚楓也站在了她身旁，看着一衆人，全然一副誰要上就吃了誰的架勢。

兩人強強聯手，又有誰能匹敵？衆人不忍也得忍，漸漸便不滿地退了出去。這二人要鬧，評審也無可奈何，既然塵埃落定，便也只好收拾東西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