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多喫點,補補身子。”喬阿瑾往牧晚終碗裏夾了個碩大的烏雞腿,滿懷期望地看着他。
一旁的喬母卻搖了搖頭,嘆氣道。
“晚鐘受了寒還未痊癒,再說了,他一個人在外面漂泊了幾年,哪裏消化得了這突然的滋補食物,最好先喫清淡些。”
“喬夫人說的是。阿瑾自己喫就好。”牧晚終將碗往喬阿瑾那邊推了,示意他自己夾回去。
他想起自己兒時生病,阿孃也是這般,不許他喫好些東西,可他偏不聽。有一次就真的中招了,當場躺下,阿孃揹着他走了好遠的路才尋到好點的郎中給他看。那晚的路有些許泥濘,他仍舊清楚記得阿孃一邊揹着他走,一邊還不停地嘮叨,大概就是說他不識好歹,母親說什麼都不聽一類,不過他昏昏沉沉,也沒心思跟她置氣。
“阿瑾,你也像夫人一樣叫我晚終或者阿終就可以了。”
說到這話,牧晚終看到喬母的臉上忽然露了欣慰出來,果然,自己還是配不上他們家的。
“是啊,人家晚終也沒比你大幾歲,天天叫人家兄長,難不成你惹禍了還要人家兄長護着你?給你善後替你背鍋不成?”
喬阿瑾戳着碗裏的飯看着這倆人癟了癟嘴,不再說話,自顧刨了幾口,突然想起一事。
“對了,近來聽聞有些南疆來的難民涌入滄南城,孩兒想……”
提到此時喬母卻立時板了臉,又嚴肅起來。
“不行。”
喬阿瑾本以爲父親的不可理喻只是因爲父親變了,卻不想,一向慈愛的母親竟也回答得如此決絕。
“爲什麼?孃親父親平日裏是如何教導孩兒的?”
“此時開倉,只會引來更多的災民,解決問題的根源不在於你幫不幫他們。有時候你的援手會成爲罪魁禍首。”
“幫助他們怎麼會成爲禍首呢?阿孃,你平日裏都是教孩兒多做善事,要做個爲國爲民的君子。”
“阿瑾,我聽聞這次蝗災的確很嚴重,不是喬府救的過來的。”牧晚終見桌上氣氛僵硬,也開口勸道。
可聽在喬阿瑾耳朵裏,便覺得這二人好沒道理。
“救不過來難道就不救嗎?我們雖不及錦城大戶,不及朝廷官府,可我們能救一人便是一人,這難道不對嗎?”
“阿瑾!”喬母拍下筷子,看了他一眼,“許多事情你還不懂!”
“阿瑾長大了,才知道世人皆是有私心的。”喬阿瑾也跟着站了起來,說話卻帶着幾分失落,癟了癟嘴,便跑了出去。
喬母自然臉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牧晚終向喬母行了禮,道:“阿瑾還小,未曾經歷世事,做許多事情並不知道後果。喬夫人不如讓他小試一次?晚終定會保護好他。”
喬母看着他如此誠懇,自家兒子又那般倔強,幾番考量之下只好點了點頭,喬阿瑾也該長大了。
牧晚終果然在喬阿瑾房間的牀尾找到了他,不禁笑了笑。
“你學我幹什麼?堂堂朔才府的少府主喬阿瑾公子,怎麼能躲起來像個小孩兒似的哭?”
他伸手要將他拎起來,喬阿瑾卻依舊埋着頭,只揮手把他推開,卻不說話。
看來阿瑾是真的生氣了。
“喬夫人已經答應了。我們可以一試。”牧晚終再度拍了拍他的背,輕輕給他順氣,解釋道。
“你們剛剛不是……?”
“跟阿瑾比起來,什麼道理都不重要。”
喬阿瑾擡頭望着牧晚終半晌,抱住他脖子怨道:“你們怎麼能都成爲那樣鐵石心腸之人呢!……”
牧晚終摟着他,仍舊像老母親般輕輕拍他的背。
“聽我說,我們畢竟是民。如果一會兒有任何異動,你就跟我跑。”
在滄南城外臨時設立的棚子裏,牧晚終將身後那些米分成一小袋一小袋再放到喬阿瑾身旁,給他分發給過來的難民。
喬阿瑾自然聽不懂牧晚終什麼意思,只顧着開開心心將糧食發給一個個來領糧的人。一開始人還不算多,他一個人忙的過來,便叫兩個跟來的隨從去幫助一些難民在他們城外臨時搭建的“帳篷”外煮粥。
官府偶爾會往城外放糧,但每個人只給一小碗,哪夠?這些人都是飢兩頓也不曾飽一頓的,卻只能賴在這裏等着官府救濟。聽聞今日有個府裏的公子出來做善事了,難民們自然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於是聞風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牧晚終裝完後面車底最後一點糧食,就上來幫喬阿瑾發放。回頭一看,難民竟涌來了這般多,後面有些難民站久了等的不耐煩了,便扯着嗓子喊。
“讓他們自己拿吧!這樣太慢了!我們還餓得起,還在等我們回去的妻小可怎麼等得起呀?”
“是啊是啊,我阿孃正病的厲害,我都排了好久了,十分擔心我阿孃。”
“我老父前兩天去找喫的還被野狗咬斷了腿,又跟我一起餓了好幾天了!他快撐不下去了……”
“我孃親八十三歲了,她已經三天靠喝那河水爲生了呀!”
喬阿瑾急得把小袋子全往面前的桌上拎。
“那大家一人一袋自覺拿吧,我們的糧食也有限,請大家回去分一些給沒領到的人。我還會想辦法再找的。”
牧晚終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抓着喬阿瑾往後退。只見那些人一見東西都放了出來,如同捕食的獸一般,最前面那人眼睛一亮,胳膊張開一攬,管他多少抱住後拔腿就跑。後面的人自然沒有空管他,爭相搶了起來。
“喂!不是說一人一袋嗎?!你們怎麼發的啊?!”
“憑什麼給他們那麼多啊?!!”
“快搶啊再不搶沒了!!!”
還沒輪到喬阿瑾慌措回答,桌上的已經被搶空,那些人便將面前擋着的桌子掀開。
虧得牧晚終眼疾手快,拉起喬阿瑾就跑。
“我們可以解釋!我們會給他們的!他們不需要搶!”
喬阿瑾甩開牧晚終,轉身要回去。卻又被一把拉過。
“我們先一起去看看有多少人吧!下次咱們好再多搬一些。”
喬阿瑾這纔沒犟,便跟着牧晚終偷偷躲在那些人身後,跟着他們去找難民“大營”。
起先在城門外還好一些,那些人沒敢動手,沒搶到的也只是乖乖跟着回去了。而走出去不出一里遠,便有幾人開始發生爭吵,隨後扭打了起來。
喬阿瑾和牧晚終在後面遠遠地看着,喬阿瑾幾度想要上去勸阻,都被牧晚終按了下來。
“你去了除了被打被罵!沒有人會感謝你!他們可還記恨你沒給他們發呢!”牧晚終壓低聲音低吼道。
“我再回去拿!……”
“你發得夠嗎?就算你發得夠,爲什麼有的人要搶很多?每個人都有他們就不會搶了嗎?”
正說着,那邊的爭吵竟上升爲動手了,有的人被打得厲害只好交出糧來,而有的人抱着自己懷裏僅有的一袋糧,好不容易從那些人的毒手下鑽了出來,拼了命地跑,卻被一塊大石頭砸中了腦袋,當場倒地,隨後有人歡喜地跑去撿那袋糧,趕緊跑了出去。
喬阿瑾控制不住便要衝出去,牧晚終反手拉他時,連衣衫都扯破了。
“回去!”
喬阿瑾哪還聽得下去,雖不知道能做什麼,卻依舊不管不顧地要跑過去,牧晚終只好心下一狠,將他打暈,扛回朔才府。
那以後,喬阿瑾許多天不理牧晚終,見到他轉頭就走,整個人神色都十分低糜,喫完飯便立刻又回了自己的寢房,有時連飯也不肯喫。
牧晚終無奈只得收拾好自己的包袱,臨行前,敲了敲喬阿瑾的門,儘管依舊不會有人理,他仍舊道。
“阿瑾,我知道我這樣的人,在你心裏不落好。我走了,喬夫人只有你一個獨子,她最把你放在心上。你以後要多聽聽喬夫人的話。這世上許多事情就是不公平的,只有你成爲更強的人,才能保護更多的人……”
牧晚終正想着,該如何去囑咐他,才能讓他少受些委屈。門卻突然開了。喬阿瑾紅腫着眼望着他。
“我沒生你的氣。”喬阿瑾吸了吸鼻子,拉着牧晚終的袖角進了房間。“我只是在想,這樣的苦,你一定受過很多吧。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那日聽你講故事時,只覺得十分氣憤,卻並不能切身體會。可當真的看見那些事情發生時,才真的覺得可怕,才真的覺得這些事情,真實存在又殘酷不仁……”
可喬阿瑾說着說着,卻突然被抱住了,他沒能看到這個人臉上滑落滾燙的淚珠。
其實,這一步走出去,他可能再也活不下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生的希望,他怎麼能再離開呢?說出那些話的他,又何嘗不是個弱者?
“牧晚終……你不要走,我想保護你……”
牧晚終雖沒說話,可嘴角卻揚了起來,眼淚又一度從臉頰落下,抱着喬阿瑾更緊了些。
喬阿瑾也不敢推,生怕自己一推,他就真的走了,只好忍了忍,不過,牧晚終這也太瘦了,骨頭硌得他快疼哭了。
“你能教我念書麼?”過了許久,牧晚終才放開他。
他只見牧晚終眼裏閃着光,看着他。突然破功笑開。
“這有什麼難的?”喬阿瑾抄起手擺起譜來,“不過求學應該是這樣的,你跟着我說。”
說道,喬阿瑾又擺出一副夫子的模樣,背起手來,開始走着夫子般的步子。
“吾好君子之徳,君子之行,君子之念也。”
看着他這副得意模樣,牧晚終也配合地像個學生般,跟在他身後:“吾好君子之徳,君子之行,君子之念也。”
“故而求學阿瑾。敬阿瑾爲師……”喬阿瑾正想着怎麼從口風上佔他些便宜,回過頭來卻正巧迎上牧晚終的臉近在咫尺,頓時說不出話來。
“故而求得阿瑾。敬阿瑾爲……”
喬阿瑾立時拿起桌上的書想拍牧晚終腦袋,卻發現身材比人矮了半個頭,不甚方便,剛擡起的手只好轉而拍了人胸脯一下。卻兀地被握住。
“阿瑾,我是認真的。”
“牧晚終!”一聲低沉男聲在身後咳了咳,“掃地去!”
“父親。”喬阿瑾見父親來了,眼神飄忽幾下,對着父親點了點頭,“阿孃方纔有事找阿瑾,這便去了。”說罷,立馬跑了出去。
喬父直勾勾盯着牧晚終,重吸幾口氣。
“喬某雖只見過你一面,卻始終覺得你並非表面上如此簡單。留你這些日子只是想徹查你的身份,如今看來,再給你機會,喬某怕是兒子都要沒了!”
牧晚終只是看着喬父,也不解釋,也不說什麼,只是默默聽着,站定在那處。
“怎麼?難道還要喬某請你出去?!”
“晚終這就去掃地。”半晌,牧晚終纔回道。
“不必了!喬府容不下你!”喬父大袖一揮,也站到喬阿瑾的房間裏,大有逼牧晚終出去的意思。
“朔才府廣納賢才,招攬天下有志之士,爲何容不下牧晚終?”
“爲何容不下你你心裏不清楚嗎?!”喬父氣得抄起方纔喬阿瑾那本書,狠狠扔到了牧晚終臉上,“我喬府獨子,自然有他的路要走!與你志不同道不合,請你即刻出去!否則我就要叫家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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