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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晚終

喬阿瑾公子帶回來一個看起來十分不入流的人。不過朔才府的府主也算是個仁義君子,並非真那般無情,想着自家兒子也這麼大了,又剛鬧完脾氣,讓他接觸接觸這些人,也好叫他反省些,總不能養尊處優慣了,就將所有事都想得天真爛漫。

可喬阿瑾這晚卻翻來覆去睡不着,便索性翻身起來去找牧晚終,也不知道他是否還習慣這裏。

打開門,走兩步便是牧晚終的房間了,他敲了敲門,見裏面沒有動靜,心中卻又十分不安,便又輕聲喊了。

“是我,阿瑾。”

“我睡了。”

裏面傳出的聲音卻有些精神,看來喝完藥還是有些效果。喬阿瑾便輕輕推開門,房間裏黑燈瞎火,只有月光照進來。喬阿瑾輕着步子找過去,卻見牀上空蕩蕩,甚至整潔如初,並不曾動過。

“兄長?”

他探頭四下尋着,卻見牧晚終蹲在牀尾旁,抱着自己。頭低低埋着,似乎想要將自己隱身在這黑夜中一般。喬阿瑾看了半晌,竟覺得鼻尖一酸,他看起來真的一點也不似個殺人犯。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喬阿瑾在他身旁坐下,輕輕靠了靠他。

“兄長,我也睡不着。想聽故事。可母親從一年前就開始不給我講了,說我這般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般。我也知道,我不能總是那樣。”

牧晚終終於將臉露了出來,偏着頭看喬阿瑾。

“我講的故事,只會嚇着你。”

“那可不見得。”見目的得逞,喬阿瑾連忙笑,拉着牧晚終的胳膊,開始誘導,“母親一般就給我講一些案件,我也聽過不少可怕的。不過這些事情也總教會我許多道理。”

牧晚終順着月光望去,窗外的月亮應該又快滿了。

“曾經有個孩子,貪玩淘氣,愛惹是生非,每次出去玩耍,總要弄得一身髒,回到家就總會被阿孃指着鼻子罵,有時還會拿笤帚打……”牧晚終似乎記起某些時光,不自覺地笑着,“還記得阿孃最常罵他的就是像牛一樣,經造,上天入地無所不幹。他曾覺得阿孃是這世上最討厭他的人,所以他也不喜歡阿孃……可是有一天……”

有一天,他偷偷溜到村子不遠處的山洞裏玩,還從裏面捉出來一隻穿山甲,爲了捉這隻穿山甲,加上暴雨突如其來,他在山裏從白日待到了深夜。當他拎着那隻無路可逃的穿山甲回到村子時,卻聞見一股暴雨都沒能沖刷掉的濃厚血腥味。

在暴雨後的夜裏,這村子一盞油燈都沒有。他擡頭看了看月亮,最多也不過二更天,家裏的燈是一定亮着的,因爲阿孃一定拿着笤帚守在門口,等着他回來。

可這日村子裏寂靜得可怕,連圈養的畜牲們都沒了聲音。

越往裏走,他越發現不對。許多戶門都開着,從外面看去,空無一人。走到家門口時,他才隱約看見深色的門上,似乎有血跡。燃起油燈,那血跡彷彿指引着他看見有人被從屋內追殺到門口,最終倚在門上,死不瞑目。

他驚得手中油燈掉落,少年的他,害怕得想要尖叫,卻又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不敢再往屋外去一步,連忙將門關起來,重新點了油燈,將家裏所有的油燈點亮。他還是害怕得蜷縮在桌子底下。

就這樣,他戰戰兢兢,徹夜未眠。日升之時,他早已哭腫了眼,將胳膊咬出了一道又一道血印。日頭漸盛時,他纔敢走出來,環顧四周。昨夜聞到的血腥味,今日便清楚映在眼中。一夜之間,村子變成了地獄,滿世界都是血跡,彷彿那些血跡上有活生生的人在被追着殺戮。

他終於在村子後面一處空一些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巨大的土堆,前面插着一塊木牌,刻着這村子的名字,寫着三十八口人。除去他,這個村子的確三十八口人。

他坐在那墳前號啕大哭,那幾日,他甚至快要失去神志。終於,他想起潛龍山上的逸陽派,他要去逸陽派求助,一定揪出兇手來。

可當他看見那一大塊掛在枯枝上的衣袂時,他癱坐在了地上——這衣料一看便是逸陽派的服飾,且早已被血染盡。突然回想起那些血跡的形狀大多都是濺射出去的,想想除了刀劍一類,應當沒有更吻合的了。

還有什麼可求助的,兇手不就在這嗎?

於是,他又回到墳頭,待了足足有七日,終於打起精神來,走向了滄南城邊的農莊。聽說逸陽派的喫食都是他們那處採買的。從那日起,他便開始給農莊幹活,日日給逸陽派送菜。山下發生這般大的事,逸陽派不可能一無所知。他藉着上茅房的時機,便靜靜躲在一旁偷聽。弟子們總是悄聲說起潛龍山腳的村子,卻總又被他們的師兄們打斷,又有人說起有個弟子與師父有染。他哪管這些東西,只知道,殺害他村子的人,必然是這幫道貌岸然的逸陽派弟子。

每日將笑容堆滿,才勉強混得這些弟子的信任,常給弟子們從山下帶些私物,便叫他們喜歡極了。每每在逸陽派裏,他裝得像是最想討好他們的狗腿子,晚上回到農莊的住處,心中就不停地嘲諷着這幫令人作嘔的東西。全村三十八口人,他可不會忘記。

終於在門主壽辰這日,廚房裏的弟子偷了懶,叫他去幫忙,便找到了機會,將藥下在了米飯和酒菜之中,他不敢賭,但凡漏掉一個,他都報不了這個仇。這裏的人,一個不能少。

奇怪的是,那日壽辰並沒有先見到門主,而是門主讓人吩咐大家先用飯,門主午飯後纔到。他只好找個地方躲起來,等看到這些人一個個接二連三地昏死過去,至少又等了一刻,他纔出來。他先是假裝慌張,四處尋找是否有醒着的弟子,好“善意報信”,沒有一個醒着的,他便從弟子們的房裏拿出了他們平時用的劍,對着一個一個昏死過去的弟子胡亂地砍着,彷彿區區幾下不能解恨,他甚至還捅了許多劍。

就這般殺了幾個人後,他發現這樣下去不但體力不支,還可能藥效過去,所以乾脆對準每一個人的脖頸,一劍封喉。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終究少了三個,找了一個時辰也沒找到。他亦是膽小了些,害怕被發現,棄劍而逃了。

———————————————————

喬阿瑾摒住了呼吸,抱着牧晚終的手臂緊了緊。

“那……那一家五口……”

“他逃回到自己的村子裏。本以爲大仇得報,可以向阿爹阿孃和村子的人報喜了。可當他回到墳前,巨大的坑裏屍骨凌亂,顯然被人翻過,彷彿在翻找些什麼般。唯獨有具半身的,脖子上掛着一根紅繩,屍骨裹着阿孃的衣服。那紅繩上本該掛着阿孃最寶貝的銀菩薩。顯然,是一夥賊人乾的。房屋裏沒什麼值錢的物件,便瞄上了這巨墳。”

“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喬阿瑾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望着牧晚終哭的稀里嘩啦,“爲什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事……”

“看痕跡,這夥掘墓的賊人還沒走多久,路上也有些痕跡可循。尋找這些人的這些日子,他更像個瘋子,看任何人都充滿了仇視。一日,他遇見一名僧人,僧人見他身上戾氣重,便上前詢問……”

那僧人倒是比其他人看他的樣子禮貌得多,先是對他行了禮,才道:“施主因何生恨?”

“有人屠你全村掘你祖墳,這樣的殺親開墳之仇,你難道不恨?”他瞪着僧人的眼眶堆滿了紅血絲,看得出來,此人夜不能寐許多時日。

僧人沉吟半晌,依舊想要渡他,道:“施主若能放下仇恨,坦然釋懷,心中無仇,自然不恨。”

“心中怎可能無仇?!”喬阿瑾突然義憤填膺起來,發覺聲音大了些,又連忙捂了嘴,往牧晚終身邊縮了縮,“此等大仇,換作是誰都不可能釋懷吧?這僧人說的話未免也太事不關己了!”

“所以,他殺了那僧人。”牧晚終眸光暗淡,埋了埋頭道。

喬阿瑾也跟着沉默了,亦學着牧晚終的樣子將下巴埋進膝蓋裏。

輾轉又是三年,沒人知道他這三年是怎麼留下這口氣的,他終於找到那夥賊人,竟是三兄弟,還有一個婦女,和一個八歲的孩童。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滿身血跡,身後倒着一個婦人和她的丈夫,外面還有兩名青年男子。他看着眼前這個孩童,也不過比當初的自己小了幾歲。

那孩子看他的眼神如同他當時恨那些人的眼神。

“那就別報了吧。”

他沒有給這孩子機會,一家五口,全部被殺,他還點火燒了他們的房屋。

許多年過去了。他活着早沒了意義,可他又怕死了,就再也沒人記得阿爹阿孃,和村子裏的人了。

“現在你有親人了,可否爲了你的親人活下去?”喬阿瑾抹開淚花,拿淚眼看着牧晚終。

他的雙眼是他從未見過的清澈與明亮,彷彿一道光,能將黑暗照亮。可光這東西,他抓不住。於是又低沉下來。

喬阿瑾便拎起牧晚終的胳膊,然後一把從他胳肢窩下抱住,腦袋擱在他牧晚終的肩上。

“從今往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也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

牧晚終錯愕地張着手臂,不知是否也該像他一般,拍拍他的背。

喬阿瑾這傢伙,睡得倒是真快。抱着牧晚終也不撒手,就在人肩頭睡着了。牧晚終怕弄醒他,只好就這樣抱着他,也這樣睡了。

於是牧晚終和喬阿瑾的房間裏,牀上都空無一人。誰能想到這兩人躲在牀尾的黑暗裏,就這般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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