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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迴歸

莫驤捂着胸口,驚懼地後退喘息,而後立定,頭一低,與令聞擦身而過,連目中餘光都不肯再分一點。

令聞從震驚中回神:“東行五里,有溫泉。”

“呵,終於還是嫌棄我了嗎?嫌我髒?!”莫驤憤憤地想着,並未停步。

“你可知所中何毒?”

莫驤開門的手頓住。

“巨魑進口即出口,你所中,爲它體內之氣。”令聞的話說的淡定,莫驤卻無論如何無法淡定。

——說白了,那就是個屁!

對於自己的死亡,莫驤做過很多構想,無非與魑魅玉石俱焚,或者與琅璃王宮玉石俱焚,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差點被一個屁給崩死!

莫驤只覺一陣惡寒,步履匆匆向東而去。

唉,還有什麼醜態是不被那人知曉的?若不是念在他身上那一點味道,莫驤殺人滅口的心思都有了。

這樣的心思持續到溫泉後,陡然鬆懈。

——溫泉邊上,整整齊齊擱着一套白衣,襪履,腰帶,甚至髮帶,洗漱用品一應俱全。若不是這裏是荒郊野嶺,莫驤會以爲是簫猛爲他備下的。想來那人所說“去去便回”,去的便是這裏了。

也罷,看在這身行頭的面上,暫且放他一馬。

這裏是溫泉村,地勢偏高,四下遠顧,能看到山坡下,草木掩映的殘垣斷壁,也能看到枯骨成堆,舊衣成泥。

像這樣廢棄的村莊隨處可見,畢竟人魑之爭,總有一方要敗的。

然後,莫驤還看到了——河中有屍體。

那是兩個孩子,屍身完整,被橫生的樹枝擋住了去路,顯然是順流而下漂到此地。

兩個孩子一大一小,看身形大的十來歲,小的只有五六歲,小的全身□□,渾身皮膚潰爛,大的身着青衣,襟口露出一點紅色。

看傷口二人均非魑獸獵食,而是人爲!

莫驤用樹枝將二人撥弄到岸邊,便要伸手去摸那一點紅。

“別動!”

突兀的聲起,莫驤本能揮枝橫掃。

“是我。”枯葉紛飛中,令聞的聲音很是溫和,莫驤還沒反應過來,黑色身影已然靠近。

“你跟蹤我?”心頭涼意化作言語,莫驤的語氣就不那麼友好了。

令聞不說話,繞過莫驤從屍身內襟口摘下一片小小的紅布,隱約可見上面繡了個雲字。這個莫驤倒是知道,都城白雲觀的平安符便是裝在這樣小巧的紅布囊中,簫猛曾經爲莫驤求過一個。

確認此物沒毒,令聞纔將它交給莫驤:“我認得,是秦氏之子。”

秦氏之子是令聞救助的第一個人,他爹也是敢揪謫仙衣領的第一個人。對他們,令聞印象深刻。

莫驤將那點紅攥在手裏,一顆心跌跌撞撞就落到了底。

——看到秦氏之子,就想到豐子清,想到豐子清,就想到自己給出的那把碎銀,再想到豐子清去買雞仔才遇到江湖郎中,總之思緒七拐八拐,過錯就這麼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攬。

這種思維方式自打十二年前便已根深蒂固。這讓莫驤非常痛苦,情緒也是一落千丈。

令聞見不得莫驤難過的樣子,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將手中花送了過去,順帶搭上一句話:“別難過,我會幫你。”

莫驤沒接,而是翹着一邊脣角,笑了笑:“你幫我?!你可會時光回溯?你可會長繩繫日?弒親之仇,毀家之恨,你倒是如何來幫?!”

聲音很輕,卻是一字一句,有嘲諷,更有恨意,令聞聽得分外清楚,一時竟愣在原地,手上不自覺掐着花瓣。

於是,莫驤聞到了一股辛辣之氣。

紅萸?!

令聞手上的是紅萸,這花生的詭異,花邊豔紅,漸變爲紫色,到花心便是黑色,整朵花散着隱約的紅暈,且從早到午,未見敗相。

據說此花千里之內只生一朵,靠明魑闇火溫養,中秋後開花,花開半個時辰,若要鮮採,普通人幾乎做不到的。

可現在,令聞卻採到了。

當然,令莫驤震驚的不全是令聞過人之處,而是這紅萸能醫體寒。

——所以說此人不辭而別,竟是爲了這麼一朵花……只爲醫好我?

“信我,我能幫你。”令聞說着,又將那花遞上來。

——令聞良善,心境明澈,紅萸珍貴,他一個活在暗夜中的人,怎配得起這華袞之贈。

莫驤沒接:“留給需要的人吧,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寒冷,習慣了疼痛,無論哪一個,都能讓人保持清明。

“別跟着我,我是不詳之人。”扔下這句話,莫驤顧自行遠。

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

原來一別,再無經年。抱歉了阿醜,哥哥不得不承認,你已經死了。如今,連你的那一點味道,我也要戒掉了。

第九日,莫驤歸,訊鷹回。

莫驤是在歸途中拾到訊鷹的。自莫驤離開,那鳥兒便飛往密林,成日在上空盤旋,旁人投喂的食物它也不喫,淒厲哀鳴,令人動容。及至莫驤回來,它已經瘦成黑毛雞,再晚一天,怕是隻剩一把骨架了。

莫驤彈了鳥喙一記:“好端端的畜牲不做,非要學人,講什麼情誼啊!”

那鳥兒蹭在莫驤肩頭,片刻不離。比訊鷹更歡喜的自然是簫猛。

簫猛再也不顧旁人眼色,直撲在莫驤肩頭哭了笑笑了哭。如果目光可以實化,莫驤覺得自己定會被謝禹穿刺成篩子。不過此時莫驤也不介意,拍着簫猛肩背安撫。畢竟於莫驤而言,這世間最珍貴的也就是肩上這一人一鳥了。

旁邊謝禹暗自翻了翻白眼,心說這兩人真是西瓜皮揩屁股——沒完沒了了啊!謝禹終是看不下去了,牽了牽簫猛衣袖,訥訥道:“好了萌兒,師兄這不是孔明大擺空城計——化險爲夷了嗎,你該高興纔對,老這麼哭,不吉利的。”

莫驤掃一眼謝禹從醋缸撈出來的臉,柔聲道:“好了,師兄怎麼會死,師兄還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言罷,意有所指地衝謝禹一笑。謝禹愣了愣,臉便紅了,倒是簫猛毫不介意,此時莫驤說什麼她都是歡喜的,只要這人全須全尾回來,怎麼樣都好。

其實與莫驤同來的還有歐陽明。歐陽明當年污衊簫猛與莫驤有染,這一過節簫猛記到現在,以致簫猛見到歐陽明便要掐起來,惹不起,總躲得起,因此,直到夜深人靜,歐陽明才潛到莫驤房中。

“你不是……你是歐陽??”來人比歐陽明多了兩撇鬍子,臉頰更豐滿,腰圍胖出一圈。

“哈哈,怎麼樣?帥到認不出了吧?”歐陽明一副搔首弄姿的模樣。

莫驤:“……”

就那雙色迷迷的三角眼,化成灰莫驤也識得。

歐陽明把自己癱在座椅上,雙手枕在腦後:“莫大爺?您老不會也攤上大事了吧?”

莫驤:“????”

“你好像被人盯上了,黑衣,長腿,寬肩,窄腰,看着是個人物,就在城門口,身影晃了一下就不見了。”

莫驤:“……!!!!”

眉心蹙上一絲煩憂,莫驤:“不提,不知歐陽兄爲何突然來宓城?”

“還能是什麼,聽說獨領風騷的莫門主以身殉職,我這不是趕來祭奠的嘛!哈哈……”

莫驤目光輕掃,擡了擡嘴角,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歐陽明只好訕笑道:“順便避避災,避避災,哈……”

說避災雖顯誇張,卻也不是全無道理。

按着莫驤提供的肖像,那江湖郎中還真被歐陽明給逮着了。

此人好賭,外號獨眼,極擅僞裝,時常扮作書生,貨郎,遊醫等不同樣貌之人,行坑蒙拐騙之事,魑亂之夜失蹤的孩童大多是他誘至小紅塵。

至於誘至小紅塵後,那些孩童是如何同時失了蹤跡,此人便是一問三不知了。

歐陽明以多年老江湖的敏銳嗅覺,嗅到了一絲不安。

一人之力,或許可以將那些孩子誘來小紅塵,但絕無可能□□各處,將他們一網打盡,同時擄掠。比如秦氏之子失蹤於齊玉樓,豐子清失蹤於廢棄藥房。沒有精心的策劃組織,絕無可能做到萬無一失。

基於這份不安,歐陽明偷偷查閱了往年人口失蹤案的卷宗,更是有了驚人的發現。

——近幾年琅璃國失蹤人口不是一般多,且失蹤的大多是婦女男童,婦女以二三十歲居多,大多懂些醫藥,男童以四至十二歲居多,案件最後都定性爲魑亂人損。

到底是魑亂還是人禍,不言而喻。歐陽明只覺陷入無形的漩渦,連呼吸都不再通暢。

窩能不能爬的穩,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被淹死。

精明的老江湖很快寫下交接文書,同時以祖母突發急病去逝爲由,告假回鄉,來個完美的撤身。

第二天,邢司署炸了鍋。

——就在獨眼被捉拿歸案的當晚,還未審出所以然的嫌犯,被人滅了口。

“所以,令親這是又亡了一回?那也是她老人家的災難,你何來避災一說?”莫驤漫不經心地拿捏着手中一點紅布。

“什麼叫又亡啊?這叫又保佑我一次。”歐陽明雙手合十,拜了拜,又道:“你想啊,能進邢司署監牢,卻不將人救走,反而滅口,無非是殺雞儆猴。從拿人到關押,這期間就我與犯人接觸最多,我就怕這幕後之人,把我當成猴啊!”

“已經是了,所以我就不留歐陽兄了!”莫驤起身開門:“請!”

歐陽明急了:“莫驤你大爺,你個沒良心的!”轉而心思一動,又道:“我若死了,西北班就該亡了。”

莫驤不解:“什麼?”

歐陽明又重複一遍,笑道:“如今你我是一棵樹上的猴了,哈!”

“我若死了,西北班就該亡了。”

關押時,獨眼對歐陽明說了這麼一句。

此話言語不詳,指代不清,不過在歐陽明看來,此是犯人自知必死,卻又心存僥倖與不甘之時留下的暗線。因此歐陽明沒將此話寫進交接文書,而是依着西北二字,倉皇中向西北而行。都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但是對歐陽明這種老江湖而言,知道的越多,生存的機率反而越大。

莫驤溫聲道:“抱歉,我與巨魑相博,傷了耳朵,聽不見!”

歐陽明:“……”

“給老子裝聾是吧?”歐陽明正準備貼上莫驤耳朵再吼上一嗓子,不想門口腳步聲響,歐陽明正襟危坐,莫驤收了銀針。

來人是江楓鎏。

“門主還沒歇嗎?這位是?”江楓鎏將失嗅散與寧神香擱在桌案上,又衝歐陽明點點頭,算是招呼。

莫驤不假思索回道:“昔日舊友難得一敘,晚些再歇,有勞江兄。”

慣來疏離的莫驤什麼時候有朋友?

江楓鎏一邊替莫驤查看手腕傷勢,一邊狐疑地多看歐陽明兩眼,他總覺此人有些面熟,卻又想不出個具體的名字。

見莫驤傷勢無礙,江楓鎏離開。

莫驤這纔將手中符囊交於歐陽明:“清流河上游是開城,值得一去。”又耳語一番,交代了此物的來龍去脈。

昔日舊友,這幾個字讓歐陽明滿心歡喜,加上得了新的線索,而且莫驤又靠的極近,歐陽明一時有些飄,低語道:“爺既然拿我當朋友,那哥哥我就在此歇了如何?”

莫驤:“……”

歐陽明心知莫驤的性子,偏生就不怕死的總想要調戲一番,他就喜歡看莫驤含羞帶怒的樣子,那感覺——像在玩火,很燙。

不過這次莫驤並不惱,只是用銀針挑了挑燈芯,便有燈火一閃而亮:“欠你的我已還清,你若不怕我夢中滅了你,你便留下。”

莫驤的聲音是慣常的柔和,目光卻未落在實處,虛虛地散在燈火中。

歐陽明只覺剛纔那點燙熱,同莫驤的目光一般,散了個乾淨,甚至察覺出幾分陰冷,便打着哈哈溜了。

膽小如鼠!

無星無月,夜,黑的寂寞。

令聞一襲黑衣,完美地融入寂寞。他看着對面房中兩個身影親密相談,交疊耳語,看着對面門開了又關,燈明瞭又滅,彷彿整個塵世都睡了,獨留令聞與訊鷹兩兩相對,互相打量。

令聞終是放心不下,暗中護送莫驤回了宓城。

此刻,獨坐高頂,令聞第一次開始想念暗無天日的齊冥地宮,還有啞叔。

他想告訴啞叔,我有那麼一點點難過,他想問啞叔,心墮凡塵,如何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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