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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想你

察覺異樣,好事之人歐陽明再次打探:“莫大爺,您老心裏怎麼想的啊?送到嘴邊的肉不喫,是不是傻?尤其令公子樣貌身形,那滋味……”

“歐陽兄,你該吃藥了。”

莫驤掐了掐眉心,指尖一點寒光晃的歐陽明頭暈,歐陽明扶着額,閉了嘴。

“歐陽。”

“?”莫驤慣於稱他爲歐陽兄,若喚作歐陽,定是有要事,歐陽明正色道:“有何打算?”

“我打算離開。”

“離開?!你一死,你那官宅也被要被回收,你一個死人,你能去哪?”

“你我之事,就別再連累他人了。”

“我還不知道你?你不就怕欠他人情太多還不上嗎?”

莫驤牽了嘴角,沒有否認。其實歐陽明知其一不知其二——莫驤不敢面對那一點味道。

近幾日莫驤快被藥味醃透了,一時聞不到那種青草氣,來日傷勢見好,江楓鎏的失嗅散他不敢再用,到時他又如何與令聞相處。

情感讓他渴望靠近,渴望深深嗅聞。理智逼他屏息,逼他逃離,這種天人交戰的心緒幾欲將他攪碎。

再說在莫驤這裏,喜與不喜分的很清,絕無藕斷絲連,既然不喜,定不會糾纏不清。

見莫驤神情落寞,歐陽明又道:“離開也好,哥哥我賣身養你!當然,你要覺得過意不去,也可以以身相許……”

屋頂角檐上,令聞拿了草莖逗弄訊鷹,二人言談一字不落落入耳中,令聞頓覺興致缺缺,身形一頓,憑空隱沒,唯獨沒有聽到歐陽明最後那一聲慘叫。

夜風起落,今夜火盆,令聞忘記加炭。

活過來的歐陽明趁夜出門,據說去賣身了。沒了歐陽明聒噪,莫驤就着一豆孤燈,在紙上寫寫畫畫,從小紅塵到開城,從小乞兒到獨眼,莫驤把接觸過的人盡己所能一一羅列,試圖從中理出點頭緒。最後他也只得出兩個顯而易見的結論。

——江楓鎏早在宓城已對他起了殺心,否則失嗅散不會關鍵時刻失效。

——江楓鎏殺他定是因爲男童失蹤案,否則府庫內不會擺上男童碎屍。

至於江楓鎏幕後指示是何人,他何時被人盯上,那兄弟二人所言是真是假,這些如同亂麻,繞的莫驤頭疼。

頭疼的莫驤趴在案几上淺寐,一個不慎,又夢行了。

也許是因爲重傷初愈,今夜的莫驤步履緩滯,面色蒼白,整個人蕭瑟單薄。

冷風過處,葉落簌簌,訊鷹低咕。夢行中的莫驤全然不知,有人正目光如刀,緊緊盯着自己。

與那鋒銳目光相反的,卻是來人手中劍,起而落,復又起,躊躇間劍身微顫。

幾番掙扎,劍光直刺莫驤,再無猶疑。

來人力道狠勁,翻轉間直取要害。劍尖刺透衣衫,刺破皮肉,再深一點,便要透體入心。

行刺之人算準了莫驤的脆弱,卻低估了莫驤的警覺。一個從死境逃生的人,一個看慣人心算計的人,又怎會輕易放鬆自己,哪怕是睡着。

生死之際,刺痛使莫驤陡然清醒,他疾步後退,而後側掠,堪堪躲過穿心一劍,眼看劍刃要貼着臂膀劃開皮肉,耳側突然有刺風之聲低鳴而過——來人輕哼一聲,手腕抖動,劍刃偏離。

莫驤看準時機,順勢擊在來人腕骨。那人只覺腕子痛麻,五指失力,待要倒手,劍已經落入莫驤手中。他見勢不妙,拔腿便跑,轉身卻對上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

令聞靜立在前,指間擎一片枯葉,神情蕭冷。

奔跑的腳步頓住。

“江兄?”身後莫驤的聲音溫和如初,稱呼親切如初,唯有抵在後頸的劍尖告訴他,一切都不一樣了。

曾經莫門主傾囊相助,供他調製失嗅散,曾經莫門主救他於魑怪利爪之下,曾經他們同心戮力,浴血奮戰……如今這一劍,所有情誼斬斷,再不可挽回。

劍尖涼意如鋒。

江楓鎏轉過身,扯了黑色面巾:“莫門主,你果然還活着。”

“府庫倉室內沒有我的屍體,所以又追到這了?”

“是啊,”江楓鎏指了指訊鷹:“它在這,你自然也該在這。”

“什麼時候開始想要我性命的?”

“八月十七,出巡之日起。”

“那你爲何不早點動手?”

“是啊,爲什麼啊,我他娘爲什麼不早點動手啊?”江楓鎏突然情緒激動,聲音嘶啞:“早點動手,大家都能解脫。”

“受誰指示?”

“我他娘要知道就好了,”江楓鎏蹲在地上,捂着臉整個人開始顫抖嘶吼:“他們拿我妻兒性命相協,我能有什麼辦法?你說,我能怎麼辦?”

八月十六日傍晚,因隨醫堂失竊案,禁足在家的江楓鎏突然得到消息——盜匪已然投案自首,禁足令解除。匆忙只下,即將出行的江楓鎏囑託謝禹順道稍幾個齊玉樓的好菜,他好與家人道個別。不想飯菜喫到最後,食盒底部有一封信,內容自然不言而喻。

“等等,你剛說,是謝禹?”莫驤只覺如芒在背,如果是謝禹,那簫猛……

江楓鎏抱着頭搖了搖:“飯菜沒毒。”

“是銷魂散,那可是宮廷藥刑用藥,我一個小小隨醫,我他娘解不了啊!”嘶吼終於變成了低泣:“他娘倆只有半個月的活頭了,我能怎麼辦啊,莫門主!”

也許是令聞用藥讓能人心平氣和,莫驤沒覺到心中戾氣,面對一個大男人的哭泣,竟是心生不忍,劍尖垂落。

“你想利用失嗅散,借魑怪除掉我,我不怪你,若我死了,也是我能力不足,可是,可是那兄弟二人與你何怨何仇?你竟忍心?!”

莫驤聲音拔高,一想到肥年二字,心中戾氣終是升起幾分,平凡人家奔勞終年,圖的不就是個家人團年嘛,你倒好,一個藥瓶子,散了兩家人。

劍尖再次指向江楓鎏。

“我,我也是受人指示,我去訂房,途中身上多了封信,信中說,說那兩個人話太多了,叫我想法子殺了他們。”聽見莫驤語氣不對,江楓鎏終於生出了幾分懼意:“我他娘也沒想到你會去那裏啊,我只按信中吩咐做了,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江楓鎏一邊言說,一邊觀察莫驤神色:“後來,又出現一封信,說你沒死,讓我繼續……”

饒是他早已做好身死的準備,可是面對死亡,人還是會恐懼,會抗拒,這是本能。

眼看劍尖離喉嚨越來越近,江楓鎏大手一揮,一把粉末劈頭蓋臉撒開,莫驤只來得及掩住口鼻,江楓鎏人已竄上檐頂,失了蹤跡。

莫驤口鼻雙目火辣辣的疼,灼痛之餘濃重的血腥味襲來——江楓鎏逃跑之餘,還不忘撒一袋子血漿出來,可見是做好萬全的準備。

疼痛能忍,血腥忍不了,莫驤瞬時虛軟。

江楓鎏撒的是自制的安神藥。此藥引燃可與他調配的失嗅散相合,致毒,少則十日,多則半月身死。若不經引燃,兩者相合可立時斃命。江楓鎏怎麼都沒想到,莫驤早已對他生疑,棄用失嗅散。

處理過傷口,令聞坐在牀邊,看着牀上的人:咬傷,烤傷,刺傷,藥傷,中毒,以及大大小小往昔的疤痕。他不知道面前這個凡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又是如何活下來的。難以名狀的情緒迭起波瀾,難過,喜歡,疼惜,渴望……

這個人,刀槍未動,便將他萬年古譚般平靜無瀾的心境攪了個翻天地覆。

終究是亂了心魄。

躺在牀上的人尚不知自己闖了多大的禍。他悠悠轉醒,睜眼對上令聞幽暗深沉的眸子。

令聞睫毛不長,卻是密而黑,直直垂着,將黝深的眸子遮住,順便遮住一些欲語還休的心事。

兩兩相對,莫驤感到極度不自在,他努力揚了嘴角,率先開了口:“抱歉,我得走了。”說着便要起身。

“餘毒未清,先吃藥!”令聞按住莫驤肩膀。

雖然動作輕柔,但在令聞異樣目光的逼視下,莫驤仍是感覺受制於人。心中躁怒再次升騰,莫驤堅決要起。

一個鐵了心要起,一個鐵了心不讓。

“你要離開?”僵持之下,令聞聲音帶了點說不出的意味。

他再次想到少時飼養過的魑怪幼崽,那個小東西每次喝完血,就是這般掙扎着想要離開他的掌心,每次他都是極力掌控,渴望它多陪伴自己一會,直到後來那一身尖刺,使他無力掌控,再後來,它便徹底消失。

那成爲令聞有記憶以來唯一的憾事。那件事導致的後果,就是令聞自己爬進地宮中紅漆雕花的厚重棺槨。對令聞來說,所謂憾事,便是能讓人心生痛感之事,一輩子,有一件就夠了,他不想再有。

“你想逃跑?”令聞一手按住莫驤肩膀,重申。

“????”

“我不允!”莫驤驚疑怔愣的瞬間,令聞指尖拈了藥丸抵在莫驤脣邊。

莫驤起身無果,脣指相擦,大腦空了一下,張口咬上令聞指尖。他於他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他不會對他動手,但——可以動口。

那一口咬的極狠,令聞忍着疼,更忍着心中空蕩蕩的失落以及突然而至的躁動。

不是說我是謫仙嗎?不是清修多年嗎?爲何十年清修抵不住一人淺笑。

令聞以爲他只是紅塵裏走一遭,他想知道,他要拿命祭奠的紅塵是何等模樣。

他走過雲破日出的磅礴,長河流瀑的大氣,走過瓜果甜蜜,走過草木飄香,他走過很多名川大山,看過諸多風物美景,可是沒有哪一物哪一地能讓他長久駐足,除了莫驤。

那個人有情緒,有溫度,有血有肉,遇到他,令聞才驚覺,自己也是有情緒,有溫度,有血有肉,他這一身皮囊,其實與人無異。

他第一次,想要在某個人身邊長久相伴,以一種絕對公平的姿態。

可是這個人偏偏要躲!要逃!我不允!

令聞俯身,突然用另一隻手鉗住莫驤下頜,迫使他看着自己。莫驤鬆了口,大口喘息。令聞靠的極近,寸餘之距,四目相對。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他只想將這個人留住,帶回地宮,與他共守黑暗,長廝寂寥。

可是這個人不願意,他寵溺簫猛,他親近歐陽明,他男女可親,唯獨不肯面對我,我不許!

心念隨目光流轉,鼻息交纏間,莫名的渴望讓他想把他帶走,甚至撕碎,撕碎!

“阿醜,”太近的距離,藏不住青草的氣息,莫驤目光漸趨迷茫。有那麼瞬間,莫驤是可以靠着疼痛恢復神志的,只不過他沒有。

——他實在太想他了,想到骨頭髮幹,戒都戒不掉,戒不掉!

“阿醜。”軟語呢喃,繾綣至極。

令聞怔住,他不知道剛剛還清醒的人,爲何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他更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阿醜,阿醜……”莫驤雙臂環住令聞脖頸,恍惚間歐陽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看上哪個,要了便是。”

阿醜這個名字令聞多次聽到。只是這一次,它以最溫軟的姿態,將令聞所有躁動渴望擊的粉碎,唯留難過,蔥蘢而生。

令聞難過地回抱莫驤。

“阿醜”莫驤呢喃,他分不清夢與幻,分不清真與假,他只是本能地尋着那點味道,焦躁地將身體貼上令聞,脣瓣尋覓着,要將十來年的思念講與一人聽:“我好想你,很想。”

由耳至心,令聞整個人凍住。

脣瓣相貼的瞬間,他讀懂了莫驤的渴望。

原來他心之所念,唯有阿醜——一個亡魂。

涼意覆上心頭,令聞拿開攀在頸間的手臂,讓它們環在自己腰際,而後將人緊緊扣在懷裏——許久。

也許,他能從紅塵中偷到的,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擁抱了。

一番掙扎,莫驤胸口沁出血。

令聞下巴抵在他額頭,一粒金色暗香碾開於指尖,藥物將所有情緒扼殺,莫驤沉沉睡去。

黑夜再次沉寂,唯燈不息,唯風不止。

上一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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