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危機

回到家天色已晚，林薔拒絕了慕辰風的晚餐邀約，說午餐海鮮喫的太多，喫得又晚，還不餓，得消化消化，要不然該長肉了。目送他走了以後，林薔擡頭望了望402的窗口，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不知盛開回來了沒有，有沒有因爲她的失約而介懷。想到昨天晚上他臨走時的眼神和背影，她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在樓下駐足良久才緩緩上樓。

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林薔到了四樓，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敲了敲盛開家的門，沒有人應聲，也沒有任何動靜，然後鬱郁地回到空蕩蕩的家裏。一個人窩在沙發裏，想起奶奶說過的話，“人總是要找個伴兒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該找個伴兒了？林薔眼前浮現出盛開的臉龐，又浮現出慕辰風的樣子，耳畔響起了大學時候流行的那首歌：

離不開我愛的人

我知道愛需要緣份

放不下愛我的人

因爲了解他多麼認真

……

輕輕哼唱着，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林薔窩在沙發裏慢慢睡着了。又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然後腳步聲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停住了，過了一會兒，響起了敲門聲。林薔清醒了過來，確定是自己的門響，於是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到門邊，從貓眼裏看了一下，是盛開，心想他纔剛回來嗎？接着打開了門。

盛開手扶着門框，滿身疲憊。平時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林薔有些驚訝：“你怎麼了？怎麼看上去很累？”

“你這裏有喫的嗎？我餓了。”連聲音都透着疲憊，有氣無力的。

林薔想了一下，說：“沒有什麼菜了，我給你煮碗麪喫吧。”

“嗯，什麼都行。”

盛開進了屋，一屁股栽在沙發上，頭往後一仰，就合上了眼睛。林薔忙活了一陣，煮了一大碗掛麪，還臥了兩個荷包蛋，直接端到茶几上。又翻出一包榨菜和兩根火腿腸，一併拿過去。盛開仍舊合着眼，林薔輕輕喚了他兩聲，才睜開了眼。看到熱騰騰的面，有了點精神，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人一旦餓極了，喫什麼都香，不到五分鐘就着鹹菜和火腿腸幹掉了一大碗麪。喫完長長地吐了口氣，十分滿足地往後一倚，又閉上了眼睛。林薔長了張嘴，不知道該不該說點什麼，可看他疲憊不堪的樣子又有些不忍，於是就打消了想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念頭，乾脆收拾東西去了廚房。

等她洗完碗筷再回到客廳，盛開已經倒在沙發上睡着了。林薔叫了他幾聲都沒有醒，不知道他這一天到底在忙些什麼，竟然這麼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自己發給他的短信，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算了，不叫他了，就讓他在這兒睡吧。林薔進屋抱了一牀被子輕輕給他蓋上，又給他輕輕脫去鞋子，把腳也蓋上。然後蹲下身，靜靜地看着他，此刻他就像一個熟睡的孩子那般酣然。她想起他喝醉了來找她的那天晚上，她躺在這張沙發上本來睡着了，他一湊近就醒了，他也是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她雖然沒有睜眼，卻感受到了他溫暖的氣息。當他抱起她的時候，她還刻意往他懷裏鑽了鑽，假裝睡得很熟，其實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他後來還吻了她的眼睛。聽人說，眼睛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也是表達感情最直接的地方，親吻眼睛，代表了對對方的無比珍視，以及願意爲愛犧牲。她知道他還是愛她的。她看着他的雙脣，想起第一次親吻它時的情景。那是在他們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本來說好填報同一所大學，最後卻收到了來自兩個不同城市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盛開滿頭大汗地跑來問林薔是怎麼回事，明明分數夠了，爲什麼突然變卦。林薔最終沒有告訴他爲什麼，用一個吻代替了所有回答，告訴他她是愛他的，那愛真實又熱烈，絲毫不亞於他對她的愛。那個深情的擁吻，開啓了他們四年異地戀愛時光，那個沒有言說的答案，彷彿又預示了後來無法言說的分別。命運真是捉弄人的高手。

林薔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理了理兩鬢的頭髮，輕輕湊近他熟睡的臉龐，輕輕吻了一下他微張着的脣。現在就用這最後一吻封緘，爲他們綿延了十三年之久的感情畫上一個句號吧……

第二天一早，當林薔醒來的時候，盛開早已離開不知去向。等她到了公司才從容容口中得知了美蘭公司發生的大事。

一名女顧客在網上爆料，說自己的皮膚一向很好，但自從用了美蘭的護膚品後，臉不明原因地過敏紅腫，甚至還有些潰爛，因此質疑美蘭產品的質量，要求美蘭公司給個說法，並向美蘭公司提出賠償事宜。

這件事在網上迅速發酵。由於之前薔薇系列產品廣告片的良好宣傳，以及薔薇基金的公益性質，給美蘭公司樹立了積極正面的企業形象，同時也帶來了豐厚的收益。此事一出，立即引起輿論譁然。正是之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棘手。美蘭官網已經發出聲明，作爲一個有良知的，肩負社會責任的企業，會以認真嚴謹的態度徹查此事，給廣大消費者一個交代。落款是美蘭的首席執行官——盛開，日期是昨天。

聯想到那時自己正和慕辰風在海邊小鎮上愉快度假，而他卻焦頭爛額，心力交瘁地處理突發危機事件，林薔不禁有些慚愧。昨天她還計劃着要和他攤牌，要知道他纔剛剛救了自己奶奶一命，現在又遇到了關係公司聲譽和生死存亡的難關，是不是有些忘恩負義了？難怪，昨天晚上他那麼累，那麼憔悴，一躺下就睡着了。也幸虧自己什麼都沒說，讓他能夠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得到片刻的休息和緩衝。自己除了沒有添亂，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當林薔正在爲自己幫不上任何忙而着急難過的時候，突然收到一條微信提示，是慕辰風，打開微信一看，是一張屏幕截圖，一個人的朋友圈截圖，細看之下，屏幕正中是一個女人用完某款面膜後皮膚水嫩光滑的曬圖炫耀。林薔立刻聯想到美蘭公司的官司，忙給慕辰風打去了電話。

“就知道你會給我打電話，卻沒想到這麼快！”慕辰風醋意濃濃。

林薔聞言一怔，自己光顧着急了，竟忘了他們兩人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你這張圖片是怎麼回事？”儘管有些心虛，還是問出了口。

“就是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美蘭爛臉護膚品’事件的女主角。”

“你是怎麼得到這張圖片的？可靠嗎？”

儘管慕辰風聽到林薔緊張焦急的語氣，有些不悅，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我們酒店一個員工認識這個人，並且知道她最近使用了一款僅流行於朋友圈的面膜。這樣說，夠明白了嗎？”

“嗯。”林薔猶豫了一下，問：“可是……你爲什麼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電話那頭的慕辰風嘆了口氣，說：“因爲我知道你肯定會着急的，我也知道你很想幫他。雖然他是我的情敵，但我也不想用這種方法打敗他。勝之不武嘛！”

“謝謝你，辰風！”

“不客氣。另外，你不要告訴他圖片是我給你的，我不想讓他覺得欠我人情，我只想幫你，又不想幫他。”

雖然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但林薔深受感動。掛了電話，立刻把這張圖片轉發給了盛開，心裏默默祈禱着他能儘快看到，並且能夠扭轉乾坤，順利度過危機。很快她收到了盛開的回覆：“收到！謝謝！！”

他連用了三個感嘆號，也許真的能幫到他了吧！林薔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時地關注着網上的動態。終於熬到下班，直接打車去了超市，買了很多菜和肉。打算做一桌好菜，等着他回來，帶回來好消息。就算沒有好消息，也希望他能夠好好喫一頓，喫一頓好飯，踏踏實實睡一覺。別的忙也幫不上了，心有餘，力不足，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菜、肉，都洗好切好，一切都準備妥當，費時的紅燒肉先燜上，其他簡單的只等他回來再開炒，天變涼了，現炒喫頓熱乎飯。林薔焦急地等待着，乾脆搬了把椅子坐在陽臺上望着他回來的方向。從路燈亮起一直等到出門遛狗的人都回來了，纔看到盛開的車緩緩歸來。林薔立刻起身鑽進廚房，一邊炒菜一邊聽着門外的動靜。終於傳來了“噔噔噔”的腳步聲，然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音。他回了自己的家，林薔略微有些失望，但是她覺得他今天應該會來的。於是繼續炒菜，把準備的菜都炒完，把控着火候，儘量做到色香味俱全，成果還是很令她滿意的。過了一會兒門終於響了，她調整了一下情緒纔去開門，開門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平時從容淡定的神態，看不出一丁點兒慌張。她看到他頭髮溼漉漉的，穿着寬鬆的休閒裝，想必是先回家洗了澡纔過來。

“你回來了，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還在處理。我聞到飯菜的香味了，過來蹭個飯，不介意吧。”盛開淡淡地微笑着，加上剛剛洗完澡，就像一棵雨後的白楊樹，清新而挺拔。

“進來吧。你倒是挺會掐點兒，我剛做好飯。”林薔儘量輕鬆地打趣他說。

“你一個人做這麼多菜？不是在等我吧？”盛開看到滿桌的美味佳餚有些驚訝。

“本來一個朋友要來的，都準備好了，臨時又來不了了，算你撿個便宜。”

“哦，原來如此啊！”盛開不再追問，不等主人發話，坐下來直接開動。

林薔看他今天整個人輕鬆了很多，想必是有眉目了，一邊喫飯，一邊若無其事地尋問他事情進展。

盛開一邊喫一邊說：“收到你發給我的圖片以後，我們想辦法聯繫上了賣那種面膜的微商，拿到了他們的產品，現在已經送去第三方檢測中心做檢測了。雖然檢測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絕對是三無產品。”盛開頓了一下，感慨地說：“雖然我對我們的產品很有信心，但是出了這樣的事，還是難免有疑慮。擔心如果真的是我們的產品質量有問題，那該如何是好？這樣一來，不僅說明我們的企業在生產管理方面存在很大漏洞，我這個管理者將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且如果那麼多消費者真的都使用了我們的不合格產品，難以想象將會對她們造成多大的損失和傷害，那樣我又於心何安！”

“假如，我是說假如，真的是你們的產品質量問題造成的，你會怎麼做？”

盛開放下筷子，認真地說：“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只能承認這個錯誤並承擔相應的責任。公開向受害者向公衆道歉，召回該批次所有不合格產品。對於購買未使用的，和使用並未出現不良後果的，進行全額贖回；對於已使用併產生不良後果的，贖回並賠償相應損失。如果，那時候我還是這個公司的領導者的話，我會對工廠進行全面的停業整頓，從原料供應，到生產檢測，再到包裝儲存，徹查每一個環節，包括相應的管理者和具體操作者，務必找出事故的源頭，徹底整改，以絕後患。”

他回答得很快，應該已經提前設想過了。林薔接着問他：“那樣的話，可能會承受巨大的損失，也再所不惜嗎？”

“是的，如果有錯不認，知錯不改，將錯就錯，那將是自掘墳墓，就算是百年企業，也會毀於一旦。而且，不管是一家企業，還是一個自然人，都應該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不能爲了賺錢，而不擇手段。君子愛財，當取之有道。”

眼前這個慷慨陳詞的盛開，在別人眼裏，也許有些理想化，甚至不切實際，可在林薔眼中，那正是他的可愛可貴之處。在當今社會，有幾人能夠堅守理想和信仰，矢志不渝堅定不移地勇往直前。她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志在必得的少年，她慶幸今生結識他，她無悔今生愛過他。但，也只能到“愛過”爲止了。

她脈脈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個動人的微笑，然後加了一塊兒紅燒肉放到他的碗裏，說：“多喫點兒，喫飽了繼續戰鬥！”

他也笑了，夾起那塊肉一口喫掉，像個貪喫的孩子。

然後兩個人都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