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還能再見到兩年前的沈小郎君。
在昌延街的兩個時辰,是我離自由最近的一個晚上。現在想起來,畫面也是溫暖明亮的。
如今再見他,竟有種故友相逢的欣喜。
他扶着身旁的女郎走過來,看得出來,她已有身孕。
當年引得中書令家兩個嬌客大打出手的小郎君,如今,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
這就好,月亮總是有圓滿的時候的
兩人朝我與衍燼行一禮,我避開,也俯了俯身,算是回禮。
沈時秋這纔看着我微笑:「女郎,好久不見。」
我也真心地露出一一個笑:「沈郎君安好。」
或許沈時秋已經知道了我是誰,畢竟他與衍燼看起來,關係很不錯,也可能他已是衍燼的僚幕。
可好像我也不是很在意了,雖然他成熟了許多,眼神卻仍然澄澈。
旁邊那位女郎一直微笑着,她看起來才十六七,卻要當阿孃了。
沈時秋適時爲我們引見:「這是我妻,袁氏長樂。」
我看着她,問:「是長久安樂的意思嗎」
她果真和沈時秋一樣,是個極包容的人,我於她來說明明是個陌生人,可她點點頭,溫聲與我答道:「是的,這是妾的母親賜予的。」
長樂,真是巧了。
知福常樂,念着怪順口的。
衍燼是真的要走了,沈時秋本就是送長樂來花園透氣,見我們聊得投機,索性隨衍燼一同離去,好叫我們聊得盡興。
女郎湊在一起聊天果然是快活得多。
我與長樂,一見如故,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
看着她的小腹,我好奇得不得了,問她:「我可以摸摸他麼」
長樂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樣子,大方極了:「當然可以了。」
我輕輕把手覆上去,真是不可思議,這裏面已經有了一個小郎君,又或者是個小女郎。
「他有名字了嗎」
「未曾想過呢。」長樂也輕輕地撫摸,「要等他生下來,看看是小郎君,還是小女郎。」
繼而又說悄悄話似的:「不過我已經想好了小名兒。」
「不管是男是女,都叫他阿喻。」
我看着長樂充滿愛意地看着肚子,臉上的神情滿足又幸福,一瞬間與母親和姨母重疊。
難道只要女郎們做了阿孃,都會變成這般溫柔的人嗎
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呢
可我想了想,還是算了,我其實不是很想做母親,我覺得,於娘子的小兒郎,好煩人的。
而且我更不願生下衍嶦的孩兒。
本來就已經夠亂了,再來一個小娃娃,豈不是更混雜
想想就頭疼。
可長樂好像並不知我是誰,她甚至以爲我衍燼的未婚妻子。
她打趣我:「以後你和小郎主的孩子,一定長得很好看。
我慌亂擺手,想要否認。
可她卻繼續逗我:「剛剛我站在旁邊,眼便看出小郎主的齡章是你送的。」
有這麼明顯嗎我呆住,那別人發現了嗎
我不說話了,只聽得她在旁邊笑着繼說:「剛剛進來,又看見你們,我就知道了。」
「你一定是小郎主未過門的妻子。」
見她篤定的模樣,我知她是真的誤會了。
「不是的,我與他並不是那種關係。」我有些無奈,想要告訴她,我是衍燼的阿姐。
可她卻以爲是我怕羞,揶揄道:「有情人間自是不同。」
「不管這個女郎平日裏多持重,可看心悅之人的眼神,總與他人不同。」
心悅之人
長樂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湊近我,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振聾發聵,我幾乎有些站z不穩。
她說:「你心悅他。」
我像是被掀掉了殼的篆愁君,磕磕絆絆到處找自己的殼子在哪裏。
「不不不不是的!我纔沒有心悅他!」
長樂整好以暇地看着我眼神閃躲,手足無措。
悠悠地再次丟下一句:「你臉紅了。」
我立刻用雙手捂住臉,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
可只要一想到她說的,我喜歡衍燼,便得心跳如鼓。
怎麼可能呢我怎麼會喜歡衍燼呢他只是我的阿弟!
可我心裏卻迴盪着一陣又一陣的漣漪,像是有人一直在逼問我。
你真的只是把他當阿弟嗎
你真的不喜歡他嗎
我大聲反駁,我不喜歡,我不喜歡他。
可是那個聲音只是淡淡道:不,你喜歡他。
於是我被擊潰,心裏涌出一股說不清的滋味,似喜又似悲。
我喜歡他。
我心悅衍燼。
終究還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可我寧願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我問自己,怎麼能喜歡上衍燼呢,怎麼能呢?
可偏偏就是喜歡了。
我不再每日都去找衍燼了。
自那晚起,我像是突然開了竅,嚐到了好些以前我出來不曾有過的情緒。
這樣不好。
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明明就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終究會娶妻生子,成爲別人的夫君父親,和他的妻子白頭偕老,兒孫滿堂,死後長眠共枕於棺槨之中。
可是一想到這些,心裏就泛出一股股痠痛。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我想變回從前那個我,不知情愛滋味,也就不用忍受這種苦楚。
我漸漸減少去找衍燼的次數,也很少去姨母那裏了,我下意識覺得,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姨母待我這般好,我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雖然我想同衍燼待在一起,可長樂說,心悅一個人時,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藏不好,那就只有避開。
可衍燼是個敏銳的人,所以在我隔了好幾天再去找他的時候,他皺着眉,終於忍不住了。
「阿弗,你在難過。」
他是用了陳述的語氣,我知道他看出來,可是還是嘴硬道:「沒有!」
「自我扶冠後,你再不似之前一般,日日尋我,爲何」
我編不出來理由,索性破罐子破摔:「沒有爲什麼,就是懶得走了呀!」
「而且我和善善在一起,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情。」
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善善在一起了,善善說她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便不去打擾她。
這些天裏,我很寂寞。
我沒有可以說話的人,像是回到了以前,在府邸裏的日子。
這大概是對我的懲罰,罰我沒有管住自己的心。
可情竇初開的滋味,一點都不像話本子裏面那麼美好有趣,我只覺得滿滿的難過。這些,我都不能告訴衍燼。
母親說,愛是霸佔,是獨享,是容不得他人一絲覬覦。
可是父親愛她,我知道。
雖然父親不喜歡我,可是他是真真切切地愛着母親。
衍燼與我,終究不是兩情相悅。
從前我想着,若我喜歡一個人,當然是要不顧一切地霸佔,可真遇上了那個人,卻又遲疑了。
衍燼啊,他不只是我的阿弟,姨母的兒子,他也是衍氏的小郎主,更是未來的賢明君主。
他答應過我,要做一個好皇帝的。
不過是一個人的落花有意,他這麼好的人,我怎麼能夠讓自己成爲他本紀上的一團墨漬呢
況且我有那麼多不好的地方,喜怒無常,嬌縱暴戾,動不動還要掉眼淚。
算啦,說好要當他一輩子的姐姐的,我就不去想其他的了。
衍嶦總說我沒有心,那肯定就會好起來的,很快我就能不喜歡衍燼了。
所以我打斷衍燼想要說出口的話,問起姨母的生辰。
我有些苦惱,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姨母的生辰,我卻不知道要送什麼禮物。
說來也巧,衍燼姨母和我的生辰隔得還挺近的,我與姨母,也只隔了一個月。
這是我第一次有了對生辰的期待。
還有兩個多月,我就要二十歲了,我竟已這麼大了,真是不可思議。
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牢房裏的那個小女郎。
可我又記得很清楚,父親母親離開十三年了。
我想他們,我愛他們,也怨着他們。爲什麼就拋下了我呢
一想起這些,胸口就一陣陣地疼,我是他們的女兒,可竟連他們的埋骨處都不知。
這麼多年,我從去未看過他們。
我最聽阿孃的話,阿孃最聽阿爹的話,她叫我不要問,要我聽衍嶦的話,就是阿爹要我不問,要我聽衍嶦的話。
衍嶦要我不出去,於是我便不出去。
雖然我不想,可我若是不聽話,阿爹會更不喜歡我的。
所以我一直乖乖地待在不同的籠子裏。就算,就算有的時候想要出去,可我仍舊是按捺下了。
除了有些時候會忤逆衍嶦,我一直都是最乖最聽話的孩子,所以等以後我老了死掉了,見到父親母親,父親一定要最喜歡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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