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轉眼即逝。
衍燼的生辰禮是在晚上,衍嶦匆匆地趕了回來。
他畢竟是衍燼的父親,不論有多忙,都不能忘了爲衍燼扶冠。
而我,一整天都乖乖和姨母待在一起,看着她遊刃有餘地處理內務。
姨母怕我困,陪着我睡了一個午覺後,才喚來侍女梳妝打扮。
爲了配這粉色破裙,姨母特意吩咐司珍侍女,爲我打製了一整套的珍珠佩飾。
還梳了一個活潑俏麗的髮式。
打理妥帖後,我便跟着姨母,動身去往佈置好的水榭。
其實我不是很想和一羣人待在一起。
或者說是不知所措。
不熟悉的人太多,我不知道該如何與她們相處。
更不想理會本就對我有偏見的人。
姨母看我走得越來越慢,伸手拉住我,她的手心溫暖乾燥,我喜歡她拉着我。
「知弗不喜歡吵鬧,一會兒看完希明挑選齡章,不必逼着自己留下,想離開走便是了。」
「可以嗎」我不想別人因爲我指責姨母。
可姨母只是笑了笑,不以爲意。
「我們倒是不怕暗箭難防可她們敢做開弓之人嗎」
「不要怕,孩子。」
「誰都不能傷害你。」
我看着姨母玄色冕服的裙襬,鑲着金色絲線編就的精緻紋路,莊嚴又大氣。是啊,我在怕什麼呢
擡眼看去,面前是長長的廊橋。但接下來的路,我會走得很穩。
我們到水榭的時候,各家的婦人女郎們早已坐好,旁邊侍女們伺候得極妥帖,此刻婦人們都在互相寒暄問好。
一水之隔,對岸便是郎君們聚集的水榭。
姨母拉着我,直到我們坐上各自的位置,我的座位僅次於她的首位。
坐下便有侍女爲我淨手。
姨母微笑着看我擦乾手,才轉頭與衆人打招呼。
竟也沒人問我是誰。
我樂得自在,只看侍女夾菜舀湯,爲我剔骨挑刺,再乖乖喫掉。
桌几上的食餚明顯與別人不同,我知是姨母特意囑咐過的,她的心意我從不辜負。
這般場合確實無聊得很。
我坐在那裏,只等宴會行半。
扶冠禮一過,馬上便是挑選齡章的環節,屆時女郎們也可一同觀看。
看着衍燼選完了,我便去花園透氣,再不用回筵席。
左等右等總算是等到了。
姨母拉着我,婦人女郎們也起身,各自的侍女隨行左右。
一羣人浩浩蕩蕩,去了對岸。
最後在水榭旁的闊亭裏站定,畢竟男女不同席,而大家過來,也只是看個熱鬧罷了。
那麼多人裏,我一眼就望見了衍燼。我第一次見他穿淡色的衣裳,衍氏尚黑,他平時也總是玄色深衣,像個大人似的。換了身衣裳,可算有了些鮮活氣。
他今日與平常也不相同,頭髮全束,扶了冠。
黑玉所制,簡潔質樸。
襯他。
衍燼越發清俊了。
今日他不同於往回,以前,他雖也沉穩持重,卻是不得已而爲之。
我看得出來,所以也總把他當孩子。
而今,他是自然而然地透出了這種氣質。我知道,我的阿弟,是個大人了。
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已經成爲一個可以依賴信任的成年郎君。
長大不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壞事。
有的人是真的長大了,而有的人,看着長大了,其實已然失去了長大的機會。
或者說,是直接枯萎了。
一朵花,還未含苞,未曾經歷過綻開便已凋謝。
於我來說,稚嫩和蒼竭其實是一樣的,身處迷霧
不知道盛放是什麼感覺,索性渾渾噩噩地零落。
可我好羨慕衍燼啊。
縱使我覺得衍嶦千般不好萬般厭煩,可他還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爲衍燼親自扶了冠。
做父親的,對他的孩子總有一份柔軟在。衍嶦不是衍燼的慈父,但他總在的,總是可以看見的,甚至摸得着嗅得到。
我連父親的臉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我的阿爹,在家裏的時候,總穿着那件皁色的衣服。
衍燼不曾說過,可我明白呀。
做兒女的,誰不會敬仰自己的父親呢
即便,即便我的阿爹,他不喜愛我,不在意我,可我還是忍不住想他,想對他撒嬌,告訴他我的委屈。
雖然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受了什麼委屈,可一想起他,便覺得滿心酸楚。
衍燼和我總歸是不一樣的,他有父親,大家都知道,他的父親,名字叫衍嶦。
這是擺在面前的事實。
可他不說,我便也不想。
我只去做一個好姐姐,雖然我總是忘記,可我仍是姐姐。
那,阿弟,扶冠禮成,事事如意。
衍燼說得不錯,果然只有我的齡章是塊明豔的粉凍。
大大小小二十幾枚,幾乎全部是青黑濃翠,還有好幾塊玄玉,最淺也是塊淡水色。
唯獨我的齡章,霸道地放在中間,惹眼得緊。
領章是姨母吩咐她的貼身侍女放的,想是這個原因,位置才那麼明顯。
不過,就衝着這個顏色,不顯眼都不行。
衍燼開始挑選齡章,顯然他也看到了我,手故意從旁邊那枚玄玉上拂過。
我睜大眼睛,生怕他手滑,卻看到了他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
下一瞬他堅定地挑起粉凍的繩釦,我放下心來,綻開一個笑臉。
那枚齡章躺在他掌心,配着他今天的衣裳顏色,竟也算得相合。
旁邊有位婦人笑道:「小郎主選的這枚領章果真獨特,雖是說顏色有些女氣,不曾想,小郎主倒是壓制得住。」
大家附和着,都是一片誇讚。只有我自己知道,下方的篆文刻得有多麼拙劣。
衍燼選定了齡章,裝作不經意眼,見我快樂,也露出笑意。
上首一陣強烈的視線掃在我身上,不必去猜,我知是衍嶦。
想必他心裏正惱怒着,他叫我不要再去找衍燼,可我偏偏去找了,他要我聽話,我卻偏偏要忤逆他。
可是又如何呢
我不想看見他,只把自己的臉轉過去,卻不經意地瞥見了遠處的一樹海棠。
我還未曾來過水榭這邊的花園,畢竟我每日都忙得不得了,哪裏有什麼時間走這麼遠。
康西的海棠嬌氣,仗着自己好看,開個十來天便覺得委屈,不肯再露面。
這邊京陵的海棠可沒有那般小氣,頑強得不行,硬是要撐到初冬,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我既錯過了康西的海棠花,可賞一賞這邊的海棠,也是不錯的。
反正,衍燼的齡章已經選定,接下來大家都能松泛了,我也不用再待下去。
我扯了扯姨母的衣袖,眨眨眼。
姨母愛溺我,自然知道我這是想溜走,別人不注意,竟也頑皮地朝我眨眨眼。
我心下驚奇,不曾想,原來姨母也有這般活潑的一面。
真的是好可愛啊。
剛剛因爲衍嶦而有些煩躁的情緒,一下被撫平。
趁大家散開,我隨着幾個小侍女,悄悄地繞進了花園,宴會正酣,這裏還不會有什麼人進來。
我揮散侍女,只想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歇一歇。
其實我是在等衍燼。
他並沒有表露出要來找我的意思,可我下意識地覺得他一定會來。
因爲我看見了他座位上,有我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果然,在我仰頭找最豔麗的那朵海棠的時候,衍燼來了。
手裏捧着一團包裹着紅寶石的物什。
「這是什麼呀」
看皮好像是長樹上的果子。可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什麼樹的果實會結寶石。
衍燼在我身旁坐下,先是摘了一顆小寶石放在我手裏,示意我嘗一嘗。
這能喫嗎我放入口中,牙齒輕輕研磨,一股甜津津的滋味順着喉嚨流下去。
好甜好甜!
衍燼看我喜歡,把手上的果子掰開,弄乾淨上面的薄膜,同時淡聲解釋:「西川令託人送來的,是西蕃的水果,叫石榴。」
「我嘗着太甜蜜,是女郎喜歡的東西。」
我只看他手裏的東西,不住點頭。他一手捧着,遞到我面前。
好看是真好看,紅燦燦的,排列得整整齊
可我向來是心狠手辣之人,纔不會有什麼不捨得。
攢了一把,啊嗚一口塞滿了舌腔,汁水在口中進濺開來,甜蜜卻又清爽。
可它是有籽的,我含着剩下的果籽不知道吐哪兒,我可不願意用姨母送我的帕子接
衍燼見我沒有繼續喫,嘴巴又鼓鼓的,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正猶豫是不是吞下去算了,衍燼的大手便出現在我眼前,我有些懵,霎時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我有些嫌棄。
倒不是嫌棄自己,而是嫌棄往別人手裏吐籽實在是不雅觀,可頓了幾息,我還是吐在了他手上。
反正衍燼自己都不嫌,那我糾結幹嘛呢還是繼續喫石榴好了。
於是我和衍燼,一個吐,一個接,竟然把整顆石榴全喫完了,倒是不撐,畢竟都是水。
「甜嗎」
「甜。」
我舔舔脣,有些意猶未盡。
衍燼把籽捏在手裏,也不嫌上面有我的口水,起身交代了我幾句,便要匆匆離開。他是這場宴會的主角,總不能缺席太久。
可正當我看着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句男聲:「小郎主。」
清朗又熟悉。
隨機推薦: 富貴逼人、 重生:病嬌景爺他是個戀愛腦、 存心偶遇、 九代廚神、 我能看透全世界、 神奇寶貝之醫武、 .皇家寵婢、 馭獸農女被團寵的日常、 重生之我成了金融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