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頂替他人這事的重要難點就是人際關係，尤其是祁連玉對杜若舟這八年來到底過的什麼日子，見過什麼人一無所知。
不過堂下這人語氣親泛，又稱呼他師兄，難道是杜若舟在長安認識的世家子弟？
他嘴角帶笑，溫聲道：“你怎麼來了。”
連知遠神色自然：“杜師兄，當初承安書院一見相談甚歡，你還說來日爲官一方，請我做堂上師爺。師弟這回來了，師兄可得認賬吶。”
還有這一樁事？祁連玉下意識的看向方主簿，擔憂這會不會是對方設下的圈套，如果他輕易的承認了這事會不會暴露身份。
因此祁連玉微笑不語，除了表明認得連知遠之外，沒有半分親切的模樣。
連知遠眼底晦澀，無聲的輕嘆了之後，又打起精神，“看杜師兄的模樣，是打算考教我一番，既如此，那師弟斗膽一試，也好讓師兄看看師弟是否有成爲師爺的本錢。”
言罷，倒像是自作主張想要參與進這一個案件當中。
祁連玉微微一怔，對連知遠的來意也有了些許迷茫，倘若連知遠和方主簿是一夥的，專門前來揭穿他的身份，那麼他被案子攪擾得焦頭爛額豈不是更符合他們的需求？
因此他不得不考慮起連知遠所說的應諾之事，也許杜若舟真的答應過那種要求。
祁連玉作壁上觀，連知遠出人意料的熟悉審問案件的流程，分別對兩邊親屬和當事人做了問話之後，神情淡然，拱拱手，想要讓祁連玉移步內堂。
多看了連知遠兩眼確認對方無論如何也不是他的對手之後，他和連知遠單獨入了內堂，並且按照連知遠的要求將兩邊親屬暫且留在了大堂，又差使捕快做了一番準備。
王大娘和翠嬸被分別帶到了一個小房間內，之後就一直沒有人和他們接觸，連茶水和食物也沒有，就這樣到了兩個時辰之後。
在這期間，祁連玉和連知遠一直在內堂之中。
連知遠主動提了幾件之前在長安的趣事，又詢問祁連玉在桃源做縣令的感受，以及他初來桃源，還有許多地方不曾去過，要是有時間的話，希望祁連玉能夠帶他逛逛。
和祁連玉猜想的沒錯，連知遠是杜若舟在長安認識的，蜀地人士，因爲父親當初也是長安承安書院的弟子，因此提前了半年抵達長安且住在了承安書院。
當時承安書院舉辦文會，作爲長安世家子弟的杜若舟又怎麼會不接受到邀請，還在文會之上作了一首《詠梅》，驚豔了不少書生文士。
連知遠在祁連玉有意的探聽之下，毫無準備的訴說了不少過去的消息，也讓祁連玉對杜若舟在長安的人氣和事蹟有了些許瞭解。
聽聞杜若舟在那次文會之上，因爲《詠梅》還得到了一位貴女的青睞時，祁連玉上揚嘴角似笑非笑道：“沈小姐？我都快要忘記了。”
聽到杜若舟存在紅顏知己的八卦，祁連玉下意識的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只是想到杜若舟已死，又免不了有些感傷。
連知遠有些後悔自己爲了取信對方而講述太多，因此很快就轉移話題道：“杜師兄，這次不告而來，其實也有別的因由，並不只是因爲那句玩笑話，而是隻有你能幫我了。”
去年科考連知遠不曾高中，連父來信催他回去，然而他一直以在承安書院交流能夠學習更多，以備下次的理由拖着。
這回也不知道是誰傳了風言風語，令連父認爲他玩心太重，在長安玩鬧不堪，想要讓他回家成婚，收收心，定定性，再去參加科考。長安繁華，又沒有長輩管束，連知遠不願回去，因此想到了來桃源尋求杜若舟的幫助。
連知遠苦笑道：“杜師兄，你就幫幫小弟，我父親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再不回去，他真的會遣人將我抓走。但他要是知道我在你這裏做師爺，研習學業，肯定會放過我的。”
他毫不吝惜讚美：“我父親對你最放心不過了，也樂意看見我與你交好，再說了，我在斷案推理一事上也算是頗有研究，從前在蜀地就頗有名氣，你就收留我在這裏可好？”
連知遠態度誠懇，表現的的確像是世家子弟不願被父親強迫回家，迫於無奈之下只能來尋求認識的且名聲好的杜若舟庇護。
這一番話也的確讓祁連玉初步信任了對方，至少對方不像是爲了證明他是假杜若舟而來。
要僅僅是這樣子的話，祁連玉也不是不可以收留對方，除了連知遠所提到的斷案推理的本事，他也想知道在旁人眼中，杜若舟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這八年間，那樣一個翩翩公子，在文人雅士達官顯貴衆多的長安，流傳着怎麼樣的聲名事蹟，長成了何種人物。
祁連玉自謙道：“若是如此，那我還能說些什麼，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令尊爲何會這樣信任我？”
這話有些突兀，連知遠遲疑了片刻，這才從祁連玉眨眨眼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可能，這是在讓他多誇誇杜若舟？
相比於此，連知遠更傾向於祁連玉想要聽到一些關於杜若舟的傳聞消息。這個認知讓他心情頗好，只是有些難以啓齒。
剛纔爲了獲取祁連玉的信任而被迫說了一些“杜若舟”的好話，以此鋪墊連父會因爲杜若舟的面子而放過連知遠。但現在單純是因爲祁連玉想要了解，而需要說出那些事，有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之嫌。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準備好坦白，可將來時機成熟之後，他必然要坦白這個事實，那麼今日的這個行爲，也許會讓元安更爲生氣，且成爲他的黑歷史。
想到這裏。
去年的榜眼，祁連玉少時的同窗好友，聞名長安與桃源，曾經的杜若舟現在的連知遠，有種不安的情緒被迫縈繞在心底。
這可如何是好。
他表面沉靜，心底卻異常的煩憂。
但願到時候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坦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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