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的動作突然僵硬，微微側過身，看向迴廊處一個打着燈籠另一個似笑非笑的“熟識”。
連知遠稍稍讓開了半步，讓祁連玉可以更爲直接的看向張獵戶。
被喊破身份之後，黑影捂住面罩，想要儘快逃跑，然而從東西兩處通道同時衝進來七八名捕快。宋揚站在東側爲首的位置，瞥了眼那位“杜縣令”，心道原來背後竟然有這樣的緣由，難怪白日匆匆斷案瞭解。
事實上，這都是在釣魚。
花園內被捕快手中的燈籠給照得大亮，吉祥樓的掌櫃和東家也都來了，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包圍圈內的那個人。
四方無處可逃，張獵戶順勢拽下面罩，塞在袖中，面帶驚喜，憨笑道：“縣尊大人晚好。”
“不過小人委實聽不懂大人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還請大人解惑。”
祁連玉忍不住感嘆人不可貌相，這看着大大咧咧的張獵戶，這會兒倒是膽氣頗足，沒有半點露怯。
連知遠清咳了聲，“大膽，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難道還以爲你可以瞞過大人的法眼？你若是自己招了，念及初犯，大人未必不會從輕發落，要是錯過了，只怕少不得喫些苦頭。”
張獵戶咬死不認，“大人，小人實在聽不懂，小人之所以半夜誤入吉祥樓，不過是剛纔席面上貪杯，也不知怎麼的，酒勁上來了，竟然就走到了這來。”
真是不知死活，誰喝醉了還戴着黑色面罩，偷偷摸摸不發出一絲聲響的爬牆，連知遠下意識的瞥了眼宋揚，縣衙捕頭關鍵時刻總要使些威懾力。
宋揚遲疑了會兒，只當做沒看見。他來時得了方主簿的叮囑，別問緣由，反正對連知遠生份些，別當他還是那位就行了。
連知遠也沒多想，開口道：“大人給了你機會，可是你卻不珍惜。”
“你可知你犯了律例中的幾條罪狀，誣告民衆，冤枉他人，更欺瞞大人，妨礙公務……現在還有一條，就是無故侵害百姓家財……”
一重重的罪責被指了出來，火光之下，隱約可見張獵戶的表情難看了些許，然而卻強撐着回道：“小人冤枉啊。”
衆人神情冷漠，也沒了多少耐心，祁連玉冷冷的看着張獵戶，保持住縣尊的面子，而後連知遠拿出了一簇斷了根的鐵刺草。
“你可識得這是什麼？”
張獵戶凝神看去，晃了晃腦袋：“不認得。”
連知遠嗤笑：“遠青山上的鐵刺草，我初來桃源，識不得也就算了，你既是山上獵戶，如何能不識得這草。”
張獵戶急忙改口：“許是剛纔一時慌張，沒看清，這下看清了，確實是鐵刺草。”
連知遠笑了笑：“你剛纔之所以說不認識此物，是擔心暴露自己，殊不知反倒露出馬腳。既然你什麼都不願意說，那就由本師爺來說。”
連知遠雖然才接觸這個案子，可查探過後，將其中的幾個線索串聯來看就簡單了。
“你說虎皮被徐關蓄意盜走，那麼你能否說出那虎皮尺寸，如何獵到的，那虎皮身上又有多少道傷痕，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痕跡可以證明。”
連知遠接着又道：“你說不出來，因爲從來都沒有什麼虎皮被盜，一切不過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罷了。”
“虎爲百獸之王，兇猛無比，前些日子你卻突然稱自己又獵了一頭猛虎，還特地到吉祥樓來吹噓，謊稱自己要將虎皮兜售，並且故意讓包袱露出零星虎皮部位，只是爲了讓大家相信你真的獵了猛虎。”
“但其實，那日樓內客人並未真的見過那虎皮，只是被你引導，先入爲主，這才誤以爲包袱內的真的是虎皮。”
“我打聽過，你兩年前在遠青山上的確狩了一頭猛虎，將虎皮賣給一外來商隊，自己則留下了一些被刀箭劃傷的破損部位。料想你就是用那些邊角料，將鐵刺草填充進去放在包袱內僞裝新鮮虎皮。”
“那日你酒後去上茅房，讓方通看顧包袱，實則當時已經做好了準備，將那些鐵刺草夾帶在身上然後扔在茅房外的草地上。吉祥樓每日都有人上門供應柴火，指不定就夾雜了些許。但是鐵刺草可以如此做，那些殘破廢料就不行了，因此你順手將其埋在了花園這兒。”
“今次聽見有人說後花園要重新翻修，擔心這些殘破廢料被人挖出，這才連夜趕來想要啓出。”
“張獵戶，你可真是煞費苦心了。”
連知遠擲地有聲，在黑夜火光之中更爲清晰，祁連玉雖然隱晦聽連知遠提及過這個猜想，卻還是現在才徹底明白張獵戶到底是如何自導自演了這一齣戲的。
祁連玉略想了想，輕聲問道：“徐關與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冤枉於他。”
張獵戶啞聲望向祁連玉，知道事情已經徹底敗露，再死撐下去，指不定要捱上幾頓毒打。他倉皇跪下，“大人饒命，是小人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欠下賭債後還不上，這才走了歪路。原本是想趁機訛上吉祥樓一筆，誰知道當時小二竟然離開了包廂，情急之下，只得找了個墊背的。還請大人從輕發落，饒過小人。”
一通指天喊地發誓自己下次不敢後，宋揚命人拿下張獵戶，向着祁連玉拱手道：“大人？”
祁連玉愣了愣，這個時候該怎麼做。連知遠很懂事的搭腔，“這便將犯人帶入牢中，等候發落。時候不早了，各位也該早些休息，免得耽誤了明日的安排。”
祁連玉拍了拍連知遠的肩膀，示意他做的不錯。宋揚讓衙役帶着張獵戶回縣衙，邵長衡將祁連玉二人送出吉祥樓，剛剛大破虎皮案的祁連玉心情舒暢，伴着月色，突然停下腳步。
“那徐關既然是爲了買綠尖酥給寧寧，又爲何不實話實說，徒惹事端，引人猜忌。”祁連玉這一點並未想通，且連知遠也沒有解釋過。
連知遠心中讚了聲元安看得很細，不過，他聳聳肩，“師兄，我也不是神人，哪裏知道的了這麼多。也許是擔心寧寧的安危罷，左不過那幾個緣由，也許將來就能知道呢。”
祁連玉打了個哈欠，也沒有深究的打算，反正案子破了就行，一些無關緊要的疑點忘記就是了。
月光之下，連知遠滿目笑意，突然側身拱手道：“恭喜師兄破獲虎皮案。”
祁連玉笑了笑，替黃泉之下的杜若舟應了下來。
雖然請了外援，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沒給他那榜眼好友丟人。
突生念頭逗一逗祁連玉的連知遠忽然重重的打了好幾個噴嚏，一個比一個響亮。
恩？
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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