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早庭軒的果子

戲房是劇場中演員們化妝以及短暫休息之處。

因爲今天竹念和梅染塵在此，沒有戲目之人也都出了戲房，旁觀他們的演說。

這會兒因爲有人受傷，劇場負責打雜的小阿令便去戲房找活血化瘀的藥來，他剛進去，就看見一人趴在了妝臺前。

小阿令覺着奇怪，心想外面都鬧得一團亂，竟然還有人在這裏安穩睡覺，到底是哪個沒心沒肺的。他笑着過去，拍了拍那人肩背一下，正要逗弄一二，說上幾句俏皮話，卻見這人輕鬆地被推倒在地。

他顫顫巍巍地湊了過去，將手指放在對方鼻間。

沒有呼吸。

小阿令在劇場長大，勉強也算是見多識廣，可這麼個十三歲的少年人，陡然面對死生之事，難免還是驚駭不已。

衆人聽到動靜進來之時，就看見他跌坐在地，面上早已經掛起了一層薄汗，嘴脣泛白，眼神渙散，顯然是被嚇到了。

連知遠蹙眉，“宋捕頭，煩請讓人守在劇場之外，不許任何人出去。再去將江白請來查驗屍首，現下劇場發生了命案，兇手可能還未離開，還請諸位都候在這裏，聽候杜大人安排。”

祁連玉站在一旁，下意識地掃了眼戲房，除了這個正門口之外並無其他出入口。戲房裏東西不少，箱子櫃子好些，還有化妝臺，藏人的地方少。

祁連玉聽見連知遠這話，點點頭。

他們此次前來保康門瓦子並沒有帶多少人手，好在傅團長主動提出讓劇場護衛守着，宋揚這才得了空檔去尋江白，留下祁連玉和連知遠在戲房內查探。

片刻後，祁連玉被傅團長拉了出來。

“大人，我們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您可一定要爲我們做主呀。”

“這兇手要是不抓出來，以後誰敢來我們劇場聽戲賞戲。”

祁連玉溫聲寬慰道：“本官在此，自當會爲爾等做主，法理綱條在上，容不下這等惡徒。”

傅團長苦着臉，還要再說些什麼，祁連玉默默無視對方，向着他處走去，彷彿見到了什麼對此命案有幫助的線索。

他環顧左右。

“哎，裏面怎麼樣了，誰死了，看見了沒有。”

“兇手在哪兒，我們不會也有危險吧。”

“放心，有小杜大人在這能有什麼危險，老老實實待着不就是了。”

“娘，我想小解。”

“他娘蛋的，誰踩了我一腳，沒看見這兒有人嗎！嗬，又踩我一腳，千萬別讓小爺我看見了，爾母婢也。”

百姓七嘴八舌，儼然一副無所畏懼的態度。縣令大人，捕頭，主簿，師爺，這縣衙幾乎全來這了，再加上他們人多勢衆，就算真有歹人，他們一口唾沫也可以將人淹了。

更有甚者，還拿起了之前備好的零嘴，坐在位置上旁觀，時不時地詢問旁人，有線索沒？抓到人沒？何時能走？

祁連玉被這些嘈雜聲音給攪得頭疼，往日他在魔教之時，他一個眼神，那些教衆便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然而此時，此刻，他頂着這張臉，只能溫聲安撫衆人，讓他們切莫恐慌，也不要嘈亂，讓那隱於暗處的兇手鑽了空子。

……

真像個書院先生，面對的還都是羣熊孩子，祁連玉在心中暗啐了自己一聲。

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打小就最煩這種場面了。

因着人多，嘰嘰喳喳一通，祁連玉心中無名火起，就想着將幾個刺頭教訓一番，也好讓他們都安靜些。

他手上捏着幾枚寒山派的九制寒山刺，刺入體內一般人看不出絲毫異樣，正要用出。忽然想到這寒山刺殺傷力太大，要是用出，中刺之人不躺個十天半個月都起不了身。

也就吵吵而已，倒也不至於鬧這麼大。

前魔教護法眉頭微蹙，反手將寒山刺收回，彎腰撿了幾枚指節大小的圓潤石子。

石子好啊，不死人，還能住口。

他看準了一個聲音最響，氣勢最兇之人，彈指欲動，一隻手悄然蓋了上來，遞了一袋牛皮紙包着的東西。

“提前備了一些蜜餞，師兄不妨嚐嚐。”

“恩？這些石子。”連知遠手指觸碰到了那些石子，微愣，旋即猜出了這些石子的可能用途。

連知遠：……

祁連玉清咳了聲，虛晃一下將石子收起，“你不覺得這些石子有古怪嗎？”

元安行走江湖，肯定積攢了不少江湖經驗，難不成這些石子真有問題？連知遠肅然問道哪裏有問題。

祁連玉語氣篤定，“你沒發現這些石子都太圓了。”

“算了，和你說這些也不懂，我自己再去琢磨琢磨，你不用跟着我了。”祁連玉忽悠了一通，轉身在劇場中尋找線索。

他握着那袋牛皮紙，打開一個口子，捏起一塊糖漬梅乾放在嘴裏。

早庭軒的果子。

甜滋滋的。

心底的煩躁被壓了下來，他不動聲色打量着其他人，想要試圖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見的東西。他見過的殺人手段不少。

凡殺人者，一定會在身上留下痕跡。

在這些看似尋常的旁觀者中，兇手正隱藏在其中。

另一邊，連知遠在戲房內查看死者身上狀況，江白不在，他也不好擅自動了死者身上的衣物，只能憑藉眼力揣摩。

死者叫做崔奕，在劇場彈二胡，偶爾還會在勾欄裏表演戲法。

不過聽傅團長所說，崔奕此人平日裏寡言少語，是個不會來事的，脾氣又臭，在團內也就幾人和他搭得上話。要不是此人彈奏二胡功底不弱，傅團長早就尋個由頭把人趕出去。

“阿令？你怎麼了？快來人，救救阿令。”

方主簿就在一旁，瞥了眼，立刻喊道：“有醫者在場嗎？”

沒人迴應。

方主簿只能換個問法，“會醫術也可，不拘其他。”

當下有四五人迴應。

“我給牛接過生，可以嗎？”

“誰有香灰呀，我可以請神救人……”

“……”

“都讓開，我家掌櫃會一點醫術。”李盤盤開出了一條路，穿着淺綠色衣裙的沈微走到前來，她從腰間香囊中取出一丸藥。

“阿令他驚嚇過度，心神失守，這是安神丸，應該對他有些效果。”沈微一邊說一邊將丸藥餵給小阿令。

“這樣就可以了？”方主簿問了聲。

“還不行，他現在這樣子還需要外力幫助，不過這裏也沒銀針，所以我只能。”話音還未落下，沈微甩出一巴掌落在阿令的背上。

小阿令整個人抖了抖，也抖在了衆人心中。

旁人跟着嚇了一跳，接着便看見沈微翹起蘭花指勾了勾鬢髮，嬌弱地笑了笑，“事急從權，我也是救人心切。”

衆人打了個哈哈勉強附和。

是啊，救人心切，不然都會以爲你這是趁機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