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插曲

凌晨鹽城飄了場小雨。

清晨，路面潮溼，空氣清新。

早自習。

“把上週考的試卷拿出來，我們簡單評講一下。”王燕戴上小蜜蜂，恰斷一截粉筆。

亦夕翻了翻書包，又看了看抽屜，她有點疑惑。

沒有？

她放慢了動作，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遇到陸惟，書掉在了那裏。她沒管，也沒想到。卷子估計是夾在那疊書裏。

她蹙了一下眉。

王燕試着小蜜蜂，正色說道，“有沒有人沒帶卷子的，給我站起來。”

亦夕聞言，站了起來，坦然面對王燕。

本來只有她一個人，她只覺身後一陣躁動，紀委簡林也站了起來。

兩個好學生一起站起來引得教室內一片譁然。

“怎麼回事兒？上週才發的卷子，放個雙休連姓都不記得了？”王燕瞟了一眼得意門生。

同學們向他們投去同情的目光。

亦夕平靜開口，“我弄掉了，抱歉老師。”

“我的也弄掉了。”簡林也道。

王燕倒覺得有趣的很，“你們約着一起掉的？”

“都高二了，還沒有點兒收拾。”她喋喋不休。

“坐下吧。和同桌一起看。”

王燕終於放過他們。

亦夕坐下後，林鈺湊近她，小聲爲她“打抱不平”。

“就試卷掉了多大點兒事，她能罵一節課。”

亦夕扯了扯嘴角，移了一下椅子，“認真聽課。”她拿出筆在林鈺的試卷上做上批註。

“簡林，你卷子不就在你手裏嗎。幹嘛站起來。”簡林的女同桌問他。

簡林沒回答，看了一眼那個背影。

一首激昂悠揚的電話鈴聲響起，王燕不高興地“嘖”了聲。

“喂。……嗯，好的好的。”掛斷電話，放下手機。

“亦夕，你弟弟把你卷子送來了。”

亦夕擡頭，啊？

她哪裏來的弟弟。沈媚只生了她一個。

但她還是在衆人的目光下走出教室。

……

回教學樓的路上，亦夕抱着書，不留神踩到水坑，濺起來的水打溼了她的褲腳，她沒怎麼在意。

“姐姐，書……你的書。”男孩兒用着稚嫩的聲音說，並把手裏一疊書遞給她。

她接過書，露出笑容，“謝謝。你撿到的嗎？”她彎腰跟他說。

男孩兒長的白，臉圓圓的，但也不胖，很可愛，看起來像是個糯米糰子。

糯米糰子明顯臉紅了，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嗯……嗯！”

亦夕蹲下來，與他保持平視。摸了摸他的頭。

“你叫什麼名字啊？”

糯米糰子愣了一下，說，“我叫肖循。”

“循規蹈矩的循。”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記住了，姐姐要上課了，再見小糰子。”亦夕揉了揉他的頭髮，往回走。

肖循揚了揚小手，“姐姐拜拜！”他咧開嘴，露出又小又尖的虎牙。

那個姐姐好溫柔，好漂亮。

不像自己的哥哥。動不動就兇他。

說到哥哥，幫他把書還給大姐姐，已經圓滿完成任務了。有玩具可以買啦！

小白團子樂呵呵地往家的方向跑。

……

下午，連考了兩堂試，大家抱怨着。

“我已經提前感受到高三的痛苦了。”

小崽子們都變得安分了很多，用李洪的話來說，就是個個“萎靡不振”。

晚自習沒有老師在，亦夕趴在桌子上，在題上勾勾畫畫，只是圈了重點，直接寫了個答案，沒有一點過程。

她今天好睏，感覺累到不行。一到冬天，亦夕覺得她要冬眠一樣。

睡得早起得晚，還是困。

放學，亦夕選擇不回沈媚那個家了。

學區房那把鑰匙剛好帶着，她轉動着鑰匙，門開了。

她打開燈，房子很新，她只住過一次，房子的裝修是藍色加粉色系列的，很少女，沈媚給她選的。

她放下書包，走到陽臺打開了窗戶，一股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沖淡了房間裏悶悶的空氣。

她太累了，倒在沙發上就睡。

……

酒吧裏，嘈雜吵鬧。肖野摟着幾個豔麗妖嬈的女人，笑得放蕩。

“哥們兒，跟我們來酒吧女朋友不生氣？”肖野玩弄着懷裏女人的長髮，看向程錯。

後者正在拒絕豔女送來的酒。

“滾。”他對肖野說。

肖野沒理他，手開始不老實，放在了女人的臀上，揉了揉，惹得女人嬌呼。

“壞蛋。”

肖野挑眉，壓低聲問道，“不喜歡我壞？”又揉了揉，女人被他撩得開心。

肖野注意到一旁不喝酒玩手機的許奈，他推開女人，走向許奈。

“養魚呢？”肖野把手搭在許奈肩上。

許奈端起酒杯，酌了酌，一飲而盡。他打開肖野的手，起身。

身後的肖野一臉不解，許奈簡單解釋，“買包煙。”

“你真無趣啊，幫我帶包軟雲。”肖野的聲音從身後方傳來。

許奈沒管他。

肖野坐回座位，手搭在程錯肩上，瞄了一眼四周，突然他眼前一亮，“三點鐘方向，看起來是新人啊。夠豔，夠騷。”

程錯瞥了眼肖野，罵了句髒話。

手機突然振動，他看了眼備註，一下蹭起來，肖野一個不穩，差點摔了。

“你他媽……”肖野話還沒罵完，程錯人就不見了。

“野哥，那小帥哥呢？”有女人問。

肖野擺了擺手，“女朋友查崗了唄。”

女人有些不滿，“野哥會陪我們玩兒吧？”

“當然。”肖野壞笑，“你想讓我陪你玩兒什麼？”

許奈走出酒吧看了眼手機，十一點半。

他走進便利店，拿了盒牛奶，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

亦夕是被風吹醒的。

她進門後就開窗戶通風，倒沙發上就睡。冷風直面吹向她。

她把窗戶關上，只留了一點點縫。走到廚房，她打開冰箱。酸臭味撲面而來。

保鮮層裏躺着已經生黴了的草莓，還有幾盒草莓牛奶。

她皺了一下眉頭，又想起來什麼似的，把東西全部扔進垃圾桶，繫上垃圾袋，下樓。

她扔了垃圾後發現便利店還開着，想了想，還是買點東西囤着，以備不時之需。

她睡了一覺，確實有一點餓，但是晚點的便利店裏東西所剩無幾，她拿了幾盒草莓牛奶，剩下唯一一個的蛋糕，要了份關東煮。結賬。

她摸了摸口袋，心一驚，本來下樓只是想扔垃圾，沒想過要買東西，忘記帶手機了。

她看着收銀員，有些窘迫，剛要說明情況的時候，一道低沉的男聲闖入耳簾。

“我的跟她的一起結了。”

亦夕擡眸，對上許奈漆黑的眼。許奈拿了瓶牛奶站在她身旁。

亦夕下意識開口，“不用了。”

許奈瞥了眼她，把付款碼放在掃描處。

“滴——”支付成功。

許奈拎着她的東西就走。

亦夕也不好意思待，跟着他一起出來。

“你的。”許奈把袋子遞給她。

亦夕沒接，看着他，眼裏沒什麼情緒。

許奈玩味地看着她，“好學生，你怎麼也會大晚上出門。”他目標性的看了眼亦夕穿着的校服，又把視線挪開。

亦夕很敷衍，“出來散步。”

“大晚上還出來散步啊？”他笑得邪魅。

亦夕沒有表情，“遇到你了我覺得有必要回去。”轉身就走。

她突然被一股力拉住，手上被套了個東西，沉沉的。

她低頭，是剛剛在便利店買的東西。

亦夕又擡眼看許奈，後者則是一點兒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你把你微信給我。”亦夕取下手上套着的口袋，換成拎着。

許奈單挑了一下眉，痞笑着，明知故問道，“怎麼？”

“還你錢。”她老實地回答。

許奈知道這姑娘的脾氣，順着她。

亦夕從校褲口袋裏拿出一支按動中性筆，遞給他，並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

許奈看了眼她，調侃道，“好學生真是隨身帶筆的啊？”

“習慣了。”亦夕回答。

她確實是習慣了，改不掉。

許奈接過筆，在小姑娘手背上留下一串數字。

寫完，將筆調了個頭還給她。

亦夕拎着袋子就走。

許奈站在路燈下，掏出打火機，點了根菸。

風吹過來，嘖，還有點兒冷。他往酒吧的方向走。

“阿奈，煙呢？”肖野懷裏又換了個女人。

許奈挑了下眉，頑劣地笑，“誰他媽要給你帶煙了？”說罷，對着他扔了根兒煙。

肖野接住了那根菸，叼在嘴邊，側首示意身旁的女人。女人立刻就明白了，給他點火。

肖野手指夾着煙，朝着女人曖昧地吐了口煙。

“阿奈。”肖野突然喊他，許奈側目，沒答應。

“我說你，酒吧這麼多妞，你到底喜歡哪款？”他摟着女人的腰，看向許奈。

許奈壓根兒不想理他，肖野又煩他，許奈剛說一個字，手機屏幕亮起。

——x請求添加您爲好友。

他點了同意，等待亦夕的下文。

果然，她發起了一筆轉賬。

許奈覺得有些好笑，但也收了。

肖野看着他，察覺出一點不對勁兒，“你是不是偷談戀愛不告訴兄弟？”

許奈多一個字都不想跟他多說。

“滾。”

“操。許奈你……”肖野的目光落在了許奈手上的牛奶上。

許奈想起什麼似的，“程錯呢？”

“走了。”

嘶，肖野感覺被什麼砸了。

許奈慢悠悠地說，“他走了牛奶歸你。”

“娘不娘們？”

許奈眼底泛起不耐煩，“喝不喝？”

肖野沒聲兒了。

另一邊，亦夕到家就去洗了個澡。

等她出來，手機多了幾條未接來電。她一看，是沈媚。

亦夕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時間，這個點，她打電話幹嘛。

她還是選擇了回撥，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喂，小夕，你現在在哪兒呢？”

“在頤園。”

沈媚說，“那就好，今天有事回來的晚，看見你不在家，擔心……”

亦夕打斷了她。

“您還有別的事嗎？我很好，明天還要上課。”

沈媚頓了一下，感覺到了亦夕的疏遠，“那好，你早點休息小夕。”

在亦夕要掐掉電話的時候，那邊突然又開口。

“小夕，週六你不想來就不來。”

亦夕愣了下，看了一眼日曆，週六——十一月十五日。

哦，這樣啊。

亦夕無波無瀾地開口，“我會來的。”說完掛斷了電話。

亦夕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一年來，她們真正對話過的時間很少。

每次跟沈媚說話，亦夕就會感覺到無比的累，她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如此。

她對沈媚的印象太淺了。

少時，沈媚很少在家。父親就是亦夕在鹽城唯一的親人了。

後來，沈媚回來，但亦夕已經對這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母愛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沈媚叫她，她也應。要求她做什麼，她也做。給她買東西，她也接受。

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又好像什麼都不對。

她深呼吸，不想了。

打開手機設置了一個六點的鬧鐘，將手機放在牀頭櫃上，關掉了所有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