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日

沈媚生亦夕那一年正好二十。

親戚鄰居嘴碎，會說，“這麼早就要孩子啊？”

過兩三年，他們又會說，“真好啊，這麼年輕，孩子都這麼大了。”

沈媚才三十七，平常保養得好，在同齡人中顯得格外年輕。

說是婚禮，也只是簡簡單單做個見證，喫個飯。

兩家都只邀請了比較親的人，簡單地走了一遍流程。

亦夕擡眸，女人挽着男人，小鳥依人。女人端莊美麗，男人成熟穩重。看起來般配極了。

亦夕在臺下坐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掐着時間，一點半。起身走向沈媚。

“小夕來了。”張榮昌提醒着身旁的女人。女人回眸。

亦夕開口，“我先回去了，學校功課趕得近。”把目光移到張榮昌，淡淡地笑了下。

沈媚點了點頭，“好。”

亦夕不親她，她已經習慣了。掉頭就走。

“要幸福啊。”亦夕突然開口，看了眼兩人的背影，最後把目光放在沈媚身上。

——“媽。”

她吐出一個字。

沈媚一怔，這個字這麼多年以來，她從沒聽過從亦夕的口中吐出來。

她回頭，亦夕已經擡腳走去。沈媚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

真像啊…

沈媚彷彿透着少女的背影看到了另一個人。

他還好嗎？沈媚知道答案。

不好。

物是人非了，人都要往前看。亦夕都這麼大了。

亦夕確實是真心祝福沈媚，她希望她幸福，即使沈媚很少管她。即使亦夕對她的感情再淡，她也是她的母親。

沒有一個女兒是不想母親倖福的。

那聲“媽”的意義是什麼。

亦夕也不知道。

是這麼多年來的責怪嗎。還是說，是亦夕對沈媚的告別。

是後者吧。沈媚從現在起會有新的生活，但她仍然是她的母親。

張榮昌很體貼，聽人提起。

沈媚和張榮昌是高中同學，讀書時候就一直在追她。兩人成績都很好，看起來很般配。

所以，沈媚爲什麼會選擇亦興明呢？

張榮昌的條件確實比亦興明好很多。

亦夕不知道該去哪兒，哪兒是她的歸處，哪裏是她的家。

她瞅見對面有家蛋糕店，想起什麼似的。走進了蛋糕店，買了個巧克力蛋糕。

她拎着蛋糕打了個車。

路上，司機見她拎了個蛋糕，開口問，“姑娘你今天過生日啊？生日快樂生日快樂。”他笑的樸素，給人一種很老實的感覺。

亦夕頓了下，對司機道謝。

還好，這個世界是溫暖的，即使沒有歸處。

……

夜晚，網吧裏。

肖野的目光在許奈和程錯兩個人身上輾轉。

他倆都不說話，自從上局遊戲結束。

許奈突然開口。

“肖野。”好像在隱忍什麼似的。

肖野看他，許奈拿下耳機，似笑非笑。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這些年網白上了？

“幫我帶包煙。”目光落在前臺上，示意。

得，又讓他跑腿。

肖野一巴掌拍程錯背上，“你小子呢？”

後者淡淡開口，“我女朋友不讓我抽菸。”不難聽出他話語中的驕傲。

肖野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操，自討苦喫。

肖野黑着臉回來，把煙扔給許奈。

他饒有興趣地問程錯，“你女朋友呢？今天不來找你。”

“我泡吧讓她來找我？”程錯反問他。

肖野摸了摸鼻子，“她又不是不知道你什麼德行。”

程錯覺得有些好笑，問肖野。

“我什麼德行？”

肖野懶得理他，開了一把遊戲。

林鈺給程錯打了個電話。但他全神貫注打遊戲沒注意到。

許奈注意到了，挑了下眉，踹了一腳他的座椅。

程錯被踹得懵。打團也輸了。

許奈把亮着屏的手機推到鍵盤那裏。

程錯愣了下，回撥電話。

電話通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起。

“喂。”

電話那頭有點吵鬧，林鈺沒說話。

“怎麼了。”

程錯聽見那邊的呼吸聲，像是貼在耳邊般那樣清楚。

林鈺終於開口。

——“哥哥我好想你。”

小姑娘的聲音細，尾音還往上翹了翹。帶有一點喘息。

程錯敲鍵盤的右手頓住。

操。這他媽誰頂得住。

程錯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團火，媽的。

但他還是耐着性子問她。

“在哪兒？”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回答，“在……酒店……”

程錯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麼？你在哪兒？和誰？”

程錯突然不動引得肖野側目。

“在…給亦夕過生日…”那邊斷斷續續開口。聲音綿綿的。

程錯真想現在就衝到小姑娘身邊，親親揉揉她。

程錯壓住身下的火，“你喝酒了？”

“我沒有！喝的飲料！”小姑娘反駁。

林鈺身邊有個女生對着電話說，“在順慶火鍋店。”

程錯關掉機子，起身就往外走。

“這就走了？女朋友找？”肖野問。許奈也瞟了他一眼。

“給她朋友過生日，好像喝了點酒。”

肖野眼睛突然一亮，“有妹妹？走！”

“你去幹什麼？”

“你女朋友的朋友就是我朋友。”肖野說得理直氣壯。

程錯：“……”

許奈也起身，“那邊有我認識的。別擔心。”

等程錯到了，林鈺已經醉得爛泥。

亦夕有點無語。

她回到家之後林鈺就給她打了個電話，讓她出來，說有什麼驚喜。

結果把雞尾酒當飲料喝了。之後就是，怎麼勸也沒用。

“你長得……好像我男朋友。”林鈺軟軟地開口，起身撲向他。

程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林鈺指了指他，“唔……不對。你比他好看。”

程錯攬過她的腰，捏了捏她，“還知道我是誰？”

“你是……”林鈺停頓了下。

“程錯。”

林鈺在他懷裏嚷嚷着不停，亦夕和阮意根本沒眼看。

阮意看到了肖野，低下頭，臉頰有點熱。

“你們喫好了嗎。”程錯問。

她們點點頭。

“那我送她回……”程錯的話被打斷。

懷裏的小姑娘開口，“不行！今天亦夕生日。”

“我們給她做了個蛋糕。”她說漏了嘴。

程錯心情格外的好，好脾氣地對她說，“依你。”

人並不多，肖野掃了眼。都不是他的菜。

亦夕太清冷，他駕馭不住。

坐她旁邊那女生，嘖。看起來太乖了。膩了這款。

蛋糕被端上來，亦夕看了一眼。

蛋糕上插有hellokitty的小裝飾。蛋糕整體來說做的並不好看，對比起亦夕下午在蛋糕店裏買的巧克力蛋糕，那簡直是天差地別。

蛋糕正中間，用粉紅色的奶油寫着。

【祝寶貝亦夕十七歲生日快樂！！！】

落款是【鈺&意】

亦夕擡眼看着不太清醒的林鈺。淡淡的笑。又扭頭看着身旁的阮意。

傻。

她有點想哭。

她沒想過會有人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的。

沈媚都不記得。她從來沒有在這一天祝過亦夕生日快樂。

總是在過了好幾天，抱歉地說着。

——“對不起小夕，生日快樂。”

亦夕最開始也是期待過沈媚的祝福，她不需要禮物，哪怕只是一句生日快樂，她就已經知足了。

但是這麼多年。一次都沒有過。

她的眼裏有淚花。

“亦夕，我給你戴上生日帽。”阮意給她戴好生日帽。

林鈺插好蠟燭，催促着，“快點蠟燭！”

但是幾個小姑娘哪兒來的火機。

程錯戒菸，也沒有。

“喀嗒——”許奈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上前，把蠟燭點燃。又退開。

“我們唱歌！亦夕許願！”林鈺指揮着。

亦夕笑了，笑的很淡，但是很好看。

“好。”

亦夕雙手合十，手肘撐在桌上，閉着眼，額頭輕輕地貼大拇指。

耳邊是大家唱的生日歌，許什麼願望好呢。

她沒什麼願望。

她覺得自己很幸福了。

那就——

祝大家都能夠幸福。

她睜開了眼，與她們一同吹滅了蠟燭。

耳邊充滿了掌聲。

是不同於中午時祝福沈媚和張榮昌的掌聲。

這是送給她的，是祝福她的。

“第一口蛋糕是不是該給我。”林鈺捶捶胸脯，雖然意識不太清醒，但也明白在做什麼。

亦夕含着笑，切下第一塊蛋糕，遞給她。

又給每個人切了一塊蛋糕。

當然許奈和肖野也有。

至於程錯……林鈺倒是沒喫到幾口。

亦夕將一塊蛋糕遞給許奈，許奈接過。

“生日快樂。”

他說得很小聲，但是亦夕聽見了。

她擡眼看他，第一次對他笑了笑。

散場的時候，亦夕臉上頭髮絲上還有蛋糕奶油，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林鈺和阮意的家在一個方向，程錯給她倆打了個車。

頤園離這裏不遠，亦夕選擇自己回去。

阮意不太放心她，搖下車窗跟她說“你家在哪兒啊？到家了記得給我發消息啊亦夕。”

“頤園就在這兒不遠，很快的。”亦夕回答。

她們走後就只剩下她和許奈他們三。

他們要去上網，但也客套地讓她注意安全什麼的。

回到家，亦夕滑動了下朋友圈。

沈媚發了條朋友圈。

亦夕看了一眼就劃過。

她翻看了一下相冊，剛剛阮意拿她手機拍的照片。

還有一張合照，是切完蛋糕拍的，火鍋的店員幫忙拍的。

照片上，她是c位，阮意在左，林鈺在右。

程錯在林鈺的斜後方，攬着林鈺的腰。

肖野許奈也上鏡了。

肖野站在她和阮意的後面，許奈就站在程錯肖野的中間。

另外幾個女生站在他們的旁邊。

今天…真的很好。

許奈手機突然響了一下。他看了眼。

x：今天謝謝。

許奈想到女孩雙手合十許願的模樣，笑了笑。沒回。

十一月十五日，十一點五十九的時候。

亦夕發了一條朋友圈。

x：你好十七

配圖是林鈺和阮意做的蛋糕，還有他們的合照。

至於爲什麼是十一點五十九…

亦夕自嘲笑了笑。

她下午買的巧克力蛋糕還在桌上。

她把蛋糕拿出來，食指摸了一點奶油，嚐了下。

苦的。

沒有她們做的好喫。

她吃了一點就把包裝繫好。

剛過十二點，一通電話打來。

——是沈媚。

她接了。

“小夕，不好意思。”沈媚頓了一下。又說。

“生日快樂。”

亦夕手指敲了敲桌子，淡淡說，“已經過了。”

沈媚還想說什麼。

亦夕不想聽了，“早點睡吧，晚安。”掛斷電話。

今年……比去年早了。再早點…就趕上了。

手機振動。

簡林高二（1）班：生日快樂。遲來的祝福。

還發了個咧嘴笑的表情包。

x：謝謝。

我可以接受別人遲來的祝福，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

我不接受。

……

程錯心情好，“那幾個女生，看上哪個了？”

“我看上你女朋友了。”肖野賤賤地說。

程錯當即踹他一腳，“想死？”

“我操，你謀殺親兄弟。程錯。”肖野罵道。

“別叫。”

肖野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眼備註。

——薛悅。

掛了電話。

“女的真麻煩，太幾把粘人了。”肖野把手機關機，吊兒郎當道。

程錯看了眼他，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