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甜味

“幹什麼去了？”肖野敲着鍵盤，看向旁邊機位上坐着的人。

許奈將外套搭在座位上，“你說呢。”

“拿個外套這麼久。”

“揹着我去打pao了？”

肖野非常隨意地打趣他。

畢竟誰拿外套拿半個多小時。這兒離禮德也不遠。

許奈倏地擡頭，伸出長腿，將肖野的座位踹到了旁邊。

“老子沒那麼短。”

肖野心裏默默想：這誰知道。

視線緩緩地滑落到了他的小腹下……

許奈：“……”

三千米長跑向來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其實亦夕也拿不準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畢竟她沒參加過。

阮意站在一邊，肖野摟着她的肩，動作非常自然。

“嘖。”肖野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許奈身上。

還說不來。還不是屁顛屁顛地來了。

也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肖野隨口問了一句。

“怎麼不去嘗試一下3000米？”

非常無心地問身邊的阮意。

阮意的睫毛一顫，她咬了咬脣，擡眼再看肖野時又恢復尋常。

她說得很輕鬆，也很灑脫。

“太累了。我堅持不下來。”

肖野本來也是隨意問的，自然沒有很在意。

3000米長跑進行到一半，意外發生，亦夕摔了。

她的雙腿磕在跑道上，雙手及時撐着身子，膝蓋被磨破了皮。

她皺了皺眉。

膝蓋火燒了的痛，手臂及時撐着地面也擦破了皮。

追溯原因。跑在她後面的那個女生，從內道草坪超她。把她絆了一下。

也許真是無心之失，但長跑又怎麼能從內道超人。

比賽還沒結束。想到這裏，她顫抖着腿，站起來。

她試了試腿，還能跑，就是有一點痛。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跑完最後300米。

排名第八。

這算不上是一個好的成績，但所有人都明白，她全力以赴了。

那個女生，毫無疑問，是第一名。

她膝蓋處磨破皮的地方已經滲出血。

看起來有一點嚇人。

她跨過終點的那一刻，在想：終於結束了。

她累得喘氣，說不出話。

她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口腔裏有鐵鏽的血腥味。

第一名的女生叫姚可。

她喘着氣，揚了揚脣，看着被林鈺架去醫務室的亦夕，臉上多了一分得意。

年級第一又怎麼樣。沒摔個狗啃泥真可惜。

“姚可。你不去給亦夕道個歉？”跟她關係很好的姜琳拉了拉她。

姚可皺了一下眉，“我跟她道歉幹嘛？”

“你絆了她一下。她才摔的啊。”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長跑不能從內道超人。”

姚可甩開她的手，“你是不是我朋友了。”

姜琳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姜琳確實不是很喜歡亦夕。準確的來說，是豔羨她。

她漂亮，有骨氣，成績好。

許奈都喜歡她。

對於這個階段的女生來說，亦夕就像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一樣的存在。

關鍵在於，所有人都在意的東西，人家還絲毫不在乎。

但是事情的對錯與否怎麼能夠侷限於你對這個人的看法。

姜琳並不喜歡不乾不淨的贏。

當時所有人都看得見，如果不是姚可絆了亦夕一下，姚可可能並不是第一。

姜琳想到了什麼，她開口，“你針對亦夕，是因爲吳敏雨的事麼。”

姚可愣了一下。

“姚可。你這樣不好。”姜琳像是在她的臉上找到了答案，她沉聲說。

姚可跑完步剛緩過來，脾氣噌一下被點燃，乾脆破罐子破摔。

“怎麼了。誰叫她把小雨逼退學的，教訓一下她。”

姜琳頓住。

“你這樣。我會看不起你。”

不清不白的勝利，以及帶有個人恩怨的競技。她看不起。

“我說那個姚可就是故意的。”林鈺攙着亦夕，爲她憤憤不平。

阮意捏着亦夕的水杯去接水。

亦夕沒說話。

“她就是故意絆你一下的。小人得志！”

林鈺說話間的功夫，她們走到了醫務室。

醫務室裏空蕩蕩的，校醫不在醫務室，只有擺在桌架上的瓶瓶罐罐藥證明她們沒有來錯。

林鈺出聲，“校醫人呢？”

她把亦夕扶到牀邊坐下，然後又去看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的藥。

藥上面並沒有貼標籤，也沒有一點字，林鈺以前也沒遇見過這種事。

她這個時候不由得想罵自己，怎麼一點生活能力都沒有？

“亦夕。你先在這裏坐一下。我去其他辦公室問問別的老師。”

亦夕嗯了一聲，林鈺便跑出去了。

亦夕站起來走到桌架旁邊，她仔細地看着一瓶瓶藥。

碘伏那種藥她應該是認得清的。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以爲是林鈺就沒怎麼在意。

她掃了一圈大大小小的藥瓶。

找到了。

她伸出手想去拿那個棕色藥瓶，卻被人搶先一步。

順着那人的手，她對上了一雙沒有情緒的眼。

這一刻，像是播放的電影突然摁下了暫停鍵。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僵硬。

許奈掃了一眼她的腿，嘖了一聲。轉身坐在牀邊的椅子上。

見她沒動，許奈挑眉，“怎麼？打算就這樣？”

亦夕眨了眨眼，在桌架上的盒子裏拿了兩根棉籤。

坐在牀上，她看着許奈，沉默。

許奈有點不耐煩，向她伸出手，“看夠沒？”

“棉籤。”

亦夕盯着他，“我自己可以。”

林鈺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許奈握着亦夕的腳踝用棉籤在她磨破皮的地方塗着藥。

站在門口看，他很認真的樣子。

林鈺的目光落在亦夕的臉上，她看起來很不適應，但是。她沒有抗拒，沒有說no。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校表白牆上的那些胡言亂語，官網上的帖子。

變得有些真實。

她到最後都沒有踏入醫務室。

兩條腿的傷都塗好藥，亦夕微微地往一邊摞了一下腿，擺脫了許奈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別處，有些刻意地不看許奈。

面前的人起身，突然湊近亦夕，她下意識地往後。

“躲什麼？”

許奈撈起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棉籤沾了點碘伏，塗在她的手肘上擦破皮的位置。

有點疼。她微微皺了一下眉。

全部處理完，他才轉身將棉籤扔進垃圾桶，蓋好藥瓶的蓋子。

“謝謝。”

亦夕說出道謝的話都覺得很奇妙，不知不覺中，她好像對許奈說過很多句謝謝了。

“你想怎麼謝我？”許奈掃了她一眼，靠着牆站。“別光說，不動啊。”

亦夕被他噎住。

她將手伸進校褲的口袋，裏面放着林鈺塞給她的糖。

她還沒喫完。

她摸出一顆糖，擡眼看他。

“喫糖嗎。”

許奈不置可否，他歪着頭打量她，“就拿一顆糖謝我啊？”

但還是接了亦夕的糖。

糖是荔枝味的，他一下就把糖咬碎了，甜味在口腔裏化開。

樓道里。

“你知不知道從內道超人多危險？！”三班的班主任氣到快要破音。

姚可站在她面前，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自己去跟一班的亦夕道歉。”班主任撂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周圍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姚可。

有人上前一步勸她，“快去道個歉吧。畢竟把人家弄摔了。”

姚可推開那人，向廁所跑去。

她拿出手機，給吳敏雨發了幾條消息，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給她。

吳敏雨很快就回復了她。

小雨：潘老師怎麼這樣？明明是那個小賤人自己不注意才摔的。關你什麼事？

姚可看到這裏，心想：還是吳敏雨懂她。

吳敏雨繼續假惺惺地安慰了她兩句，就去找酒吧的朋友玩了。

姜琳碰巧上完廁所出來，她看到了姚可。

姚可翻了她一個白眼，收起手機離開。

“喂。對不起啊。”姚可吊兒郎當地道歉，從上到下打量着亦夕。

嘖。可惜。怎麼不臉朝地，直接摔毀容呢？真是便宜她了。

林鈺站在亦夕旁邊，“你什麼態度？有你這樣道歉的嗎？”

姚可輕蔑地看向林鈺。

“你誰啊？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跟你有關係麼？”

姚可那副伶牙俐齒的模樣氣的林鈺直咬後槽牙。

姚可再次看向亦夕，後者還是往日裏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眼神冰冷的不行。

“跟你道歉呢。聾了？”

姚可有些不滿亦夕的目光，那種眼神好像一點都不把她放在眼裏。

“哦。”亦夕眼尾微微上揚，緊繃着脣，她沒有其餘的動作。

“然後呢。”

在姚可看來，亦夕這是在咄咄逼人，讓她下不來臺。

亦夕不知道她想的什麼，只是平靜道。

“會道歉嗎？”

幾個路過的同學都不敢吱聲。只能暗暗感嘆：原來一個人的氣場真的會壓死人。

亦夕也沒有打算讓她接話，錯開她走了。

運動會閉幕式之前，亦夕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我是高二（3）班的姜琳。我有急事！！！

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亦夕等待着她開口。

似乎是有些不確定，對方問了一句。

姜琳：是亦夕嗎？

亦夕回了一個嗯。

姜琳火速打着字，發過去。

姜琳：今天不上晚自習。放學後不要走小巷！不要去杏陽巷！記得和別人結伴走。最好讓你的親屬來接你！！！

姜琳打了很多個感嘆號，想要告訴她，她不是在開玩笑。

亦夕還沒有看完，姜琳的消息又發過來。

姜琳：我聽見姚可跟別人打電話。吳敏雨要帶着她的“朋友”來堵你！你要注意安全啊。

吳敏雨？堵人？又是這一套。她懂了個大概。

x：謝謝。

姜琳知道吳敏雨所謂的收拾並沒有多嚴重。頂多羞辱你。但是那些人的手段何其不定。

亦夕該聯繫誰？

沈媚？那個點她還沒有下班。張榮昌？她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沈次潭？……

誰都不應該被麻煩，她也不喜歡麻煩任何人。

另一邊的酒吧裏，幾個人打着檯球。

嚴敘：“今晚有好戲，去不去看？”

說話間，許奈進了一球。

“說來聽聽？”肖野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

輪到嚴敘打球，他摸了摸手中的杆，笑了一下。“還能有什麼？女人間的小把戲。”

“堵人唄。”

話音剛落，母球進洞。

肖野嗤笑，“好球啊。”

嚴敘朝他扔了一根菸，接着說：“聽說那女的長得挺好看的。”

“你沒見過好看的？”許奈難得開口。

嚴敘又說，“那不一樣。和酒吧裏的妞可不一樣。”

肖野懶得跟他幹說。

“有照片麼。”

“當然。”嚴敘放下手中的杆，翻找着照片。

“喏。”手機遞到肖野跟前。屏幕上的女孩站在國旗臺下講話。

喲。

肖野沒做聲，轉手將手機伸到許奈面前。看這人還沉得住氣麼。

果然。許奈只是慵懶地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又垂下腦袋看自己的。

嘖。真沉得住氣。

收拾書包時，亦夕收到一條消息。

許奈高三（12）班：賞臉喫個飯？

x：不去。

許奈裝傻似的回她：校門口等你。

亦夕：“……”

她單肩揹着書包，下樓。

亦夕站在校門外，腦子裏想着一些事。

“走啊。你追求者約你喫個飯。”許奈走到她的身側。

亦夕沒動，許奈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

“放心。沒什麼。”

好像是在打消她的顧慮，但確實讓她感覺到了一分安心。

像是被施了魔咒一樣。

放心這種話。她從來都不屑。

一路上非常尋常，好像根本就不會有那種事發生。

走到杏陽巷。

他們之前工作的奶茶店旁邊新開了一家烤肉店。

“喫那個？”許奈看她。

亦夕嗯了一聲。

喫烤肉，完全是。許奈烤，亦夕喫。他根本就沒喫多少。

到最後亦夕實在喫不下了，他才“善罷甘休”去買單。

走出烤肉店，亦夕感覺怎麼也說不過去。

她買了兩杯奶茶，遞給許奈一杯。

“還想着我的？”許奈眉眼帶笑，接過奶茶。

他喝了一口，有些詫異。“少糖的？”

“嗯。”她記得在奶茶店工作的時候，許奈提到過不喝全糖，她就跟店員備註了一下。

走在回頤園的路上，氛圍十分沉寂。

天色剛剛暗下來。道路兩邊種了槐樹，五月，槐花掛滿枝頭。

“是因爲你吧。”亦夕突然開口。

姜琳沒理由騙她，又恰好這麼巧，許奈偏偏今天以“追求者”的身份約她喫飯。

動一動腦子都明白的道理。

許奈默了默，沒承認，也沒否認。

“那麼。爲什麼。”她又問。

許奈喝完奶茶將奶茶扔進垃圾桶，他勾了勾脣，“能有什麼爲什麼？”

“我是不是該跟你說聲謝謝。”亦夕溫和地笑了笑，像是在跟他開玩笑，彎彎的明眸就那樣看着他。

操。謝什麼謝。

“謝謝你，許奈。”小姑娘的聲音落在耳邊。

亦夕像是想到了什麼，摸出了幾顆糖。許奈看着她的小動作，倏地一笑。

成吧。栽吧。

掌心處的糖，糖衣好像還殘留着她手心的溫度。

溫熱的。

擡眼望去，那一輪高高在上冰冷的明月，不知道在哪一刻起，也變得那樣溫暖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