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殘夏時日離開學越來越近，陳俞叼着橡皮筋，把頭髮隨意的扒在一束，扎捆起來。

陳政澆完水手裏提着小水壺，推開落地窗進來，反手關上。

看見陳俞站在鞋櫃前挑鞋，問，“去哪啊這麼熱。”

陳俞頭也不回，“佳合商場。”說話間拿出一雙白色運動鞋，蹲下穿上，unlimited呈藍色不規則字母印在鞋子上面，跟她今天穿的黑色束腳褲右口袋下的藍色標識，交相呼應。

陳政不管陳俞出門，留下一句，“早去早回。”往雜物間走去放水壺。

陳俞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騎上門口的自行車上路。

天氣熱影響不到商場的魅力，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陳俞找了個陰涼地兒待着。

車杆上放着的汽水被熱成一瓶甜水，陳俞雙臂撐在車把上，小口小口地啄完剩下的汽水，把瓶子遞給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她很久的拾荒老人。

老人滿心歡喜接過，不停道謝，“謝謝你，謝謝你小姑娘，你真是個好人。”

陳俞擺擺手，“不用謝，您這些瓶子得拉去哪裏賣？”

三十度的天氣，一個老人揹着這麼一大袋子瓶子，單薄寬鬆的衣服被汗水浸溼貼在身上，頭髮一撮一撮油膩的粘在臉上。

拾荒老人面對突然的搭話措手不及，“在…在百米開外的一個收廢品公司。”

陳俞思考了一會，翻身下車，上前拿過老人緊緊攥在手裏的袋子，仰了仰頭，“走吧，我幫你拿過去。”

袋子口被汗水打溼，滑膩得差點提不穩，還有一股地溝油的酸臭味，陳俞微不可聞的皺了皺眉。

老人害怕袋子弄髒這位好心的孩子，連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我自己可以。”

陳俞勉強能接受，“沒事，您帶路吧。”

拾荒老人高興得不知道說些什麼，一路上讓陳俞別提了又同她東南西北的聊天，誇獎的話一句接一句。

陳俞毫不吝嗇的接受誇獎，“三好學生嘛就得爲社會做貢獻。”

李航騎車到商場門口時只看到一個熟悉的自行車被人遺忘在門口大樹下。

“人呢？”

就當李航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時，轉個身撞到了同樣迷惑的江行。

江行昨晚收到了陳俞騎自行車的消息，倆人打電話陳俞興致勃勃的給他介紹她的新寶貝，還看了三百六十度的自行車圖片，所以一下車就認出了那個“寶貝”孤零零的待在樹下，還沒走近，一輛自行車先一步抵達“寶貝”面前，從見到背影那一刻，江行就覺得事情不太妙了。

果然……

“你找陳俞？”異口同聲。

“是。”再次默契。

江行深吸一口氣，才子詞窮，“先打電話問，她在哪吧。”

“嘟嘟嘟……你到了？”

電話那頭水聲淅淅瀝瀝，不難聽出陳俞在幹嘛，“嗯，我到了。”

“我馬上過來，大概七八分鐘吧。”陳俞翹着左肩把手機夾在臉和肩膀上，等待那邊掛電話。

公共廁所的洗手液是劣質品，用水沖洗好幾次還是有泡沫。

又想到李航要來的事沒告訴江行，出聲詢問，“掛沒？”

“沒。”江行想問爲什麼李航也在想問得要緊，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堵着氣不掛電話。

“以往都是跟李航他們一起的，沈壹今天沒空就沒來，昨天忘了告訴你。”陳俞關上水龍頭，嘈雜的背景音隱去，只剩下平淡的聲線。

她聽的出來江行不是很樂意，想着要不要哄哄，這事也是她的錯，可大小姐沒哄過人，硬着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頭先傳來了聲音，“我今天放了朋友的鴿子。”

放朋友的鴿子來和她一起逛超市。

這麼一說陳俞心裏更愧疚了，小心翼翼地商量，“要不你把你朋友叫過來？”

陳俞總能無形之中把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江行動了動嘴，最後泄了氣，“算了，你快點回來吧。”

“行，你跟李航在樹下等我吧。”

陳俞掛斷電話，加快了腳步回走。

街邊有人賣棉花糖，陳俞匆匆走過又倒退回去，站定在攤子面前。

棉花糖各種各樣，三色花型、單色星星……圍着的幾人都是小孩，陳俞一個一米七的高中生站在中間鶴立雞羣。

偏偏還不要臉的插隊，“老闆要一個草莓味的星星，雙倍錢我現在就要。”大氣甩出二十亮瞎老闆的眼。

“唉，好嘞。”得到錢的老闆活兒快了不少。

幾個小孩盯着陳俞呆住了。

一個女孩怯生生的說，“姐姐着急的話我可以讓姐姐，不用浪費錢。”

對於五六歲的孩子二十塊是鉅款，用二十塊喫棉花糖的是傻逼還是富人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陳俞咧出白牙，“沒事我有錢。”

小孩“……”

正在裹棉花糖的老闆“……”

“給，棉花糖做好了。”老闆遞給陳俞一個粉紅色的棉花糖，送走這位“財神”。

電話掛斷後，江行給李航簡述了陳俞電話裏說的，此後無話，兩個人圍在兩輛自行車旁，等着陳俞。

八月底的知了聲惱人，汽車跑過留下的風都是滾熱的，樹冠陰涼下，陳俞隔着老遠就看見穿着白襯衫的江行。

小心翼翼的放輕腳步繞到背後，把淺紅色星星，先遞在江行面前，聲音在後，沾上甜意，

“請你喫。”

草莓味濃郁撲鼻，恍惚間江行以爲周遭只剩下他和身後那位，伸手愣愣的接過。

棉花糖在氧氣中融化，邊緣一圈變成明紅色，已經看不出原先的究竟有多大了。

江行用手撕下一片塞進嘴裏，小小的一片順着喉管，甜過整個身體，氣消得無影無蹤。

陳俞送的東西他都甘之如飴，哪怕他不喜歡草莓。

李航見此不滿，“唉唉唉你之前放我鴿子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請我喫這些。”

別說十塊一團的棉花糖了，一毛錢一顆的玻璃糖他都沒在她那裏得到過。

陳俞跨坐回自行車上，腳尖點着地，手扶着車把前後滑動，聞言一臉無辜的反問，“你見哪個狗主人給狗喫糖的？”

李航……“你這個惡毒女人！”

商場不允許帶喫食進去，三個人在樹陰裏等棉花糖喫完。

陳俞看江行一個人站在那兒，腳尖換個方向，點地滑行在人面前，

往後面的座椅偏頭，“坐下喫，站着累。”

fly的自行車不提倡配置後座椅，陳俞今早記起江行說他走路，左思右想還是翻出積灰的後座椅安上。

就算她不載人，好歹也算個便捷椅。

江行也不含糊，說坐就坐。

陳俞腳一放地上就控制不住前後滑動，因爲後座上有個人滑得慢了點，不像玩像哄小孩兒開心。

李航偶爾回過頭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他不太清楚陳俞與江行認識了多久，但她對一個異性這麼好是有些不正常的，不過他也什麼都沒說。

“叮咚！”手機消息提示聲音響起，李航翻出手機，微信置頂的班級羣裏，班主任發了個文件，李航點進去，是分班表。

李航一目十行的往下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名字。

高一八班，李航，高二九班。

“你哪個班？”李航轉過頭問陳俞，這人不問是不會說的。

“嗯…”陳俞思索一會，“好像是a班。”

懷中每屆都設立一個a班，也俗稱競賽班，年級前三十纔有資格入班，其餘的班級好學生壞學生各摻一半，美名曰，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

a班學生由年級主任親自打電話通知，陳俞昨晚接到電話時忙着打遊戲，團戰的關鍵時刻，敷衍了事的態度把周主任氣個半死，只聽清前面幾個字，

“陳同學，恭喜你成爲a班……”

“好的，主任，謝謝你我在打團，先掛了。”陳俞手指在鍵盤上快得起舞，掛電話還是呼叫的手機助手。

不用想也知道周主任臉有多黑，不過陳俞心裏很爽，因爲她在團戰裏拿了四殺。殺瘋了根本沒聽周主任到底說了什麼，這會兒李航問起來纔想起自己是a班的。

李航提醒道，“a班要住宿上晚自習。”

李航他們班有兩個進a班的，現在正在班羣裏抱怨不想住宿。

a班什麼都好，最好的老師，最好的配置，唯一不好的就是得住宿上晚自習了。

臨江市百分之九十的學生讀走讀，a班學生突然住宿回不了家，多多少少有些不樂意。

陳俞一年纔回家幾次，比住宿還住宿，沒什麼適應不了的，“沒事。”

又想起車後這位成績不錯，不知道分哪去了，問，“班長分哪了？”

江行把最後一點棉花糖喫完，棍子投進垃圾桶，開口全是草莓味，“a班，跟你一起。”

“挺巧，下車吧進商場。”

陳俞等江行下車後把車滑進樹下石臺旁。

三人並排走，江行瞄了眼太陽，暗地往前跨一小步，把陳俞籠進自己倒影裏。

佳合商場裏面有四層，中間懸吊着金燦燦的流蘇燈。不少來濱城遊玩的人會來這裏打卡拍照。

超市安置在底樓，門口放置着一連串購物車，陳俞取出來一個，下意識推給李航，另一股力道壓着購物車不讓動。

陳俞疑惑的看向左邊，江行不由分說的拿過購物車，淡笑，“我來吧。”

“哦…好。”陳俞鬆開手，把購物車讓給江行，猶豫片刻，問“你喜歡推這個？”

小時候逛超市的時候覺得購物車好玩，長大了就嫌麻煩，還有人趕着來推？

“還行。”江行推着往前走，陳俞緊跟着他的步子走在身後。

沒推購物車的人會一直跟着推購物車的人。江行想。

眼睛瞥到身後陳俞的身影，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