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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親妹妹

徐經野回到家的時候,徐質初也纔剛進來不久。她站在玄關掛帽子,聞見他外套上的煙味兒時輕皺了下鼻子,徐經野冷眼盯着她的臉俯看片瞬,在她發現之前,移開了視線。

兩人一起走上樓梯,到二樓時去餐廳跟長輩打招呼。今天徐錦山不在,徐夫人一個人的晚餐同樣優雅精緻,她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來微微皺了下眉,不悅深深刻進眉眼間的每一條紋路里,好在後者很有眼色說自己在醫院喫過了,她也多一句都懶得客套,立刻轉頭吩咐保姆再上一套餐具。

徐經野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餘光瞟着門外那道清窈身影走遠,才心不在焉拿起來勺子。

其實他一點也不餓,中午那張報告他到現在還沒有消化完全。他腦海裏有太多的疑問,千絲萬縷匯到一處,緊纏成了密密麻麻的網窒着他。他實在想不通徐錦山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十四年前他們找她回來的時候竟然沒有做過親子鑑定?還是說這其中另有隱情?

徐經野食不知味喝着湯,出神翻着腦海裏關於當年的記憶。他想起他曾經在書房外偶然聽到他父母兩人的談話,徐夫人從開始就對此事持明確反對態度:「你們真要去找她?」

徐錦山的語氣一貫淡漠,聽不出來情緒:「老太太的意思。」

徐夫人抱着手臂皺眉:「什麼都沒有怎麼找?就知道姓江,六歲,背上有塊胎記,這不是大海撈針嗎?」

對方沉默半晌,沉聲道:「老太太身體不好,就算是了她心願,找一個回來就好。」

徐夫人咄咄逼人:「你說得輕巧,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就這麼領條命回來養,也不怕後患無窮,就像你媽現在——」

徐錦山沉着臉打斷她:「行了!」

回憶驟然在此停息。徐經野握着筷子緩慢停住動作,腦海裏忽然慢半拍倒帶回放起徐錦山那波瀾不興的腔調:找一個回來就好。

當年他年紀還小,沒有細想過這句話,這一刻回頭再看,他後頸突然生寒。

假如當時徐錦山的真正意思是,只要找到一個孩子回來遂了老人家的願就好,這個孩子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那麼可能從一開始,他們就知情她是假的?

徐經野慢慢落下手臂靠回椅背上,腦海裏一片空白的混亂。他想到這些年來他們對於她的疏遠冷落,想到她在這個家裏一直以來過分的小心翼翼,想到她哽咽着跟他說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他難以置信這麼荒唐的事會出在他們家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去驗證這件事,同時大腦裏又四面八方蜂擁涌進更多疑團:她知情嗎?她知道自己只是替代嗎?如果不知道,她當初是爲什麼被選中的?她背上的痕跡是怎麼來的?是巧合的天生還是刻意的人爲?如果知道,那她也早就清楚他不是她哥哥?這麼多年來她面對他又是什麼樣的心態?她有沒有過一瞬間也曾想過將這一切告訴他?

“經野——”

突然響起的聲音倏然將他拉回了現實。上了年紀後的徐夫人比早些年脾氣好了許多,望着他微微笑道:“有心事?怎麼喫着飯還能走神兒?”

徐經野怔然看着面前的人,半晌,沒有忍住,試探挑起話題:“您爲什麼那麼不喜歡她?”

徐夫人頓了下,見他這一晚上第一次開口又是關於她,面色登時涼了些下去:“我爲什麼要喜歡她?”

“她是姑姑的女兒,就算看在姑姑的面子——”

桌子對面的人不屑打斷:“她有什麼面子?”

徐經野平靜回道:“她是徐家的千金,是我爸的親妹妹。”

徐夫人冷笑一聲,不予置評。

“徐質初是她的親生女兒,也跟她一樣淌着徐家的血,跟她一樣是徐家的千金。”徐經野緊盯着面前人臉上的每一處反應,少頃停頓之後,加重了語氣反問,“難道不是嗎?”

徐夫人睨他一眼,冷冷高傲道:“是又怎麼樣?就算今天她媽還在,我對她媽也是這個態度,何況是她。”

徐經野聽言略微擰了下眉,沒有從她jsg的臉上看出端倪,反而聽了她的話更覺費解。沒有給他再追問下去的機會,徐夫人先他一步冷着臉離開餐廳,徐經野也隨後起身站了起來。

他經樓梯走上三樓,客廳裏沒有開燈,只有落地窗外的月亮和她房間裏隱約透出光亮。

他手插在褲兜裏站在走道上靜靜看着,身型在牆壁上筆直投下一道峻挺陰影,他獨自陷在黑暗裏,終於得以短暫放空腦袋裏脹滿數日的難解思緒。

可本來就是被她長久佔據的領地,好不容易空下來了,能想到的也仍舊只有她。他想起她高中的時候學得刻苦,經常他凌晨從公司回來時她房間燈還是亮的,有一次他看不過去想敲門叫她早點睡,沒想到房門沒鎖,一碰就開了,他短暫遲疑後走了進去,房間裏開着空調暖烘烘的,小貓穿着一套米色的毛絨睡衣,趴在桌子上睡得臉都紅了,淡粉的脣角也亮晶晶的。

他當時簡直哭笑不得,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擡手輕輕捏住她鼻子。

桌上的人呼吸漸漸不暢,憋了數秒的氣之後,終於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一邊睜開眼睛一邊本能掙脫束縛,擡頭間脣瓣蹭過他的手心,柔軟又潮溼。

他心臟有片瞬晃動,隨即把手收起插回兜裏,若無其事淡淡奚落:「學不進去就早點睡,別浪費電裝樣子了。」

小貓坐了起來,眼睛都睜不圓了,還仰着臉細聲細氣認真跟他解釋:「我能學進去,我就是想嗑睡五分鐘,我都定好鬧鐘了,真的。」

他居高臨下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半晌,退了半步側身低聲道:「不用這麼用功也可以。以後可以來公司做事,我教你。」

沒想到小姑娘竟然還搖頭不願意:「你脾氣太壞了,看秦助理被你摧殘的,我可不想被你教。」

他聞言失笑,俯身狠揉了下她的腦袋:「行,那你就隱姓埋名,從實習生開始做,到時候被人欺負了可別來找我哭。」

一語成讖。

快畢業時她被徐錦山安排進了集團旗下一間新的業務公司實習,帶她的總監據說是位業內出名的工作狂人,做事挑剔到吹毛求疵,脾氣也十分古怪難以相處。那半年她被折磨得生生瘦了一圈,年會時他看到她的時候甚至都恍惚了一眼纔敢認,她穿着一件寬大的黑色羽絨服,看臉色和頭髮應該已經在後臺忙活一天了。

她握着支對講機蹲在角落裏抹眼淚,沒有發覺他的走近,因爲她的注意力都在另一手舉着的手機上,跟聽筒那邊的人低低軟聲抱怨:「我累死了,還好冷,我不想努力了……」

他的腳步無聲在她身後停住。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麼,她吸了吸鼻子,沒忍住笑了出來:「算了吧,陪什麼呀,你就別來跟我一起遭罪了……嗯,我知道,明天就放假了……那明天下午出去吧,我想去喫火鍋……」

他垂眸盯着她腦後的草莓髮圈,胸腔裏堵得晦暗發悶。

那一瞬他出神想,她確實是再也不會找他哭了,因爲她有別人可以哭了。

那個人可以名正言順給她依靠和擁抱,那個人可以哄她開心帶她約會,那個人可以給她他最想給卻永遠也給不了的東西。

那個人,是周垣。

這是徐經野在年會過去一個月後才知道的事情。告訴他這件事的也是當事人之一,當對方笑着把酒杯推過來的時候,他怔愣着足足遲鈍了兩拍,才端起來杯子木然送到脣邊。面前的人喝光了酒後放下杯子,又說了些什麼徐經野已經聽不進腦子裏,只記得最後他誠懇請求,能不能把初初以前的經歷告訴他,他想多瞭解她一點。

那天晚上週垣醉得厲害,徐經野喝得比他多,卻出奇的清醒異常。

他知道她一直不乏追求者,以她的相貌氣質走到哪裏都是焦點,周垣對她的好感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答應周垣,或者更確切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答應任何一個男人。

這是他的思維誤區,他覺得所有男人都配不上她,所以也理所當然認爲她看不上所有男人。這套理論從他所知道她的第一個追求者開始,從來沒有驗證失敗,直至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愚蠢得徹底,可笑得絕望。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在期望什麼,期待她也像他一樣陷在痛苦泥沼裏無法自拔?期待她也像他一樣喜歡上一個此生沒有可能的人?還是期待她也像他一樣封閉情感孤獨又固執地等待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奢想的奇蹟?

徐經野站在窗前,房間裏的光線幽暗,月亮皎潔映亮他臉上的每一處棱角,也昭然他心底深處不爲人知的祕密,他的心事,他的複雜,他的狂喜。

他等到了。

寂靜房間裏響起電話等待音,片刻之後,聽筒裏的聲音恭敬傳出:“徐總?”

“城南那塊兒地,去介入一下。”

作者有話說:

小周(獨自開朗):我想了解你老婆。

徐總(陰沉磨刀):你給我死。

社畜苑(並不關心):好冷啊,誰來管管我啊,我要回家tt

秦助理(沉着狗腿):老闆娘,您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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