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養屍地

徒勞而返的衆人仰頭望着中空之上的千足巨蛇，此刻，猶如一條張狂炫舞的飛龍，腹身兩側的猩紅牙爪，掙扎着向上翻飛，身子如同烈火灼燒般，瘋狂地捲曲、扭動！只看它大張尖牙，舞動毒爪；頭部和尾部，不斷地用力撞擊嶙峋怪石，可那萬年鋼巖紋絲不動，被逼急的千足蛇，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住自己的身軀！那青白色毒牙，深深扎進血肉，撬開了蛇骨！可這巨大身軀豈是一口能咬斷的？痛苦煎熬的千足大蛇仰天長嘯，繼而更猛烈的掙扎，猶如山舞銀蛇、火龍騰飛！那場面決絕慘烈！

越過登龍石門，羅阿生墜入迴音暗河，不多時浮出水面，他緩緩游到岸邊，衆人淚眼婆娑，齊齊伸手將他拉拽上來。伴隨着淒厲哀嚎，衆人紛紛遠去，再度回到那片低矮的青銅塔前，衆人的裝備、工具散落了一地，眼前殘局之處，皆滿目狼藉。

“好險好險，要不是老子跑得快，就要餵了這老蛇了。”林胖子整個人都癱坐下來，腿腳上的肌肉卻不聽使喚，猶在不停地抽搐。

沐楚“啐”了一口灰沫，也不住地順着胸口：“這到底什麼玩意兒啊，怎麼能長這麼老大？還好智商不太在線，自己給自己咬死了，不然的話就我們幾個，還不夠它塞牙縫兒的。”

胡意涵早已經嚇得花容失色，抱着肩膀縮在石壁一角，兩眼死死地盯着水面的動靜問：“不會，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吧？這什麼鬼地方呀，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說着就“嗚嗚嗚”地啜泣起來。

林笑笑最煩她這副模樣了，沒好氣地嘟囔說：“哭哭哭，就知道哭，誰不想出去呀，誰不想回家呀？那也得出得去回得去呀，大家夥兒可都是死裏逃生，矯情個什麼勁。”

胡意涵也沒心思與她拌嘴，目光逐漸開始渙散：“早知道這麼危險，當初我就不來了，不來了。”

“愛來不來，好像當初誰求着你來似的。”

艾天旗見胡意涵狀態很不好，連忙將水壺遞了過去，才扭頭瞪了眼林笑笑：“意涵怎麼得罪你了嗎？說話那麼難聽？沒見她都嚇成什麼樣了嗎？”

會撒嬌的女娃有人疼，這大概就是綠茶們屢試不爽的世紀真理吧。林笑笑早就見怪不怪了，不屑地冷笑一聲，正要表演一出“鑑茶大法”，便聽艾天格低喝一聲。

“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

“她——”

“可是他——”

兩人猶不服氣，見艾天格似乎真的動了氣，才都將一肚子的怒火生生壓了下去。

艾天格環顧一眼四周，眉頭擰成了一團：“這裏雖然看上去平靜寧和，卻並沒有脫離危險，咱還是抓緊時間喫點東西休整一下爲好。”

林胖子一聽有東西可以喫，立馬來了精神，一旁的沐清已然從揹包裏翻出了速食麪餅以及所剩不多的凍幹蔬菜，簡單搭了個火堆煮了起來。

然而艾天格卻沒什麼胃口，只胡亂喝了兩口湯食。

林胖子雖是個粗人，倒也有心細的時候，見艾天格若有所思地盯着石壁，忙撕了兩塊肉乾，又盛了碗熱湯。

“天格，多少喫點兒，帶的肉乾不多了，吃了這頓，再想沾點葷腥，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艾天格搖搖頭：“你吃了吧，我真喫不下……”

見她欲言又止，林胖子也不堅持，不過他自己也沒捨得喫，而是掏出原本包着肉乾的油紙，將僅剩的肉乾認認真真包了起來才擡頭問。

“你是在擔心振楓兄弟嗎？”

艾天格不答，怎麼可能不擔心呢？這一路走來兇險萬分，大家聚在一起，有事還能相互幫襯着，張振楓這下落了單，一旦發生了危險，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林胖子也不太會安慰人，當下乾笑了兩聲：“你就放寬心，別看振楓兄弟瘦不拉幾，跟個猴兒似的，渾身上下可有勁兒呢，腦瓜子又聰明，就是厲鬼見了他都得繞道兒走，肯定會沒事兒的。”

他這算是夸人呢，還是損人呢？艾天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起與張振楓一起走過的點滴，也覺得兩人斷不會緣盡於此，肯定會逢凶化吉。

然而令她擔心的又何止是下落不明的張振楓一個啊，還有眼前這些愈發光潔的石壁。

“咦？這石頭怎麼越來越油亮了呢？”林胖子這才藉着微弱的光亮發現了異常。

衆人原本喫飽了正要歇息，一聽林胖子這聲驚呼，剛剛鬆懈的情緒立馬又緊繃起來。

“什麼油亮不油亮的？林哥，這也不是光頭強的腦門兒。”

沐楚調侃了一句又要躺下，卻被一旁的沐青推了推：“胖子說的沒錯，這些石頭果然水汪汪的，好像蒙了一層豬油。”

驚魂甫定的胡意涵再一次緊張起來，蒼白的手指，顫抖着指向艾天格的身後：“石頭，石頭成精了，都化了。”

“石頭？化了？好好的石頭怎麼就化了？”沐楚還是一臉懵的狀態。

就在這時，也不知道從哪兒掉下一塊兒黏糊糊的東西，饒是林胖子閃身躲避了，還是給那坨東西滴在了腳背上，頭層牛皮製成的登山靴，瞬間被腐蝕了個洞。

“這東西有腐蝕性，胖子快把鞋脫了。”

隨着艾天格的一聲大喊，林胖子也不遲疑，再晚上那麼一時半刻，他這一隻腳恐怕就要掛彩了。

然而不等衆人稍舒一口氣，整個洞內居然開始下“黏糊”雨，經了胖子剛纔那一幕，衆人也都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對策，只得四處閃躲，頓時亂作了一團。

艾天格看準了一塊平臺，此平臺上下呼應，上方有一白石圓盤，下方是一黑石臺，遠看上去，猶如立體的八卦！

艾天格連忙招呼衆人：“大家都快過來，這裏暫時還安全。”

林胖子率先扭頭，一看艾天格腳下那塊石臺與其他地方很是不同，整塊石頭呈灰黑色，越往石頭中間色彩越是濃重，中心爲濃墨一般的黢黑，越往邊緣越是清淡。

沐青“嗯”了一聲，狐疑說：“這石臺怎麼像一朵花？”

“一朵花？”

艾天格也不禁往腳下看去，果然如沐青所說，這石頭以石心爲蕊，墨色爲瓣，絲絲絛絛交錯延伸，正像極了那傳說中的死亡之花。

“是彼岸花。”

林胖子可管不了那許多，已然當先衝上了石臺，站穩了之後見並沒什麼異樣，才衝着其餘衆人招手。

“大家趕緊過來避一避，被這玩意兒滴上的話，可就要毀容了。”

林笑笑正要去抓林胖子伸來的手，腳下突然不穩，眼前更是一黑，也不曉得掉下個什麼東西來。

趕忙抽手閃躲，等站定了才驚恐地發覺，剛纔掉出來的東西居然是一幅骸骨！濃稠的液體正從屍體腐爛的縫隙中溢出來，腥臭的味道瞬間充斥着整個洞穴，令人一陣暈眩。

“這裏怎麼會有屍體？”林笑笑花容失色，一時間忘了閃躲。

好在艾天格動作敏捷，揪住她的後領將她往旁帶了帶，這才堪堪躲過了上頭再一次掉落的腐屍。

“所有人動作快點，這地方邪門兒得很，到處都是死人。”林胖子也已然看清了剛纔發生的事。

待他擡頭再看一眼洞頂，更加心驚肉跳，只見那原本光禿禿的石壁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化作了一灘濃烈的黃水，粘稠的液體裹着無數具半腐的死屍，眼瞅着就要傾覆下來。

“這，這是，養屍地？”艾天格瞬間慌了神。

她過去隱約從莫白教授的辯古手札中看到過關於養屍地的介紹，說每一處龍脈所處之地，也並非全部都是吉穴，在龍頭位置通常會有一處天眼，此處集天之靈氣，卻也吸地之陰氣，正是所謂的“陰陽相生相剋之處”。

想要改變這處穴眼讓其成爲真正的大吉之穴，唯有用更爲陰損的食物來滋養，而天地之間最爲陰側的莫過於死屍，而死屍之中更爲陰冽的，莫過於死人。

艾天格不禁駭然，自言自語了起來：“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石洞，而是用屍體堆積而成的屍洞，一開始我還納悶兒，這破洞也沒個出口，我們要怎麼出去呢，原來，造這兒的人，壓根兒就沒想讓人活着出去。”

這話什麼意思呢？不想讓人活着出去，那進來的人豈不是都要成這“屍洞”的一員了？這增員的速度，簡直比傳銷組織還黑呀。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也會變成眼前這粘不拉幾的玩意，林胖子只覺頭皮發麻，一手揪起林笑笑，一手拽過艾天格，奮力往石臺上一扔：“哎呀姑奶奶，甭管它什麼‘養溼地’、養乾地了，逃命要緊吧。”

這廂說罷，沐青與艾天旗也已經連滾帶爬上了石臺，而胡意涵腿上受了傷，正被沐楚攙扶着往這邊趕。

林胖子見狀，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子，朝沐楚伸出了手：“快着點兒弟！頭頂上的那些個玩意就要撐不住了。”

沐楚也想盡快脫離險境，可奈何腳下的屍堆也開始融化，一具具腐屍爭先恐後涌上來，似乎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了。

胡意涵早已嚇破了膽兒，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沐楚身上，使不出半點力氣。

沐楚看一眼胡意涵蒼白卻依舊不失精緻的臉龐，自也將心一橫，咬緊了牙關，一把拖住了她的腰身，一把抓住了林胖子遞過來的手腕。

雙方一使力，終於飛身一躍，眼看着兩人就要跳上石臺了，不想胡意涵卻被什麼勾住了腳脖子，沐楚只覺得臂彎裏一空，扭頭再看的時候，胡意涵已然朝屍海里墜去，映入他眼簾的，是她那一雙驚懼幽怨的臉。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