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氏

兩天後，靜顏回到s市，同一天沐氏召開股東大會，時隔7年，沐氏再次經歷如此之大的人事變動。

沐氏董事長沐振華卸任，由公司另一大股東趙吉平暫代董事長一職，沐楊由沐氏總經理降爲沐氏副總經理，而總經理一職由華爾街新貴dick接任。

次日，沐氏召開新聞發佈會，這一天，幾乎整個s市的媒體都來了，這不僅是因爲沐氏在s市不可撼動的地位，更因爲今天到場的除了沐氏的高管，還有久未露面的沐氏創始人之女，沈靜顏。

發佈會一開始，前董事長沐振華對公司的人事變動做出解釋。

“感謝記者朋友們對沐氏的關心，由於本人的身體狀況，目前已經不再適合擔任公司董事長如此重要的職位，經過董事會的慎重考慮，自即日起，本人將辭去沐氏董事長一職，新任的董事長會在之後選出，目前暫時由我公司的趙吉平先生暫代。”

這番話術簡單明瞭，清楚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但是記者們都是狗鼻子，立馬嗅到這其中恐怕還有大文章，這麼大一個上市公司的人事變動，那是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就能打發的。

“沐董，我們可以理解您由於身體抱恙卸任董事長一職，但爲什麼沐氏總經理一職也由令公子換爲dick先生，這是否和前董事長之女沈靜顏的迴歸有關呢？這是否是公司內部的權力鬥爭呢？”

爲了能挖到第一手消息，記者們的提問從來都是不留情面，但凡嗅到一丁點不尋常的味道，就會緊抓着這個不放，直到挖到他們想到的結果。

記者們的逼問沒有對沐振華產生絲毫影響，沐楊這個當事人也是一臉坦然，只有沐晴聞言，臉色產生了細微的變化，不過這一抹變化很快就消失不見，在場也沒有人注意到。

沐振華上前，看看身旁的靜顏，笑得慈祥，“公司向來都是任人唯才，dick先生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由dick先生接任總經理一職是整個董事會的決定。”

沐振華又客套了幾句，畢竟是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幾番下來記者們也沒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如此這般，便將話鋒轉到了一直未曾開口的靜顏。

“沈小姐，您之前一直從未參與公司的經營，這次突然高調現身是因爲什麼？是不是表示從今天開始您就要正式接手公司了呢？”

“沈小姐，自從七年前沈董事長飛機失事後，有傳聞多年來您一直受到沐氏其他股東的打壓，所以才一直沒有參與公司事務，請問這是否屬實？”

“……”

場下一片喧譁，這些記者見從沐振華嘴裏撬不出什麼新聞來，就轉頭將矛頭轉向了靜顏來，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見靜顏不說話，情緒更是激動。

沐楊看了靜顏一眼，心裏有些擔心，他不知道靜顏能不能應付得來這些記者，這種場合，靜顏之前並未應對過。

靜顏看着臺下亂作一團的記者，微笑着起身走到舞臺正中央，女子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穿出來。

“很感謝各位記者朋友們對我的關心，這些年我一直未曾插手公司的任何事務，是因爲我一直在外留學，而現在不管是論能力還是論經驗，我都還差得很遠，所以根本談不上什麼接手公司，當然，作爲公司的一份子，我也會負責公司的部分事務，但是目前更多的還是跟着公司的前輩們學習，不過……”

靜顏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了身後“沐氏”兩個大字上，靜顏緩緩走過去，擡手，那個“沐”字便應聲落地，“有一點，我很疑惑，各位今天一口一個“沐氏”，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力有問題了，這麼多年，我竟然忘了什麼時候沈氏改名了！”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女子的聲音輕柔，但卻擲地有聲，靜顏背對着衆人，大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只有坐在側面的沐前董事長能看見靜顏嘴角那一抹嘲諷的笑，沐晴知道靜顏並不是像她說得那樣，她這一次回來，有些東西，她勢在必得。

那掉落在地上的“沐”字摔得粉碎，沐楊望過去，只能看見靜顏眼中的一片山明水淨，這些年來，沐楊總覺得身上壓着一塊看不見的巨石，而此刻，那巨石似乎也跟着那塊牌子一樣，被摔得粉碎，沐楊的身體感到從未有過的舒暢。

當天晚上，在寸土寸金的s市，有一座沉寂了多年的老宅子變得燈火通明，觥籌交錯間，一身華服的女子穿梭在人羣中，遊刃有餘地應對着這座宅子裏的賓客，高貴、圓滑、世故，彷彿這纔是躲藏在那個清冷皮囊下的真實的她。

這樣的靜顏無疑是光鮮亮麗的，可沐楊卻還是能看見靜顏眼底的落寞與無奈，無奈是因爲沐楊知道這並不是靜顏喜歡做的事情，而那落寞則是因爲已經無法回來的故人。

沐楊走到靜顏身旁，對面前的人微微欠身，靜顏擡眸看了他一眼，好像並不驚訝他會過來。

“趙叔叔，好久不見，上次聽阿姨說您好像胃有些不舒服，我認識一個老中醫，對腸胃調養很有經驗，回頭我介紹給您認識。”

沐楊一番話下來，趙總臉上已經堆滿了笑，拍了拍沐楊的肩膀，“還是你最細心，不像我家那個，一天到晚就知道闖禍。”

沐楊笑得謙遜禮貌，只道，“您家的還小，不着急。”

趙總無奈搖頭，沐楊看了一眼靜顏，一隻手扶着靜顏的背，沒有半分逾越，“趙叔叔，給您介紹一下，這是靜顏，沈伯伯的女兒，之前一直在國外待着，對公司的事情不熟悉，以後還得麻煩您多提點提點。”

靜顏身子頓了頓，似乎沒想到沐楊會這麼說，沐楊在靜顏背上輕輕拍了下，靜顏反應過來，跟着沐楊叫了聲趙叔叔，“趙叔叔，以後還請您多指教。“

趙總擺擺手，“說什麼指教，有沐楊在，那還輪的上我們這些老傢伙啊！“

趙總的話讓周圍一羣老傢伙笑開了，沐楊連連欠身，做足了晚輩的姿態。

沐楊帶着靜顏走了一圈，有沐楊在，這些人對靜顏的態度便更親近了幾分，至少不會有人仗着自己的年紀倚老賣老了。

在回來之前，靜顏就知道沐楊在商圈的評價很好，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好，一圈下來，幾乎提到沐楊的，都是讚不絕口的。

“剛纔謝謝你！”靜顏對着沐楊舉了舉酒杯。

沐楊笑了笑，望着窗外的漫天星光，“客氣了，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我這麼做都是爲了公司。”

靜顏晃着手中的紅酒杯，緩緩道，“這些年我不在，謝謝你幫我照看沁園。”

說不感動是假的，推開家門那一刻，靜顏發現，這裏的每個角落都和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方斯年不是那麼細心的人，做這一切的只會是沐楊。

沐楊想起過去七年自己在這個房子裏度過的日日夜夜，過去那七年，每當自己想起靜顏，或者無處可去的時候，他都會到這裏來坐一坐，順手再把這裏收拾乾淨，不過這些，沒有必要再讓靜顏知道，她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你不用想太多，我也只是定期找人來把這裏打掃一下。”

兩人站在陽臺上，正對的就是後花園，他們小時候最喜歡在這花園裏捉迷藏，每次靜顏都是第一個被找到的，因爲她膽小，而且愛乾淨，所以絕對不會去那些犄角旮旯藏着，沐楊想着想着嘴角便不自覺的笑起來了，靜顏見沐楊望着花園，也想到了小時候的事。

沐楊見靜顏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那個在心中猶豫了很久的決定，突然就想清楚了，“靜顏，之前給你造成的困擾我很抱歉，我不應該把自己困在過去了，做不成戀人，我希望我們可以是朋友，是夥伴，你能開始新的生活我真的很替你開心，以後，我也會開始我自己的新生活。”

做這個決定，對沐楊來說並不容易，過去七年，靜顏是沐楊心中唯一的光，等她回來是沐楊生活唯一的盼頭，而如今，要做到割捨下靜顏，就像生生挖掉沐楊身上的一塊血肉。

上次在a大，沐楊看着顧錦生出現時，靜顏眼裏的光，他才知道，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她的女孩身邊已經有其他人了，那天晚上，方斯年找到他，跟他說他希望靜顏向前走，那時候，沐楊才明白，如果想要靜顏幸福，靜顏就得往前走，而他不應該成爲那個把靜顏拖在過去的人，所以他要幫着靜顏脫離過往的一切，包括自己，所以他只能將自己對靜顏的愛一點一點收起來，這個過程很痛苦，可他勢在必行。

靜顏愣了愣，不明白沐楊這突然的轉變是爲什麼，可不管是爲什麼，沐楊能這麼想，靜顏覺得很舒服，畢竟對他們來說，退回到朋友甚至是同事，這樣的位置對他們來說纔是最好的。

沐楊脣邊還帶着微笑，過了很久，靜顏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夜晚的風夾着清涼，他們之間有些東西也終於被這風吹散了。

次日，s市財經版頭條被靜顏佔了大半，大家都在猜測，這位沈氏創世人之女的迴歸帶給沈氏的會是什麼，是的，那天之後，s市再無沐氏，而再被衆人記住的只有沈氏，靜顏便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了衆人眼前。

s市墓園

照片上的人風采依舊，靜顏看父親攬着母親，笑得慈祥，而母親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婉。

有一年靜顏過生日，沈父送了靜顏一臺照相機，靜顏躍躍欲試，於是便有了這張照片，在這墓園裏一晃竟過去了七年，陪着最愛她的父母晃過了七個初夏秋冬，說起來竟比她這個女兒更加盡孝。

靜顏穿着一襲黑色長裙，畫着精緻的妝，靜顏鮮少這麼費心打扮自己。將母親生前最愛的香水百合還有爸爸最愛的酒放在墓碑前，嘴角揚起一抹笑，朝着照片上的人開口。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還似小女孩兒般的對兩人撒嬌，“算起來，我有七年沒來看你們了，不過你們可不許生我的氣！我知道自己這麼做不對，所以我今天來帶了媽媽最喜歡的花，還帶了爸爸最愛喝的酒，我現在酒量可好了，今天我陪爸爸好好喝一杯……”靜顏給兩人倒上酒，突然想起什麼，靜顏撲哧一笑，“爸爸，媽媽要是知道你喝酒，你就慘了。”

靜顏靠在墓碑上，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說了好多。

“爸爸，媽媽，你們當外公外婆了，我現在有一個兒子，你們不知道他有多可愛，你們要是看見肯定會特別喜歡他，我現在身邊除了斯年還多了好多好朋友，有一個叫顧錦生的，長得特別帥，媽媽你要是看見了，肯定會喜歡的，他很照顧我，我們在國外的時候，多虧有他，這個說起來還得謝謝爸爸，多虧了爸爸那個時候那麼熱心腸幫了他，所以他纔會那麼照顧我。”

說起顧錦生，靜顏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想了想，湊近了墓碑，小聲道，“爸爸，媽媽，我偷偷告訴你，其實我喜歡顧錦生，而且我覺得他也是喜歡我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這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他還不跟我表白，不過上次在倫敦的時候他突然抱了我，還說了些奇怪的話，就是那一次，我覺得他一定是喜歡我的，但是他也沒有明說，你們說是不是我會錯意了，但是也不應該啊，如果他不喜歡我，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呢？難道是他太害羞了，可是這種事情難道要我一個女孩子主動嗎？”

靜顏抱着酒瓶子有些苦惱，“你們說他怎麼就不能學學顧錦墨呢？直接一點，哦，對，顧錦墨是他弟弟，長得也超級帥。”

說道這個，靜顏不免想到顧錦墨的風流史，搖搖頭，“算了，還是不能像顧錦墨，這個人太花心了，要是跟他一樣，那我得頭疼死。”

靜顏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說，恨不得把這七年所有的事都講一遍，腳邊的空酒瓶也越來越多，慢慢的，靜顏覺得有些醉了。

不記得又喝了多少，後來靜顏是真的醉了，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只是嘴裏還在喃喃自語，若是湊近了纔會聽清楚，她一直在說的是，“爸爸媽媽，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四個字，一遍一遍不斷重複，只想讓已在天堂的人聽清楚。

被唸叨地最多的人終於趕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顧錦生看到地上空空的酒瓶，還有靜顏被右手緊緊攥着的左手，他就知道讓靜顏一個人來會是這種結果，心中無奈，但更多的卻是心疼，靜顏有事總喜歡在心裏悶着，不肯輕易向任何人示弱，即便是他，當初也是費勁了力氣，才讓靜顏對他放下了防備。

他抱起已經睡熟的女子，動作輕柔，似是有感應，靜顏向他懷裏縮了縮，雙手也環上了他的腰，至此顧錦生心裏的那抹無奈與心疼消失了，轉而被另一種不可說的情緒代替。

靜顏悠悠轉醒，入眼的便是顧錦生緊繃的下顎，靜顏迷迷糊糊地伸手摸摸顧錦生下巴上青色的鬍渣，硬硬的，有些扎手，於是又收回手抓住顧錦生的衣襟。

“醒了？”

靜顏悶着腦袋應了聲。

“以後不許一個人跑出來喝酒。”

靜顏攥着顧錦生衣角點點頭，因爲喝酒，臉蛋紅撲撲的，那樣子看起來乖巧聽話極了，可顧錦生看她這樣兒就知道現在答應的再好，下次恐怕還是會如此。

顧錦生在，靜顏便可以放心地睡過去了，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身在沁園，窗外已經是一片星光。

靜顏雙手撐着從牀上坐起來，嗓子幹得快冒煙了，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就想下樓倒杯水喝。

一樓客廳沙發上，顧錦生和沐楊兩個人各據一方，聽見靜顏下樓的動靜，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擡起來看着她。

靜顏光着腳，身上還穿着白天的衣服，已經被她揉的皺皺巴巴，一頭長髮亂糟糟地頂在頭上。

兩人毫不避諱地打量讓靜顏有些尷尬，就像偷喝酒的小孩被家長抓住了一樣，靜顏扯扯頭髮，乾咳兩聲想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你們怎麼在這兒？”

顧錦生放下手中的報紙，“你喝醉了，我不放心就留下來了。”

沐楊下巴擡了擡，指了指面前厚厚一摞文件，“這是公司近兩年的情況，你抽時間好好看看。”

靜顏拿起來翻了翻，裏面的資料整理得很完整很詳細，公司各個部門估計是想給這位新老闆留個好印象，交上來的材料通篇都是在講自己這個部門這些年爲公司做了多少貢獻不說，而且繁雜冗長，靜顏實在看得頭疼，後來隨口抱怨了句，沒想到沐楊的動作這麼快，“謝謝。”

沐楊笑，“這兩年公司的情況的比較複雜，有不明白的直接問我。”

顧錦生挑眉，食指在腿上敲了敲，眼神不經意間掃到了靜顏的腳，“把鞋穿上。”

沐楊低頭，這才發現靜顏沒穿鞋就跑下來了，靜顏低頭看了看自己光着的小腳丫，乖乖穿鞋。

顧錦生繼續翻看報紙，然後轉頭吩咐一旁的阿姨去衝一杯蜂蜜水，這模樣看起來好像他纔是這宅子的主人一樣。

待靜顏上樓了，沐楊打量着顧錦生，笑道，“顧總很細心。”

顧錦生也笑，“見得多了就記住了。”

沐楊不再說什麼，沒一會兒阿姨就將衝好地蜂蜜水端來了，因爲是顧錦生吩咐的，她便放到了顧錦生面前。

顧錦生看了一眼面前的蜂蜜水，放下報紙起身自己去了廚房。

沐楊看着顧錦生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又端着一杯蜂蜜水出來了，只不過相較之前的那一杯裏面多了一片檸檬，顧錦生看了眼沐楊一大早送來的那摞資料，將之前那杯沒有檸檬的蜂蜜水推到沐楊面前，“沐總辛苦了，喝水。”

沐楊端起蜂蜜水抿了一口，蜂蜜的甜味在口腔散開，舌尖甜得發膩，沐楊的眉頭微皺，放下了手中的蜂蜜水，很明顯，沐楊並不喜歡這個味道。

顧錦生心想，這一點，他們還挺像，靜顏也很討厭蜂蜜那股甜膩的味道，所以每次必須要在裏面放上一片新鮮檸檬壓一壓蜂蜜的甜味。

“顧先生，飯已經好了，現在用餐嗎？”一旁的阿姨過來問道。

顧錦生看了一眼沐楊，“沐總要留下來一起用餐嗎？”

沐楊心裏只笑，明明已經想趕人了，但嘴上還這麼客套着，沐楊起身，“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靜顏收拾完再下樓，樓下就只有顧錦生一個人了，靜顏換了身衣服，頭髮也被她在頭頂挽成了一個丸子頭，看起來多了幾分活力。

餐桌上靜顏的座位上放着一杯衝好的蜂蜜水，薄薄的檸檬片在水中漂浮着，晶瑩剔透。靜顏拿起來喝了一口，帶着淡淡的酸澀，不多不少，剛好是她熟悉的味道。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和我一起飛倫敦。”顧錦生將一片山藥放在靜顏的盤子裏。

“去倫敦幹什麼？”靜顏問。

顧錦生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靜顏，“你不是要去學校嗎？我也要回去一趟，給你買了機票，明天上午一起飛倫敦。”

靜顏點點頭，既然顧錦生都安排好了就不用她再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