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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鄉村

見鬼的退休!

血族體質特殊,只要源源不斷地提供血液,可以不死不滅。

他們永遠保持年輕俊美的外表,擁有旺盛的精力,即使連續工作三天三夜,都不會感到疲倦。

得知血族換了王,異能管理局有人發出疑問,一代王爲什麼放下權力,退居二線?

以前霍元也有這樣的疑問,如今親耳從一代王口中聽到答案,差點風中凌亂了。

退休?

僅此而已嗎?

這理由是不是有點牽強了?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化名爲李先生的一代王居住在寧靜的小山村,每天種種花,養養小蝙蝠,帶帶小朋友,過着自得其樂的日子,可不就是老幹部退休後的悠閒生活?

霍元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既然進了別墅,見到要見的人,即使磨破嘴皮子,也要說服對方。

並非異能管理局妄自菲薄,實在是東尼奧·科爾曼作爲曾經的第一代親王,和李先生是同時代的血族,實力深不可測,異能管理局的高階異能者全部出動,恐怕都傷不到他分毫。

等級差距擺在那裏。

差的不是一級二級,而是幾十上百級。

最可惡的是,如今東尼奧·科爾曼隱在暗處,養了一羣唯他馬首是瞻的小弟,近一兩年,吸血鬼犯罪率直接飆升,給社會造成不小的危害。

前不久,異能管理局收到風聲,血族內部出現矛盾,某位親王不服二代王克里託·凱德,想自立爲王。

這也是他爲什麼不遠千里,奔赴這個偏僻小村,請一代王出山的原因。

暗王東尼奧和他的小弟已經夠讓異能管理局頭痛了,血族內部如果再出狀況,世界要亂了。

霍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絕佳的口才,分析當今形勢,講述自己的憂慮,以及如果任由暗王勢力坐大,人類將會面對怎樣可怕的局面。

話畢,他口乾舌燥,端起桌上涼掉的茉莉花茶,一口飲盡,執着且認真地注視對面的金髮男人。

李先生眼神淡然,表情平靜,看起來無動於衷,這令霍元有些沮喪。

儘管做足了功課,但說服不了對方,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噹噹噹,噹噹噹——”

掛在牆上的時鐘響起了整點的鐘聲。

羅管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客廳,恭敬地向李先生行禮。“主人,晚餐準備好了。”

李先生頷首,邀請霍元:“執行官願意和我共進晚餐嗎?”

霍元受寵若驚。“非常榮幸!”

願意!

怎麼不願意?

從昨天凌晨到今天晚上,他只喝了一杯茉莉花茶,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難怪有點頭暈眼花,原來是低血糖造成的。

“請霍先生隨我來。”羅管家帶客人前往與客廳相鄰的餐廳。

華麗的方形桌上,擺了兩套精緻的西式。

霍元看到鮮嫩的牛排和香甜的烤麪包,眼睛都發光了。

兩人坐下後,李先生作爲主人,端起高腳杯,向客人致意。

霍元看看他杯裏鮮紅色的液體,再看看自己杯裏桃紅色的葡萄酒,默默地舉起杯子。

他敢打包票,兩人喝的不是一種東西。

血族之所以叫血族,則是因爲他們以飲血爲生。

不管是人類的血還是動物的血,都在他們的食譜上。只是,不到萬不得已,血族絕不會喝動物血。

對於他們而言,如果人類的血是鳳髓龍肝的話,那動物的血就如同嚼蠟,難以下嚥。

血族是一羣性格高傲的種族,擁有超強的自制力,不屑像毫無節操的吸血鬼一樣,以捕獵人類爲生。

在醫學落後的古代,血族和人類簽訂彼此供養的契約,保障人類生命的同時,獲取應有的食物。

進入現代社會,醫學高速發展,有權有勢有錢的血族投資建立私人醫院,爲人類開通有償獻血的渠道。

雖然冷凍血液的口感大打折扣,但純粹的金錢交易,爲彼此省去了很多麻煩。

霍元可以肯定,李先生喝的正是來自醫院的冷藏血。

至於牛排和烤麪包,只是點綴,滿足一下味覺,喫下去毫無營養價值。

這頓晚餐,霍元喫得心滿意足。

羅管家廚藝精湛,牛排被他做得異常美味,咬勁十足,汁濃味厚,比五星級酒店大廚做得還要好喫。

霍元喫得意猶未盡。

如果不是受了傷,怕腸胃承受不住,他還能再喫一塊牛排。

這裏雖然是落後的小山村,但李先生的物質條件一點都沒有下降呢!

飯後,兩人返回客廳。

喫飽喝足,霍元精神抖擻,繼續發揮良好的口才,勸說李先生。

正當他滔滔不絕時,李先生漫不經心地打斷:“你準備在萬宏村支教幾年?”

“呃?”霍元突然卡殼了。

支教幾年?

這需要回答嗎?

如果任務成功,自然早早結束支教,回去繼續當他的執行官,與惡勢力鬥智鬥勇。

如果任務失敗,也必須儘快結束支教,向首席執行官彙報情況,另想辦法。

總之,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得走。

霍元坦然地向李先生表達自己的意向。

李先生微微蹙眉:“執行官只有這麼一點誠意?”

霍元一愣。“請……李先生指教。”

他是個聰明人,立即聽出李先生的言外之意,自己的任務似乎有成功的希望。

霍元態度謙卑,畢恭畢敬。“李先生只管提要求,如果我辦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李先生拿起擱在桌上的書本,動作優雅地翻開封面。“霍先生是成年人,應該明白做任何都需有始有終。”

霍元心思一轉,不確定地詢問:“李先生的意思是……讓我留在這裏繼續支教?”

李先生擡眼看向執行官:“你特地申請到萬宏村支教,不就是爲了引起我的注意?”

霍元尷尬一笑,承認:“是。”

出任務前,他特地做過調查,驚訝地發現李先生雖然是西羅人,卻擁有崇夏國永久居住證。

崇夏國繁華的城市很多,李先生爲什麼偏偏選擇貧窮落後的萬宏村定居?

以河爲界,劃出地盤。

一邊是土牆石房,一邊是華麗別墅,形成鮮明的對比。

村民對住在別墅裏的外國人,既好奇又敬畏,自覺避開,不敢隨意過河,只有一個天真頑皮的小朋友,經常偷偷拜訪。

這是他從秦小遊的記憶裏獲取的信息。

村裏發生命案後,他覺察到那位叫阿蘭的姑娘死得不正常,暗中調查,得知秦小遊是發現屍體的第一個人。

通常情況下,小朋友初次接觸屍體,都會留下可怕的陰影。

然而,過了幾天,秦小遊毫無受驚的模樣,每天正常上下學,精神狀況良好。

這讓他感到疑惑。

於是,他把小朋友叫到辦公室,進行催眠,查看他的記憶。

這一查看,便得知秦小遊和李先生關係匪淺。

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血族之王,竟然會和一個十歲小孩做朋友,耐心地教導他,爲他消除對死亡的恐懼。

多麼不可思議。

由於李先生給秦小遊的記憶做了一點善意的封印,小朋友才能每天元氣十足地上學。

他的催眠使封印裂了一條細縫,不知會不會對小朋友造成影響。不過,小朋友還能彈出那麼難聽的琴音,應該沒什麼大礙。

輕咳一聲,霍元道:“真是什麼都瞞不住李先生。”

李先生垂眼,隨意地翻書。“如果霍先生願意留在萬宏村支教,我會考慮一下你的提議。”

霍元身體一震,急切地問:“當真?”

如果犧牲他一人,拯救全世界,何樂而不爲?

只是……他有些不敢置信,條件太簡單,簡單得像在開玩笑。

李先生合上書,藍色的眼睛在水晶燈的照耀下,異常璀璨。“萬宏村的教學水平和條件都太差了,如果霍先生願意幫忙,相信村裏的孩子都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被一雙深邃的眼睛盯着看,霍元不由自主地加快心跳,閃了閃神,他不解地問:“爲什麼?”

爲什麼定居萬宏村?

爲什麼如此關照村民?

爲什麼對一個十歲小朋友另眼相看,耐心地教他西羅語和鋼琴,爲他開闊視野,認知世界?

執行官的眼神過於直白,只差把問題寫臉上了。

李先生道:“我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你只需回答我,願不願意?”

乍然感到一絲威懾力,霍元精神一繃,挺直腰背,固執地迎上李先生冰冷的眼神

“很抱歉,我必須知道理由。”

客廳裏溫度驟降,空氣彷彿凝固了般,令人窒息。

霍元握緊拳頭,眉宇間充滿了倔強,堅決不肯退讓。

須臾,李先生輕笑一聲,迫人的氣息消失。“你不錯。”

霍元汗涔涔,心跳急促,脣色泛白。

他本就有傷在身,突然和一代王對抗了半分鐘,幾乎耗盡了所有力量,筋疲力盡。

李先生緩緩地道:“受故人之託,照顧他的後人。”

霍元詫異。

竟然只是爲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

故人?

李先生活了數千年,能被他稱爲故人的,必然不是普通人,而且,這個人還可能和秦家、秦小遊有關係。

是誰?秦家祖輩?

霍元好奇不已,心裏像貓抓般奇癢無比,可惜李先生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就這麼不上不下地吊着他。

得知答案,再追根問底就太失禮了。

“容我再冒昧地提個問題。”霍元道。

“可以。”李先生寬容地允許了。

霍元問:“以李先生的能力,應該很容易請到支教老師。”

有錢能使鬼推磨,李先生腰纏萬貫,改善萬宏小學的教學條件,不是分分鐘的事嗎?

李先生淡笑,意味深長地道:“升米恩,鬥米仇。”

霍元張了張嘴,瞬間明白。

李先生長期居住萬宏村,如果用錢財干涉太多,村民不僅不會感謝他,還會覺得理所當然,從而得寸近尺,將來一旦滿足不了要求,就會產生仇富心態,徒生矛盾。

換成霍元捐贈就不一樣了。

他是支教老師,隨時會離開,以公益的名義幫助萬宏小村,村民只會心存感激。

“好!”他斬釘截鐵地道,“我會留下支教,直到——秦小遊小學畢業,考上鎮上最好的初中。”

李先生看着他,半晌,頷首:“可以。”

霍元長吁一口氣,渾身的力氣用盡了般,身體一軟,癱在沙發上。

成功了!

他成功地完成任務,說服了血族一代王!

羅管家端着一個托盤來到霍元身邊,拿起上面的藥片。“霍先生,該吃藥了。”

“呃?”

霍元轉動眼珠,看着羅管家遞來的消炎藥,大腦有一瞬間的呆滯。

李先生放下書,起身道:“關於具體的合作事項,由羅管家負責。”

霍元接過羅管家遞來的藥,打起精神:“好的,我會盡快向上級彙報。”

李先生點了下頭,離開客廳。

霍元吞了消炎藥,把杯子還給羅管家,英俊的臉上揚着燦爛的笑容。“以後就麻煩羅管家了。”

“霍先生客氣了。”羅管家道,“一會兒要麻煩的是您。”

“嗯?”霍元一頭霧水。

羅管家淡淡地道:“今天下午警方來萬宏村,帶走了劉大勤和江衍的屍體。”

霍元一愣。

“是我報的警。”羅管家道,“由於他們死得蹊蹺,還請霍先生親自跑一趟鎮上的警局。”

霍元指指自己的鼻子,再指指漆黑的窗戶,不可思議地問:“現在?”

羅管家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是的,現在。”

霍元表情僵硬,展示自己身上的繃帶,弱弱地反駁:“我是傷患……”

外面天都黑了,萬宏村距離萬里鎮一百多公里,兩者之間只有一條崎嶇的小公路,沒有路燈,走夜路完全是盲人摸黑。

羅管家怎能如此無情,讓他一個移動都困難的傷員走夜路?

“不能明天嗎?”他爲自己爭取一點時間。

羅管家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別墅不留外人,讓他住一晚,已是格外地恩惠了。

霍元想擺爛,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頭痛地揉揉太陽穴,退而求其次:“有沒有交通工具?車之類的……兩輪就行。”

沒有汽車,摩托車也可以,他的要求不高。

羅管家深深地望他一眼,彬彬有禮地道:“請霍先生隨我來。”

霍元艱難地起身,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

羅管家帶着客人來到別墅的後院。

後院除了花草外,還有一塊平坦的水泥地,地上搭了一個停車棚,棚下有一輛四輪的黑色轎車。

霍元眼睛一亮,暗笑羅管家口是心非,勾起嘴角,他微笑:“羅管家真是太客氣……”

下一秒,他的笑容凍住了。

只見羅管家從車棚裏面推出一輛老式自行車。

人、幹、事!!!

霍元感到左肋痛得厲害,只差吐血身亡了。

羅管家彷彿沒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把老式自行車推到他面前,體貼地爲他指引方向:“出了後院有一條小道,走到盡頭,便是去萬里鎮的小公路。”

霍元雙手顫抖地接過自行車,氣若游絲:“好……”

羅管家又鄭重地囑咐:“請霍先生務必處理好案件,儘快回學校。”

霍元除了答應,能怎麼辦?

推着自行車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他回頭問道:“我的證件還在原來的衣服兜裏。”

沒有執行官的證件,不好處理這種異能案件。

“請稍等。”羅管家進屋,很快提出一個塑料袋,交給霍元。

霍元已經無力吐槽這種專門用來裝菜的紅色塑料袋了,打開一看,裏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個黑色牛皮錢包,錢包裏夾着他的執行官證、獵人證、身份證、銀行卡,以及幾張票子。

羅管家問:“有無缺少?”

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霍元身上的西裝早就破碎不堪了,爲了給他包紮傷口,又剪了數刀,無法再穿。

霍元做了個深呼吸。“沒有,謝謝。”

“請霍先生注意安全。”羅管家關心地道。

霍元無力地朝他揮了揮手,辛苦地騎上老式自行車,歪歪扭扭地駛進黑暗。

秦小遊離開別墅時,天空還有一絲餘暉,怕被媽媽責罵,他揹着小竹簍,小腿倒騰得飛快,一路跑過木橋,穿過田地,直奔村子,絲毫不知道頭頂一如既往地飛着一隻小巧的黑色蝙蝠。

當他快到家時,小蝙蝠熟練地倒掛在院門前的大樹頂上。

秦小遊推開院門,探頭探腦,一副做賊的模樣。

院子裏沒有看到媽媽的身影,他壯大膽子,抱着僥倖的心理,躡手躡腳地進屋。

“媽爸去外公家了,還沒回來。”

秦霖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秦小遊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抱怨:“哥,差點被你嚇死了!”

秦霖手裏拿着一本書,不緊不慢地下樓,板着臉把秦小遊從頭看到腳。

“幹……幹嘛?”秦小遊被他瞧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回家晚了。”秦霖皺眉,“石大海他們下午三點半就回村了。”

秦小遊搔搔後腦勺,心虛地問:“你……你怎麼知道?”

秦霖揚了揚手裏的書:“我們在曬穀場碰面了。”

從鎮上的二手書市場回來,他看到揹着竹簍的石大海等人,唯獨不見自家弟弟,立即上前詢問。得知他們在村口就分開了,不用猜都知道弟弟去哪兒了。

秦小遊雙手合十,祈求:“哥,你不要告訴媽媽,好不好?”

秦霖抿着脣。

秦小遊見他不答應,想了想,解下揹簍,往他懷裏一推:“這些果子都給你!”

秦霖低頭看竹簍,面無表情地問:“只有這麼一點?”

明顯比石大海他們少了一半。

秦小遊鼓了鼓腮幫子,實話實說:“我給李先生分了一半。”

秦霖定定地看着弟弟。

果然是去河對面的別墅了。

秦小遊見哥哥不答應,以爲他嫌棄果子少,頓時沮喪,耷拉着小腦袋。突然,他想起什麼,手往褲兜裏一摸,摸出一個東西,遞到秦霖面前,神祕兮兮地說:“哥,這是我在燕石溪裏撿的寶貝,送你。”

一枚晶亮的徽章靜靜地躺在秦小遊白嫩的掌心。

秦霖疑惑,拿起徽章仔細地查看。

這是一枚黑色徽章,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成,堅硬無比,正面是兩把交叉的浮雕匕首,小而精緻,一顆彈珠大小的藍色水晶鑽鑲嵌在匕首交叉處,折射光線,閃閃發亮。徽章背面簡單多了,只刻了一對蝙蝠翅膀。

“誰的?”秦霖問。

他經常去鎮上買二手書,見識比弟弟廣,瞧出這徽章非比尋常,特別是中間的水晶鑽,價值不菲。

“沒有誰的啊!”秦小遊莫名其妙,“真是我從溪裏撿的,被一塊石頭壓着,我看到就拿了。”

秦霖若有所思。

燕石溪是大明山的風景點,偶爾有鎮上的人來遊玩,這麼多年,村裏的娃從溪裏撿了不少稀奇的東西。

雖然老師教導他們拾金不昧,但沒有人會喫飽撐着跑一百多公里的山路,把失物送去鎮上的警察局。

交通不便,太遠了。

秦霖把徽章還給秦小遊。“自己收好。”

秦小遊推拒:“送你就是你的了!反正——你不許向媽媽告狀!”

秦霖看着弟弟噘起來能掛一斤豬肉的小嘴巴,勉爲其難地收起徽章。“我先幫你保管。”

秦小遊樂得蹦跳起來,抱住秦霖的脖子,蹭了蹭:“哥最好了!”

秦霖嫌棄地大皺眉頭,卻沒有推開他。

天快黑時,王春蘭和秦飛躍回家了。

“媽,我肚子餓扁啦!”洗過澡的秦小遊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褲,頭髮滴着小水珠。

王春蘭放下手裏的包,找了條幹毛巾扔他腦袋上。“擦乾。”

“哦。”秦小遊乖乖地擦頭髮。

王春蘭沒好氣地嘮叨:“喫喫喫,就知道喫,別人家孩子八歲都會自己做飯了。”

秦小遊瞥了眼拿着衣服進浴室洗澡的秦霖,不服氣地嚷嚷:“哥也不會做飯啊!”

秦霖站在浴室門口,側首瞅他。

秦小遊朝他做了個鬼臉。

王春蘭伸指頂了頂他的額頭。“說,你下午幾點回家的?”

秦小遊捂住額角,委屈巴巴:“很早回家了……不信你問哥!”

王春蘭狐疑地以眼詢問秦霖。

下午一點,小賣部的阿珍找上門,說是她孃家來電話了。她匆忙地跑去小賣部接電話,得知她爸生病了,急得團團轉,到田裏叫上除草的秦飛躍,一起騎自行車去三裏地外的江平村。

離家前,她在八仙桌上留了張紙條,告訴兒子他們的去向,叮囑大兒子看着點小兒子,等他下山後,必須在家待着,哪都不許去。

最近村裏不太平,落單的孩子到處亂跑,容易出事。

秦霖在弟弟祈求地注視下,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接着快速進浴室,關上門。

秦小遊咧開嘴巴,甜甜地笑:“媽,你看我多乖?”

王春蘭瞪他一眼,轉身進廚房做晚飯。

天色不早了,她累了一下午,精力不足,簡單地給每人煮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麪。

一家人坐在八仙桌前,“呼呼呼”地吃麪。

秦小遊捧起碗,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湯,舔着脣角,好奇地問王春蘭:“媽,你和爸去外公家幹嘛?”

王春蘭原本不想給孩子說孃家的糟心事,但是憋在心裏實在難受,忍不住說:“你外公生病了,我們去探望,結果跟你大舅媽吵了一架。”

秦小遊咋舌。

大舅媽是顆定時炸彈,一點就爆,他媽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吵架,場面一定非常壯觀。

“你外公本來不會生病,今天中午你大舅媽給他吃了隔夜飯,造成他腸胃炎,差點拉到虛脫,幸虧赤腳醫生那兒有治腹瀉的土方子,才救了你外公一命。”

一想起當時的情景,王春蘭就氣得咬牙切齒,嘴裏蹦出一串不文明的詞彙,都不帶重複的。

秦飛躍及時制止:“行了,行了,別給孩子造成不良影響。”

秦小遊連連點頭,小呆毛跟着晃動。“老師說,罵人不對。”

王春蘭收了聲,喫完最後一口面,筷子“啪”地按桌上。“我是不想和她一般見識,但你大舅媽太煩人了。自從去年你表哥考上鎮二中後,她就一直顯擺,什麼月考考到年級前十名啦,參加詩歌朗讀比賽得獎啦,音樂老師看中他的天賦,教他彈鋼琴啦……總之,沒完沒了地吹,吹完了再問別人家孩子怎麼樣。那副嘚瑟的嘴臉,看了就來氣!”

秦小遊同仇敵愾。“媽,你放心,今年哥哥一定能考上鎮一中,每次月考保準年級第一,到時候氣死大舅媽。對了——會彈鋼琴沒什麼了不起,我也會彈!今天李先生教我彈鋼琴,還誇我彈得好呢!”

秦小遊眉飛色舞,放下筷子,雙手按在桌面上,邊唱邊彈:“dodosolsollalasol……”

坐對面的秦霖不停地朝他使眼色,他毫無覺察,越唱越興奮。

王春蘭的臉瞬間黑了。

秦飛躍搖頭嘆氣。

四周突然安靜,秦小遊疑惑地擡頭,猛地迎上王春蘭那張比包公還要黑的臉,愣了愣,想到什麼,跳下長凳,拔腿就跑。

“秦、小、遊!”

河東獅吼了。

王春蘭從角落裏找出木棍,追着兒子在院子裏繞圈圈,秦小遊邊逃邊跳,嘴裏哀嚎:“媽,媽,我錯了!不要打!嗚哇!打到屁股了!好痛——”

“我打死你個渾小子!又說謊!還帶上你哥說謊!”

王春蘭怒不可遏。

“嗚哇哇——輕點!要打壞了!”

“打壞就打壞了,省得我被你氣死!”

屋內,秦飛躍和秦霖淡定地喝麪湯。

家裏隔三岔五上演一場“母慈子孝”的感人畫面,習慣了。

半個小時後,秦小遊含着兩顆大淚泡,手裏端着一碗泡過的小米,藉着屋裏透出來的燈光,蹲在院角的木箱前,喂小黃雞。

“嘰嘰嘰——”小黃雞們張開嘴巴,熱情地等待投喂。

秦小遊把小米撒進木箱裏,小黃雞們立即爭先恐後地搶食,而那隻喙特別紅的小黃雞,再一次被擠出去,可憐巴巴地叫着。

秦小遊把特地留出來的小米放在它面前。“乖,這些給你喫。”

“嘰嘰~”小黃雞得了獨食,快速地啄着,喫得歡快。

秦小遊輕撫它的背,嘀咕:“小紅你說,我媽媽是不是太過分了?雖然我也有錯,但也不該打我罰我。”

“嘰嘰嘰~”不知小黃雞聽沒聽懂,翹起腦袋叫喚幾聲,繼續低頭啄小米。

秦小遊看看它,再想想自己,越發可憐,掉了兩滴眼淚。

王春蘭站在門口,看着院角那瘦小的身影,搖了搖頭。

知妻莫若夫。

秦飛躍道:“既然心疼,幹嘛還打那麼狠?孩子還小,慢慢教。”

王春蘭坐到他身邊,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秦飛躍說,“李先生雖然是外國人,但是住河對岸十年了,人品絕對沒問題。就說咱們村到鎮上的小公路,他都捐了一半錢。”

王春蘭橫了眼丈夫。“我沒覺得李先生不好,是覺得咱們高攀了。你想想,李先生住大別墅,喫穿用度都和城裏的有錢人一樣好。再想想咱們家,要啥沒啥,生活條件差,日子過得苦哈哈。小遊天天去別墅,兩者一對比,會不會有落差?還有,李先生教他西羅語,彈鋼琴,爲他開了一條與衆不同的路。可是沒有錢,這條路不好走哇!”

兒子有語言天賦,她和丈夫都開心,嘴上說重點培養,心裏卻沒底氣。

一個字,窮!

秦飛躍性格樂觀,沒妻子想得那麼深,他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咱家兒子耳垂大,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娃娃,將來絕對有出息。你呀,就別鑽牛角尖了。”

王春蘭埋怨地瞪丈夫:“都是你慣的!”

秦飛躍呵呵笑。

愉快的週末一轉眼就過去了。

星期一,秦小遊在王春蘭的叫聲中醒來,匆匆喫完早飯,背起書包,和哥哥一起上學校。

早讀課時,班主任徐老師特地過來帶秦小遊去辦公室。

秦小遊一臉忐忑地跟着她走。

三年級教室到辦公室有一段路,走了一半,秦小遊心忍不住問:“徐老師,我哪裏表現不好了嗎?”

最近他每天按時完成作業,上課認真聽講,考試成績從不及格提升到及格,老師還在課堂上表揚了他,沒犯啥錯吧?

徐老師聞言,停下腳步,低頭打量神色不安的男孩。

男孩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清秀的小臉一片茫然,她於心不忍,嚴肅地說:“小遊,一會兒到了校長面前,你實話實說,只要不是你的錯,老師都會幫你。”

秦小遊一聽“校長”二字,一下子明白了。

是王豔!

因爲上週六在燕石溪邊發生了不愉快的事,王豔向校長告狀了。校長是她媽媽,理所當然會袒護她。

怪不得早讀課不見王豔的身影,原來她正在辦公室等着看他的好戲!

秦小遊不由自主地握起小拳頭,睜着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倔強地說:“徐老師,我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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