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落幕吧！過去！（三）

深淵戰場，菲爾絞盡腦汁也沒辦法讓自己會想起當年那些關於深淵戰場的，充滿血腥痛苦的記憶。

就好像隔着好幾十年都沒有清洗過的花窗，看什麼都是一股霧濛濛的感受，就算是當初那些讓人膽戰心驚的景象，在朦朧的暈影中似乎都顯得有些悵然若失起來。

當年他並不是奮戰於第一線的超凡，畢竟他本身的途徑是牧月女神之下的月之祭祀，在有充分時間準備的情況下，實力能和其他超凡途徑勉強五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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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爲了發揮他的最大價值，在當年抗衡深淵戰場的那段時間裏，菲爾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戰場的後方維持超巨型淨化法術和治療法術，保障後方安定。

從他的視角來看，對深淵的抗戰只是耳邊永不休止的哀嚎和失去家人者痛徹心扉的哭泣。

論起真正的深淵威脅，他其實瞭解的並不算多。

再加上這些年裏，有了日光會提供材料建造的鋼鐵之翼，當年幾乎被視作滅世災厄的深淵侵蝕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鋼鐵之翼背後，再也無法對大陸形成一絲一毫的威脅。

這一切疊加在一起，早已在菲爾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個錯誤的觀念。

“深淵，並不可怕。至少對於他這樣強大的神域強者來說，不可怕。”

他忘記了，墮落之女是怎樣將衆神擊潰，最後倘若不是永恆出手，世界早已成爲深淵樂土。

他也忘記了，當初死去的神域，墮落的神域，化作白骨也無法逃脫奴役命運的神域。

輕狂，註定了他的結局。

深淵戰場，第六區和第七區的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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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界處的範圍其實很廣，整體爲一條徹底貫穿半島的弧線，但只是一眼，菲爾就確定了自己的目標。

一片充滿破碎陷坑的地面，血戰之後的狼藉在地面上化作了醜惡的創傷，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復原。

就是這樣一片充滿了狂躁能量潮汐的區域當中，無數的法術餘波不斷碰撞湮滅，時不時就會發出可怖的轟鳴，綻裂能夠讓銀月階級瞬間慘死的波動。

一個青年，一個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正蹲在能量潮汐的最中央，大口大口地舔舐着自己手指上的血水，時不時還從地面的坑中撿起什麼塞進嘴裏。

繁如星河的咒文像是從他骨頭中生長出來的詛咒，閃爍着赤紅而不詳的色澤。

除此之外，菲爾沒有看見任何人。

可他的意志在地面上一遍遍的掃過，卻只能在這裏找到來自則倫斯的最後氣息。

那些被他忽視，被他嘲諷的痛苦回憶瞬間涌上腦海，那些來自殘疾士兵們的悲鳴，那些來自陣亡者扭曲屍骸上讓人不敢猜測的傷痕。

他應該已經見到了所有人。

深淵，這是凝聚了血腥、殘忍、暴虐、絕望等等一系列人類能夠想象到最恐怖詞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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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爾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對手，是來自深淵中的怪物。

神域的力量甚至漸漸無法給他帶來安全感，菲爾身後的大氣不斷膨脹爆裂，無數的法術之輪在他身後重合，最後化作近百米高的赤白法陣。

與此同時，菲爾釋放了一百六十次名爲月幕紗衣的傳說級法術，帶來的效果，幾乎是封鎖空間級別的無解隔斷。

從設計出來就是用來保護自身的月幕紗衣，在菲爾的手中卻成爲了遠勝鋼鐵數十倍的漆黑囚籠，將沾染血水的青年包裹在內。

按理來說，作爲日光會的成員，在沒有確定則倫斯他們具體情況的形勢下，貿然就殺死已經被“控制”的嫌犯，無疑是種失職的行爲。

但逐漸在菲爾腦海中沸騰的惶恐已經不容許他遲疑一瞬，他只有一個想法貫穿始終：

殺了他！

青年緩緩地擡起頭，月幕紗衣的邊角在他的動作下不斷破碎剝落。

而他瞳孔中不斷翻涌的食慾，恐怕是林克最不希望見到的結果。

但事實就是這樣絕望，牙，終究還是成爲了暗八順手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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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菲爾身後逐漸清晰的魔法陣終於觸動了牙的神經，亦或者他只是單純的玩膩了。

獠牙沾染着無法洗去的血水，迸發出攝人心魄的狂吼。

菲爾的身形不由地一頓，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隨着聲浪擴散開，紮根在他的血肉中，彷彿突然衝進和諧樂曲中的躁亂鼓點，瞬間就擾亂了菲爾體內的神祕流動。

區區一剎那，換在常人眼中可能都來不及打個哈欠，卻讓菲爾發自內心地絕望。

牙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他眼中瘋狂變大，沾染着粘稠血液的鬢髮，呈放射性散開的血絲布滿眼球，整齊排列的牙關堪比頂尖的齒鋸，猙獰的利爪隨便就能從獵物的身上撕下大片的血肉。

菲爾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解決，哪怕此刻牙距離菲爾任然有接近五米的距離。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菲爾能夠做的，就是放開自己對背後勉強成型的法術約束，任由其自發崩解爆炸。

運氣足夠好的話，沒準他的這具肉身還能僥倖留存。

厚重的神祕之力在失去掌控後，猶如衝入羊羣的惡狼，瘋狂吸納周圍環境中的神祕之力擴充自己，隨後像是吹炸的氣球一般，破滅。

菲爾沒有聽見爆炸聲，因爲在第一波聲浪襲來的那一刻，他的耳膜就被徹底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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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以冷冽和柔和出名的月色神祕，可熾熱的感覺就好像他躺在了太陽上一樣，身後的血肉瞬間救化作焦炭。

牙顯然也沒想到菲爾居然能做出如此豪橫的賭命之舉，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可以說是一股腦扎進了爆炸的法術之中。

天昏地暗，等菲爾清醒過來的時候，附近的地面已經像融化過又重新凝固的玻璃一樣發出五彩的折光。

更讓他憂心的是，空氣中飄揚的深淵神祕甚至都可以越過他身軀自發的屏蔽能力，污染他的血肉。

顯然，他現在的傷勢已經到了危及生命的程度，如果不能及時治療，恐怕他就算能活下去，也只能永生永世在虛界裏漫無目的的飄蕩。

那比死亡更加殘酷。

“深淵戰場居然出現了這樣的怪物，我得儘快趕回去。”

簡單用兩個法術處理了一下背後的碳化血肉之後，菲爾就準備返回學院。

然而他剛剛轉過身去，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陣詭異的嗖嗖聲。

他沒有看見這一幕，也幸好他沒有看見這一幕。

被凝固在晶體化土壤中的一顆心臟，衝破了堅硬的晶層，不斷從四周的虛空中抽取大量的血絲，最後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憑空編制出來了一局乾巴巴的肉身。

隨着心臟融入到這具肉身的心竅之內，牙重新睜開了眼睛，飢渴更盛。

獠牙洞穿了菲爾的肩頭，蠻橫地撕扯下一根骨骼，連帶着大量的血水一起脫離菲爾的身體。

像是個破玩偶一樣滾落在地面上的菲爾慌張地朝遠離牙的方向爬行，嘴裏還在高喊着：

“放過我，放過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我可以改信的，我可以改信的！你相信我，我會從現在開始信仰墮落之女！

相信我啊！我起誓，我現在就起誓！”

菲爾豎着手指就要宣誓，但牙就像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一樣，衝上前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掌，然後帶着舒暢的笑意，將他的掌骨一點點咬碎。

“瘋子！瘋子！都給我去死！去死！”

菲爾胸前的吊墜突然迸出巨大的月鐮，酣暢淋漓地劃過牙的身軀，將其一分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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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也沒辦法讓牙死亡，分成兩半的身體拉着彼此，像是軟泥一樣重新融合在一起。

牙永不止息地進食着，死亡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靜候他的快意。

菲爾越來越絕望，各種各樣的保命手段不計代價的用，卻依然無法阻止死神越來越靠近他的腳步。

漫長的掙扎之後，空氣安靜了。

安靜到你能夠聽見牙咀嚼聲中的快意。

菲爾的靈魂直接被虛空吸走，可看他死寂的面孔，顯然是沒有什麼回來的可能性了。

最後，牙擦了擦嘴巴，舔乾淨了手背上的鮮血，然後晃晃悠悠，像個第一次學會走路的猿猴，朝着鋼鐵之翼的方向，進發。

在他的背後，無數被血色籠罩了雙眼的深淵異類，癡傻地跟隨。

心臟，從不跳動，也從不衰弱。

一如當年，它被墮落之女從死神體內取出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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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克斯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在林克說出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當年那些事之前，絕對不會傷害他的生命。

但折磨，他是一點都沒有落下。

甚至在他發現林克居然有極強的恢復力後，嘴角的弧度還更加圓潤了幾分，主動放開了對神祕力量的封鎖，讓林克能夠順利吸收力量。

很顯然，能夠讓歐克斯開心的事情，對林克來說，只會是百倍記的痛苦。

衝鋒，重傷，敗退，修復。

林克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重複了多少次。

是讓歐克斯都開始煩躁皺眉的程度。

可他只是堅持着這個循環，以接近愚蠢的程度不斷在歐克斯的面前盡情展現自己的弱小。

“夠了，我最後再說一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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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停在自己瞳孔前不足一釐米的長槍，歐克斯已經開始有些惱怒了。

他不明白麪前這個少年究竟有什麼目標值得他這樣不計一切。

明明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碎過不下三次，明明連舌頭都被自己忍痛時不自覺的咬斷過十幾次，爲什麼還能夠堅持？

人是有理想，虛無縹緲的思維確實能夠激發出肉身的極限，可那是有極限的！

歐克斯不知道林克的底蘊爲什麼會這麼深厚，但他的見識已經讓他看出了林克的一部分底細。

他靠着心臟不知名的能力大幅度吸收神祕之力，然後依靠神祕之力一次次修補身體。

這個過程看似可以無限循環下去，但心臟的負擔終歸是會達到極限的。

光是血肉上的修補，無法治癒如此瘋狂地神祕灌輸。

按照他的估計，林克現在早就應該猝死了，卻依舊不合理的站在面前。

“等我殺了你，自然就夠了。”林克嚥下喉管中衝上來的淤血，將槍柄狠狠扭轉，帶着凝固的冰霜，將那些纏繞在他槍桿上千奇百怪的手臂攪碎，奮力對着歐克斯的眼球插了過去。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立於人類頂點的神域。

龐大的山巨人從旁邊衝出，用成人環抱都無法比擬的雙手全力砸在林克的手臂上。

捏緊了暗光的手臂頓時爆碎，連骨頭都成了粉末。

歐克斯抓住林克的頭頂，就像是抓着一隻老鼠一樣把他抓到面前，青筋在他的太陽穴上高高隆起，深深的勃動：

“我明白了，你的血肉對你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痛苦在你面前都得卑躬屈膝。

你很強，如果你能早出生五十年，今天我就只會平靜地向你詢問。

如果你能早出生一百年，我會謙卑地向你道歉，並且直到死亡都將繞着你走。

如果你能早出生兩百年，我相信現在我們的位置應該是截然相反的。

可惜，你還沒有徹底的成長起來，多好啊，你居然在沒有徹底成長起來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不準備繼續折磨你的肉體了，我已經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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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會將你的靈魂抽出來，相信我，雖然我對靈魂方面的知識並不算精通，但小心一點，應該也是能夠提取到一些我想要的線索。

至於你的痛苦，抱歉，那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不是嗎？”

歐克斯抿抿嘴脣，將林克朝着遠處丟了出去。

一株怪某怪樣的燭臺扭動着身軀，將用來固定蠟燭的尖釘貫穿了林克的身軀，最後在中央的燈油盞中醞釀出湛藍的燈油。

林克無力地哀鳴着，可靈魂卻好像決堤的洪水，根本不受他控制瘋狂流出。

歐克斯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走到林克的面前，看着那倒映在燈油中，屬於林克的破碎記憶，開始細細的觀察起來。

就在這時，純白空間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破碎聲。

這本該很容易被忽略的聲音，卻讓歐克斯驚悚地轉過頭去。

虛空之中，一條裂縫憑空破碎，其中還有無數書籍設備隨着破碎的空間消失。

這一幕代表着，有日光長老隕落了。

屬於他的私有空間因爲失去了靈魂的綁定對象，重新歸還進純白空間的領域。

雖然雲遊在虛界中尋求變強之路的其他長老也不是沒有可能突然隕落，可歐克斯卻莫名的堅信，那就是屬於菲爾的空間。

菲爾居然死了？！

歐克斯回過頭，他對林克的態度已經全然反轉。

他一開始只是擔心將一切告知給林克的那個人，或者是記載着當初一些事情東西，會讓學院中流傳起對他不妙的傳言。

要是最後讓大長老對他心生猜忌，他絕對不可能扛過大長老的檢查。

但菲爾的死讓一切都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菲爾的離開，林克的突然出現，顯然自己早就是被某人規劃在內的目標。

這個目標絕對不可能只是殺了自己這麼簡單，否則大可以正面弄死自己，而不用派一個送死的人來拖延時間。

等等，萬一，他不是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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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念頭從歐克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居然讓他渾身汗毛倒豎而起，伸手就要去夠林克的身軀。

晚了。

深沉晦暗在林克的胸膛凝聚，最後徹底籠罩了林克的心臟。

磅礴的神祕之力全都成爲了這一縷晦暗的養料，凝聚出了惡毒無比的銳箭，穿出林克的身軀。

毒箭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太快。

歐克斯反應不及，只能勉強側過半邊身體，就被光茫刺入胸膛。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看着被燭臺貫穿了身體的林克。

他能夠感覺到，一個完全超出了目前這個時代上限的意識正緩緩脫離林克的身軀，最後留給他的，是一個充滿了輕蔑的眼神。

深淵毒素，而且還是最高級的，連神明都無法免疫的深淵毒素！

歐克斯瘋狂地用雙手撕扯着胸膛，血槽中卻噴出了淤泥一般的綠色膿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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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墮落！你們爲什麼總是和我過不去啊！！

賤人！你和你的父母一樣，都是賤人！

我要把你的骨頭一根一根地喂狗！賤人啊！賤人！”

歐克斯對深淵毒素的絕望比任何一位現存的神域都更真實。

因爲沒有人比他經受過更漫長的折磨。

在一日日痛苦的折磨中，他越發清楚被深淵毒素徹底污染會是什麼下場。

那就像是在土壤中種下一枚災厄的種子，等它長大成熟的那一天，就是土壤徹底枯竭的那一天。

一切，都會成爲深淵的養料。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林克掙扎着將自己從燭臺上拔出來，喘息着恢復自己的身體，“我會眼睜睜看着你去死。”

“我要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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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反正到時候你也不是你了。”

“啊啊啊！！！！！”

歐克斯絕望地嘶吼着，漸漸地，撓抓已經沒辦法平息，他開始瘋狂地捶打自己的身體。

突然，他手指上的空間戒指被他砸爛，爆出了一大堆的物質。

一瓶刺眼的藥劑，破碎開來，藥劑潑上他的身軀。

永恆的力量，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