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原初見

今天是李剪活的這十五年裏面，最倒黴的一天。

先是在路上被人追殺，好不容易擺脫了殺手，結果又遇上了狼羣，她這和親公主怎麼這麼難當。

“快點，駕！駕！”

李剪按了按腹部的傷口，忍住疼痛繼續揮鞭御馬。這些畜生太執着了，從晌午追到午夜，勉強把它們甩遠了一些，但沒多久就又追上來了。

李剪身上的血腥味重的嚇人，冷風颳過似乎都帶着一層血色。狼羣追的太緊，她也沒有時間進行休整，就這樣被它們從塔格山一路攆進雪原深處。

聽着身後愈加響亮的狼嚎聲，李剪打了個抖，她不想就這樣死了，還是在沒有全屍的情況下。恍然一瞥前方有片不算太小的樹林，便一頭扎進去，打算在這裏甩掉它們。

可狼羣在此生活繁衍了幾百年，比她更懂得如何利用地形達到目的。李剪還需得眯起眼睛仔細分辨着樹木的枝丫，而狼羣則是視若無物，快速的在林間穿梭。

手臂和臉頰上傳來的痛感，還有減緩的速度都表明她做了個愚蠢的決定。現在只能找尋補救的方法了，希望還來得及。

狼羣狂喜，嚎叫着散開呈三邊包圍的狀態，勢必要把這一人一馬收入口中。

“紅紅，快點！再快點！駕！駕！”

她無計可施，只能機械性的揮鞭。雪原地廣人稀，這一天連個獵戶都遇沒見，更別說村莊或者更大的營地了。

月光照在大地上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慘白，一如李剪的臉色。一匹灰狼藉着月色閃挪幾下來到她身後，對着馬屁股就是一爪。

血肉撕裂的悶響傳出，馬兒喫痛進入癲狂狀態。李剪使勁扯住繮繩避免被摔下去，其餘的狼則趁着這個機會輪番上前揮爪偷襲。

見狀不妙，李剪雙手一拍馬背，腳從馬鐙裏抽出蹲坐在馬鞍上，瞄着近處樹木的一根枝丫就竄了上去。

棗紅色的馬兒被抓的皮開肉綻，失去行動能力，勉強維持着站姿。狼羣沒有再等，一擁而上將它撲倒，隨即分食起來。

李剪站在樹上看着狼羣的狂歡，還未來得及哭，沖天的腥味鑽入鼻腔，讓她喉頭一哽，差點吐出來。匆忙間抱住樹幹，雖沒有摔落下去，可落下的積雪正好糊住下方兩匹狼的腦袋。它們回身，注意到樹上還有頓美餐，立刻擺出要攻擊的姿態，嘴裏嗚嚕嗚嚕的發出低吼。

李剪氣的直抽嘴巴，她不知道這狼會不會上樹，記得王統領說是不會的，但這樹也不是很高，萬一跳起來就抓到了可怎麼辦

她在樹上思考對策，下面的狼卻是等不及了。在它們擡頭張望的空檔，進食的位置就被其他同類佔據。現在它們很憤怒，急需喫點東西舒緩一下，比如樹上這聞起來就很香的少女。

“媽呀！”

其中一匹立刻付諸行動，衝刺一下扒住樹皮向她揮爪，可惜還是差點距離，只勾到了她的裙襬。

天寒地凍，她不可能一直維持站姿。李剪在腦海裏想象着自己的結局，估計就是昏厥後從樹上掉下來被它們撿漏。

“不行，不行。”她甩甩頭，今天這事的真相還沒查出來，不能就這麼死了，沒準樹林另一邊有人住着也說不定。

活動活動手腳，幸好沒有受傷，只是抖得厲害。用腰帶勒緊傷口，她側身看向旁邊的另一棵樹，提氣運勁雙腳一跺，飛身站在上面。

“幸好在來之前學了點輕功。”李剪有了信心，一點一點向樹林邊緣挪動。下面兩頭畜生異常執着，目光緊鎖在她身上，緊跟她的步伐。

到了樹林邊界，李剪有些失望，因爲目光所及之處又是廣袤無垠的雪原。

新的問題又來了，跑是跑不過這些畜生，這樣僵持下去，死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擡頭看看上面，枝幹縱橫交錯遮蔽了半個夜空。李剪思忖一下，決定向上攀爬找個更好的落腳點度過今晚，她不信這些畜生能堵她三天三夜。

李剪吹吹小手，扣住了上方的一根枝丫。寒風凜冽，如刀子一般割的她皮膚生疼。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雙手便傳來火辣辣的鈍痛感。白嫩的皮膚吹的發紅皸裂，手指也僵硬的無法回握。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不行！啊！”

李剪不慎脫手了，下墜的感覺讓她惶恐，手指被樹皮磨蹭的血肉模糊，但總算止住下落的趨勢。還未鬆口氣，興奮地狼嚎又把她拉回現實，顧不得疼痛，她側身擡腿，想把自己掛在樹上。

試了幾次都失敗了，體力在成倍的消耗，她就快要堅持不住了。

“父皇、母后，孩兒不孝，要讓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了。”李剪閉上眼睛，同時鬆開雙手，心中暗暗祈禱最好能大頭朝下直接摔死過去，這樣也能少受點罪。

可惜事與願違，人雖然摔了個透心涼，但身上卻是沒有半分痛處。耳邊一陣風聲，李剪感到胸口一熱，隨即嗚咽着皺起眉頭。

好像，沒有想象的那麼疼，反而還有點暖和

睜眼就看到一顆近在咫尺的狼頭，猩紅的舌頭吐在外面，還有那獠牙以及齒縫間的碎肉和口水。

李剪趕忙從那狼頭下面爬出來，回身發現這狼被三隻利箭釘在樹上。一支箭羽穿透整個顱骨從左眼射出，讓它直接斃命。

“別發愣！”一道男聲響起，李剪回頭看到一人騎着馬就在不遠處，雖看不清面貌，那穿衣打扮是岷族無疑。

男人擡手又取一支箭羽，提弓搭箭對着她的方向。李剪一個激靈，拔腿就要跑。

“別動！”

“啊啊啊！別殺我！”李剪抱頭跌坐在地，一道寒光閃過，她覺着面頰一涼，耳邊又是一聲慘嚎。循聲望去，另一頭畜生正在一尺之距痛苦掙扎。那箭羽自下而上斜穿下頜，讓它無法閉上嘴巴。

突然，樹林裏爆發出更大的狼嚎聲，驚起一片飛鳥。男人伸手大喝一聲，“過來！”

李剪連滾帶爬摔到男人近前，抓住他的手就要上馬，或許因爲體力不支，掙扎幾次也沒能成功。男人反手把弓挎在肩上，俯身扯住衣領將她提起。李剪配合他的動作，雙腿一劈總算是上了馬。

一聲輕叱，兩人逃出密林。李剪欲言又止，眼下還沒有脫離危險，既然剛纔他能出手相救，應該不是個壞人。

反正沒有什麼比死無全屍更糟了。

狼羣循着氣味窮追不捨，幽綠眼眸宛如鬼火一般變幻莫測。

“我，它，那個狼羣，我”李剪嚇得話都說不利索，勉強擠出來“快跑”二字。

“會騎馬？”

“會一點！”

“你來。”男人將手中繮繩一卷，反套在李剪的手上。

李剪遲疑了，她會的那一點點騎術，只適用於幼馬，不超過兩歲的那種。現在這個，光腿就趕她半個人高了

“信你自己。”男人的語氣依舊那樣沉穩鎮定，讓她稍稍安心一些。

李剪張開嘴，刺骨寒風瞬間盈滿胸腔，逼迫她清醒起來。她仔細回想着宮中所學，跟隨馬兒運動的節奏，一收一放的拉扯繮繩。

確認李剪沒有什麼異常後，男人將弓取下，反手從箭袋抽出兩隻箭羽搭在弦上，微微側身向右後方瞄準。箭芒劃過，一對幽綠光點應聲而落，馬蹄聲與身後的鬼哭狼嚎交織在一起，待男人細細分辨後，又抽出兩支箭羽瞄向別處。

身子突然一歪，箭羽失去準心不知射向何方，男人轉身，微微嘆氣。

“對不起，其實我不是很會騎馬。”李剪趕忙認錯，她實在是沒想到這馬性子這麼烈，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男人反手將弓壓平，用弓弦狠狠彈在馬屁股上，馬兒喫痛開始狂奔。弓箭接二連三的飛出，男人不再瞄準，只求能夠減緩狼羣速度。

跑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終於是看到點點火光，李剪欣喜的大喊：“前面有人，有救了！”

“過去。”

“啊？這馬太烈了，我剎不住！”

男人匆忙擡手又是兩箭，然後立刻轉身扯住繮繩。馬兒嘶鳴一聲揚起前蹄，最終在距離營地不過百步的地方停下了。

身後狼羣並未散去，潛伏在夜色中盯住二人，“我們快走吧。”李剪看着它們，害怕它們隨時羣起而攻，緊張的在手背上摳出道道血痕。

“沒事，有人，不敢。”男人面色不改，視線鎖定在頭狼的身上。

這些畜生也是聰明的，周圍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夜空，它們也知道這裏聚集了許多人類，所以一直保持在相對安全的距離看着他們。

兩邊對視半晌，頭狼悻悻轉頭，帶着衆狼離開。

“下來。”李剪回神，男人已經下馬，正站在旁邊看着她。

李剪作勢，本想瀟灑的翻身落地，結果腿太短夠不到地面，在空中晃悠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

男人把弓取下自手中轉了一圈，將弓壁一側伸向李剪。她伸手拉住，順勢起身，卻因爲他的舉動更加不滿了。

“你這人好生粗魯，不會憐香惜玉的嗎？”剛纔她看得分明，那男人手都伸出來了也不說扶一下，反而站在原地看她出糗！

“我救了你。”

這一句話就把她噎的接不上茬，勉強擠出一句，“是的沒錯！”

“你該，說什麼？”

她又懵了，這種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遇見。面色憋到漲紅，艱難的吐出來一句，“謝謝謝。”

“留你一晚，天亮就走。”

李剪的怒火快燒到腦頂上了，她從來沒被別人這樣對待過。上前一步還想說點什麼，眼前卻突然一黑。

男人聽到悶響聲回過頭，看着倒在雪地裏的赤紅色小人，快步上前用斗篷將她裹住抱在懷裏，轉身進了營地。